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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卿從兩人的對話中得知,慕鴻歌與樓雁青除了來找他之外,更是為了避開鬼面,以此試探鬼面是否還存鏟除異己之心。
秦卿正準備閉眼再睡一會兒,可床簾卻被人從外面拉開了。
只見,樓雁青沉著地站在床邊,華美絢眼之紫袍令人眼前蓬蓽生輝,那沉定的氣態更是內斂深藏。
「醒了便起身,桌上的齋菜都快涼了。」樓雁青不慌不忙地提醒秦卿,似一點都不介意秦卿是否聽到兩人先前的對話。
秦卿衣衫略顯淩亂地坐在床榻上,敞開的衣領處能清晰地看到其佩戴的精美金鏈。
可秦卿卻只覺現下氣氛尷尬,畢竟他「偷聽」被發現。
他下意識地看向坐在不遠處的慕鴻歌,而此時,對方正面色平和地回視他,似對他醒來之事也並不在意。
既然,兩人都不在乎他是否聽到,那他也稍稍的寬了心。
可是,秦卿剛將鞋穿上,便被樓雁青直接打橫抱起,隨後更是被抱出了房間,被帶到了隔壁的浴房。
秦卿為了避免衣衫太滑而摔下地,只好抓著樓雁青質感舒適的衣袍。
他目光則停留在樓雁青衣領裘裹瓖邊之處,清風中撂倒的毛絨似風雪輕雪般迷人,那精緻的下巴更是……
秦卿不著痕跡地移開視線,卻無法避開樓雁青的氣息。
「有勞了。」
他輕聲地道謝,被往下站穩後,才轟然的與樓雁青對視短暫一眼。
樓雁青始終都無聲無息地留意著秦卿眼底的變化,也未多言半句,只是站在旁邊等候秦卿梳洗。
「這屋裡沒火爐,不及隔壁暖和,你先回吧,待梳洗完後我自己可回,你不必在此守候。」秦卿站在木架前,一邊注視著銅鏡中的樓雁青,一邊拿過木架上的絲巾。
絲巾放入了木盆的熱水中,手指也浸入了溫熱的熱水中。
木盆中的水,在秦卿的手下泛起了圈圈漣漪。
樓雁青並未離開,而是站在秦卿身旁不遠處,關注著秦卿的一舉一動,仿佛沒聽到秦卿所言一般。
可那平坦從容的眼神,與悠然耐心的等待,毫無絲毫的催促之意,更無過多的目的性。
看著便是看著。
半盞茶後,秦卿梳洗得差不多了。
他剛想叫樓雁青一同離開此地,可一件華美的裘袍披風快一步披上了他的肩頭。
秦卿遲疑地看向身前的樓雁青,對方正一邊眸色幽幽地看他,一邊似笑非笑地替他將身上的披風繫好。
「多謝。」秦卿想伸手自己繫披風。
可是他的手卻被樓雁青給撥開了,樓雁青替他將披風繫好後,才嗓音平緩地說了一句——
「舉手之勞而已,不必客氣。」
樓雁青不慌不忙的言辭間,語氣平靜無異,可眼神卻是充滿了耐人尋味之意。
秦卿覺得這「舉手之勞」也太過隆重。
樓雁青是什麼身份,他又是什麼身份。
「你昨夜睡得可好?」樓雁青目視著秦卿,替秦卿繫好披風繫帶後,一隻手順著披風滑至了秦卿的腰間,一隻手則是抓住了秦卿想要推抵的手。
秦卿不動了。
只能穩住呼吸,靜靜地看近在咫尺的樓雁青。
「我昨夜睡得還好,無噩夢驚擾。」秦卿語氣輕低,近距離地回視樓雁青。
樓雁青的氣息呼灑在他唇邊,那溫熱的呼吸似羽毛般劃過其臉頰,那鮮明的觸感令秦卿眼底有細微波動。
「可惜,昨夜我一夜都沒睡著,越是睡不著,夜裡的動靜就越是聽得清晰。」樓雁青半真半假的輕嘆,可臉上卻無半絲惋惜之意。
秦卿緩緩地移開了視線,也不再看樓雁青。
他心下便覺得,樓雁青已經知曉昨夜他也慕鴻歌做過的事。
樓雁青沒給秦卿走路的機會,而是順勢再次將秦卿打橫抱起,這次手上的力道明顯比上次要緊一些。
秦卿整個人都靠著樓雁青,也不做任何徒勞地掙紮。
由於兩人距離很近,呼吸自然的融合。
「我心中有一個困惑未解,不知你可否為我解答。」秦卿的視線順著樓雁青的臉頰,緩慢地移至了樓雁青的頸間。
樓雁青穩穩地抱著秦卿,語氣沉靜的回答︰「你有何疑問,但說無妨。」
秦卿被樓雁青抱出了浴房。
他為了穩住身體,只好將手慢慢地攀附上樓雁青的肩膀,抓著其肩頭華美的裘絨。
「你與慕公子,是因何而娶妻?」秦卿眼神平靜,問出了心中的困惑。
回廊上,長風吹起,樓雁青止住了腳步。
秦卿耐心的等待其回答,也顧不上寒冷的夜風,吹拂著髮絲與衣擺。
樓雁青面色不改地看了秦卿半晌,才靠在秦卿臉頰,低聲地說了一句︰「因為你,因為鬼面。」
這簡單而明瞭的回答,是那麼直接。
秦卿眼中浮現出錯愕之色。
他愣愣地看樓雁青,一時之間竟忘記了言語。
因為他,因為鬼面?
