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貓,活生生的貓,一隻又肥又可怕的長毛貓!
好不容易醒過來的周梓婷已經忘了自己還有招待貴客的重要任務,此刻她的腦中只有那只長毛肥貓撲向她的恐怖記憶。
如果要說周梓婷怕貓的成因得說回她五歲時的事了,當年只有五歲的小丫頭以為自己已經長大了,再跟爸媽一起睡絕對是一件笑掉人家大牙的事,所以堅決要獨立,自己一個人睡。
但愛女心切的周母又怎麼會放心,只好夜半偷偷地潛入女兒房間,看看她有沒有蓋好被子,有沒有哭著要爸爸、媽媽,好幾次去看,小傢伙都睡得安安穩穩的,周母漸漸安心,也開始不再夜半離開暖呼呼的被窩去偷看女兒可愛的睡顏了。
但莫非定律總在這個時候發生,那天半夜,一隻流浪的野貓不知從哪個窗戶爬進了周家,還好死不死地找上周梓婷的睡房,因尿意而醒過來的周梓婷一睜眼便看到黑暗中有一雙邪惡的澄黃眼睛直勾勾地瞪著她,還有一聲聲像冤魂索命的聲響傳來。
周梓婷想起晚上不小心瞄到的驚悚片片段,當下嚇得放聲大哭,還不小心地一道釋放了尿意,更可憐的是周母因為放心,所以當晚睡得特別地熟,等到周父發現時,周梓婷已經哭得聲音也沒有了,一抽一噎地躺在濕濕的床上。
自那之後,周梓婷整整兩年的時間不敢自己睡,晚上睡覺時也不肯關上所有的燈,生怕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再重現在自己面前。
即使周母、周父一再解釋貓咪不是怪物,貓咪跟狗狗一樣都是人類的好朋友等等,但被嚇得魂不附體的周梓婷始終無法釋懷,認定貓是全世界最邪惡也最可怕的生物。
她怕的程度絕對能用誇張來形容,平時只要有貓靠近她方圓十公尺內,她都會呼吸急促,手腳冰冷起來,渾身僵硬得差點無法動彈,而這一次居然被貓撲到身上,這樣她又怎能承受得住,所以神經繃緊的她直接昏過去了。
周梓婷抱著鎮長的胳膊,淚眼汪汪,“鎮長,我對不起你,我有負鎮長你的期望……”
鎮長窘然,“梓婷,這又不是什麼很嚴重的事,你不用這樣子跟我道歉。”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那內疚的模樣好像是錯手殺了他全家大大小小,連他家蟑螂、蜘蛛也沒放過似的,鎮長很無奈。
“不,鎮長,我真的沒辦法再去招待那只貓……不對,打死我都不要再回去招待那只貓!嗚嗚嗚……”想起那只撲向她的貓,她的眼淚又再次直直掉下來,口齒不清地道,巨大的恐懼讓她已經忘了她要招待的是人而不是貓。
鎮長十二萬分地苦惱,周梓婷怕貓的事在鎮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所以但凡鎮上養貓的,在知道周梓婷要來之前都會把貓關好藏起來,絕對不會讓她見到半隻貓影。
可是他們萬萬也沒想到,那個看起來霸氣外露又一副很了不起的設計師居然養貓,還不怕麻煩地從北部一路帶到南部。
“鎮長對不起,嗚嗚……”周梓婷還在哭。
鎮長長歎一聲,無法開口告訴周梓婷那個無比殘酷的事實,儘管她怕得要命,可惜人家設計師卻在把她送回來時老實不客氣地告訴他們,要周梓婷負責來招待他,不准換其他人,他大概也想到周梓婷可能會因為怕貓的緣故而拒絕成為他的生活助理,所以乾脆地說出這個要求。
任誰遇上這樣的狀況都會主動要求換個人,否則每次見面周梓婷都一副怕得快要昏過去又或者直接昏過去的樣子,說不麻煩那絕對是在開玩笑,可偏偏那個設計師卻是怪人一個。