「為了讓鬼面打消以聯姻收歸人馬的想法,也避免往後節外生枝,與其讓別人擺布,還不如自己先下手。」樓雁青目不斜視地看秦卿,眸中倒影出秦卿的容顏。
「我明白了。」秦卿平和地點頭。
慕鴻歌與樓雁青成親是為了防止鬼面的算計。
與其到時候被鬼面牽著鼻子走,還不如先娶了妻,如此一來鬼面便不會再有任何聯姻的提議與要求。
即便是鬼面有如此想法,也會被扼殺掉。
「但經過宰相千金那件事後,我相信將軍是不會再為慕公子聯姻的,若是此事的原因真不方便告知我,那也便作罷。」秦卿也並沒勉強樓雁青,可他覺得樓雁青的說法不完全。
長風吹動著兩人的衣衫,衣領的裘絨淩亂的倒戈。
秦卿的眸色沉穩。
樓雁青緩慢地走了兩步,似有似無地告訴了秦卿︰「先前我說的,是我為何要娶妻,而我好友娶妻是為了與外族聯姻,以抵制鬼面勢力崛起。」
如此說來,他們的婚事背後,並不單純。
但說來說去,秦卿都脫不了關係。
「婚事是佤的?還是真的?」秦卿自然地環緊了樓雁青的肩頭,靠在其臉龐平穩的詢問,眼神如常的平和。
由於衣衫太滑了,若他再不抱緊樓雁青,只有摔下去。
此時,樓雁青手上的力道反而鬆了,仿佛故意不抱緊秦卿,使得秦卿只得自行將對方抓緊。
「亦真亦假,這得看你心裡怎麼想。」樓雁青眸色沉著地看秦卿,手指更是緩緩地收緊,捏緊了秦卿的腰。
秦卿安靜地看樓雁青,微風撩動著秦卿臉龐髮絲……
「但你要明日一件事,如若不是為了你,我與好友都還有別的更好的選擇。」樓雁青俊美的容顏上風霜不染,那深邃的眼中更是潛藏霸氣。
秦卿不語地輕靠著樓雁青,陷入了深思。
隨後,樓雁青也不再停留,將秦卿抱回了屋內。
秦卿見到慕鴻歌之後,便收起了思緒,見慕鴻歌處之泰然地坐著吃齋,他便不由自主地、緩緩地垂下了眼。
待樓雁青將他放下之後,他簡單的道了謝,才重新看向慕鴻歌︰「你昨夜說的那些話,我都明白了。」
慕鴻歌止住了吃東西的動作,眸色平平地看樓雁青︰「你告訴他了?」
「嗯,他早晚都會知曉,出自誰口都一樣。」樓雁青平緩地入座後,也便慢條斯理地吃齋飯,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慕鴻歌重新看向秦卿。
「不知是我的錯覺,還是我太多心,你們初到此地時的態度,是否在生我的氣?」秦卿輕動碗筷,緩緩地反問兩人。
他只是拿穩陶碗與紅木筷,卻沒有夾菜。
在用齋菜的樓雁青與慕鴻歌都沉默不語的繼續,但兩人都明顯的多了幾分心不在焉。
秦卿見狀也不再多問,開始動筷吃東西。
當晚深夜,冷風蕭蕭,樹影搖晃。
寺院內,深幽的回廊上,燭火昏暗的籠罩中,秦卿手拿青衫獨自而行。
側樓別院中,山泉池水間,霧氣繚繞,飛花漫漫。
他走近別院後,將手中要換的幹淨衣衫,搭放在池邊半人高的屏風上。
今日一整天,他都躺在屋內休息,而樓雁青與慕鴻歌則是在用過早齋後便出去了,他之前離開廂房時,兩人都還未歸來。
池邊水霧彌漫,清風不容飛雪,霧似浣紗飄渺,落花墜水面,泛起圈圈漣漪。
他安靜地坐在池邊,平穩地拉開了衣襟,露出了胸膛,用沾染著熱水的布巾擦拭身體。
自從生下子崖後,他至今都不能入浴,最多只是擦拭身體,雖他身下已上過藥,可還是略微的隱隱作痛。
那種感覺並非撕心裂肺的難受,更近似於腫痛,他尚可忍受。
他將襯下的褲子放在池邊,被子上並無血跡,這令他安心許多,外袍的下擺足以掩蓋住他的腿。
此時,院中傳來輕慢的腳步聲。
他循聲望去,見到樓雁青一席黑紫交錯的華麗紫袍,手拿皮毛蓬鬆的狐裘肩領,正面色如常地朝他走來。
「你回來了。」秦卿簡單的問候。
樓雁青點點頭,走近秦卿並在其身邊坐定,並將手中的狐裘肩領放在秦卿腿上︰「拿著。」
「此物,是從何而來?」
「今日命人送上山的,配你那件幻羽袍恰到好處。」樓雁青臉色不變地看秦卿,目光順著秦卿敞開的衣領往下移動……
秦卿的身體雖然並沒有壯年那麼有看頭,可比起某些年近四十的男人而言,那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再加上,那嫩滑的皮膚,沒有什麼可挑剔的。
雖然在樓雁青眼中秦卿長得並不理想,可那隨和的性子卻是令人舒服,特別是秦卿待人的態度。
「多謝。」秦卿禮貌的道謝,輕撫著柔軟的肩領,順了順狐裘的皮毛。
但是,秦卿留意到樓雁青肩頭的肩飾沾染著雪露,他替樓雁青將肩頭那殘留的一片翠竹葉拿下。
那竹葉翠綠之上殘留著風雪寒氣,使其指尖都略微發涼。
秦卿看了看手中的竹葉,眼中多了幾許不安之色,轉而輕聲細語道︰「你今日可是去過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