當時鎮長不明就裡地問他的原因,而那設計師給的答案很妙,“壽壽很喜歡她,所以我不希望你們換另一個人來。”
因為壽壽莫名地喜歡周梓婷,在把人弄昏後還黏在她身上不放,放肆地用舌頭舔她的臉頰,吃人家的豆腐,軟軟的肉球不斷地輕拍她的臉,企圖把人叫醒,然後跟它一起玩耍。
如果不是關靖把貓關回籠子裡,可能壽壽在她醒過來後還會把她再次嚇昏過去,因為壽壽根本就不想離開周梓婷,死死巴著她不放。
鎮長覺得這個世界太玄妙了,貓居然喜歡一個怕貓的人,而貓的主人卻一副“以貓為尊”的模樣,鎮長深感自己追不上年代,追不上這個世界的變遷了。
“我不要……”周梓婷還在哭,估計這一回是真的嚇狠了。
鎮長在心中無聲地歎息,開始想應該用什麼樣的藉口,去說服那個看起來一點都不容易妥協的設計師。
“喵嗚?”可憐兮兮的貓叫揪疼了它主人的心。
“人家被你嚇倒了,怎麼可能會來。”關靖白了那只對什麼都興致缺缺的壞貓一眼,但手還是安慰地摸摸那翻出來的圓肚子。
“喵……”壽壽再次低鳴出聲,好像更加不快樂了。
關靖感到十分棘手,壽壽從未有過這樣的反應,除了他以外,它更從未這麼明顯地喜歡一個人。
儘管跟鎮長說好了不換人,但事實上他也沒有十足十的把握那個女人一定會再來,因為那女人看上去就一副怕貓怕得要死的模樣。
事到如今,關靖還是不明白貓有什麼好怕的,而她居然還怕到直接昏了過去,非得他抱著她回到鎮上的鎮公所裡找鎮長解決。
不過關靖想起了那香軟的女人……他不是沒有抱過女人,但是他從未抱過一個女人身上沒有刺鼻嗆人的香水味或者是脂粉味,只有著淡淡的香味,他猜應該是洗髮精或者是沐浴乳的味道,而且雖然她看起來瘦巴巴的,身上一點肉也沒有,活像被人虐待得沒一頓飽餐的模樣,但當他抱起她時她出乎意料的軟。
說真的,當他不得不將她放下,交還給鎮長時,他真的有幾分不大願意,不單是壽壽,關靖其實也想再見到周梓婷。
“壽壽別這樣,我去幫你去弄一塊山水豆腐來,這一次特別准你吃四分之一?”平時他只肯讓壽壽吃一小口豆類製品的,這一次給四分之一已經算是很多了。
“喵。”原以為壽壽會高興得恢復平日生氣盎然的樣子,誰料壽壽居然愛理不理地應了聲,情況沒有半點好轉。
眼見愛貓鬱鬱寡歡的慘苦模樣,關靖開始感到憤怒,如果不是唐曜死活將這案子推給他,強逼他出差來到這小鎮來,他就不用帶著壽壽來,他就不用遇到那個女人,讓壽壽現在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
他考慮著自己該不該現在就帶著壽壽回北部去,回去他們的小窩,或許再過一陣子壽壽就會忘記那個讓它念念不忘的女人。
他想著這個可行性便越發覺得的確應該如此,想也不想,他起來開始打包行李,其實說打包,也不過是將壽壽放回它的籠子裡,再將自己的行李袋拿出來而已。
準備就緒,他一手提著裝壽壽的籠子,一手提著行李袋,打開門就想離開,一打開門他便愣住了,及閘外同樣愣住的人四目相對,兩人久久都沒有回過神來,只除了某只看到了人,重新恢復生氣的貓咪以外。
“喵、喵!”壽壽看見喜歡的人,快樂地在籠子裡跳躍著,還不時發出類似歡呼的貓鳴,表示自己此刻雀躍無比的心情。
聽到貓叫聲,發愣的周梓婷馬上回過神來,連忙往後退開三大步,目露慌張地瞪著關靖手上的貓籠子。
“壽壽,安靜。”初見到她時的驚喜迅速地被理智取代,關靖低吼一聲,讓過於活潑的壽壽安靜下來。
待壽壽真的乖乖安靜下來後,關靖看向那個小心翼翼,探頭探腦看著籠子有沒有關好的女人,淡淡地問:“你來做什麼?”
見那只長毛肥貓被關得好好的,周梓婷那顆不安的心終於可以安定下來,也可以恢復她昔日專業的態度,“關先生,昨天我已經跟你自我介紹過了,我是你未來一星期的生活助理。”
“生活助理?”看著她這副公事公辦的口吻以及態度,不知怎的關靖覺得他很不喜歡,所以自小學後再也沒有過的惡作劇瞬間浮現。
只見他把裝著壽壽的籠子高高舉到她面前,讓她跟壽壽直接來個四目相對,另一隻手則扔開行李袋,改握住她的手以防她臨陣脫逃。
他猜得沒錯,也好在他有先見之明把周梓婷握牢了,因為當那籠子一逼近她,她臉上那副專業的表情馬上像被打碎的玻璃一樣龜裂然後碎成一片片的碎片。
“啊!”周梓婷尖叫出聲,她居然跟那只長毛肥貓四目相對,那是她連想都不敢想的事。
不過幸好,因為隔著一個籠子,所以這一次她沒有昏倒,只是四肢乏力,軟趴趴地掛在關靖的手臂上。
看著她驚慌失摸的模樣,關靖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放鬆,他的唇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可以稱之為嘲笑的笑,“就你這個樣子,你怎麼可能可以勝任這份工作。”他是沒想過要把她換掉,但天生嘴壞的他就是忍不住想要刺激刺激她,好讓她別再露出那種讓他覺得討厭的表情。
周梓婷忿忿不平地瞪著他,開始討厭自己的好勝心以及責任感,昨晚大哭過一場後,她終於從被貓撲倒的恐懼裡走出來,理智也回到她的大腦裡,她真的不想回來當這個生活助理去跟一隻貓日夜相對,那會讓她打從骨子裡感到恐懼以及冰冷。
但是她想起了鎮長為難的神色,先前她從鎮長太太那裡聽到關靖在把她送到鎮公所後所說的話,他不肯換人,因為他的貓喜歡她,這是一個很諷刺的事實,她怕貓,但是這只貓卻莫名地喜歡她。
她回到家想了百遍千遍,想鎮長對她有多好,有多疼愛她,如果連這樣的一個小忙她都不肯去幫鎮長,讓鎮長這麼為難,那她真的是大大的罪過了。
於是她來了,即使心底那樣的天人交戰,即使心底那樣的抗拒掙扎,她還是來了。
她在關靖門外足足站了一個小時,為的就是把耳朵貼在門板上,偷偷聽著那只長毛肥貓有沒有在發神經,但她沒有想到關靖會突然打開門,而且還拿那只貓來嚇她。
她生氣了,在聽到關靖質疑她的專業時她更憤怒了,好勝心讓她瞬間滿血恢復,她在關靖面前站得直挺挺的,好像有人在她的背後鑲了鋼板似的,“時間會證明我行不行。”她僵硬地回答,用盡所有的自製力讓自己的眼睛不要瞄向那個關著貓的籠子。
“是嗎?”關靖鬆開握住她的手,見她沒有轉身就跑,他感到很滿意,他瞧不起不戰而逃的傢伙,不得不說這女人的傲氣真的讓他感到興趣了,到底為了她所謂的責任感她可以做到哪個地步呢?
關靖將她拉進屋子裡,關上門,而後在她還來不及反應時他一手拉開籠子的閘門,讓被關了好一會的壽壽重獲自由。
一個俐落的翻身,壽壽華麗麗地以三百六十度的高難度翻轉優雅著地,它舒服地伸展四肢,企圖以它一身的美麗優雅俘虜周梓婷的心。
只可惜事與願違,周梓婷沒有被它的表演吸引,相反的,周梓婷用著比它更加俐落的動作跳上了沙發,並兩個靈活的跨步跳到對面隔著一張茶几的單人沙發上。
壽壽看到周梓婷的舉動,微微偏過頭,像在思考著她是不是在跟自己玩耍,而後跟著她的步伐往她的方向跳去。
而周梓婷見狀,立刻花容失色地往另一張沙發跳去,但她沒想到她這麼一跳,壽壽也跟著她一起跳。
所以關靖接下來十分榮幸地看到一場人貓大戰,周梓婷單方面被壽壽追得滿屋子地跑,時不時還發出“救命”或“把它關起來”等等的話,但他一律當沒聽到,因為這樣搞笑的她讓他覺得很可愛,捨不得讓她變回那個古板、沒什麼情感的木頭人偶。
如果她能不那麼害怕壽壽,他會覺得她更加可愛,關靖壞心地想。
可憐的周梓婷被壽壽追得滿屋子走,但關靖卻一副視若無睹、看好戲的表情,完全沒想過把貓關好,別再讓它出來追著自己跑,把她氣得半死,她咬牙切齒,心中直罵關靖是一個討人厭的混蛋,這是當她被壽壽追得無力再逃,關靖終於抱住壽壽,不讓它繼續追著她跑時,她癱在沙發上的感想。
而現在,她只有這一個心聲,不要再追我了啊!
關靖沒想到雖然周梓婷天天被壽壽跑得滿屋子跑,驚叫聲、慘叫聲一大堆,但她還是天天堅持來到他暫住的屋子幫他做飯打掃。
當然,這一切都是在壽壽沒有在她附近打轉時才可以進行的,大多的時候她都是被壽壽追著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她覺得這三天的運動量已經超過了她一整年的分量了。
這三天下來,關靖沒有讓她帶他去參觀一下鎮公所,去看看那幢他要設計修繕的建築物,他只是看著他的貓如何欺負她,或者是逗著她玩,一副他只是來度假,並不是來工作的悠閒模樣。
她對關靖的印象更差了,無法理解這些所謂“出色的設計師”的習慣以及個性,她希望這一次以後,鎮上若有建築物需要修繕,來些“平庸的設計師”就好,她沒有那個心力每一次都在招待這些“出色”的傢伙。
三天來,她早上八點來到這屋子,幫這一人一貓準備早餐,然後被貓追著一通跑,到大概八點半的時候她才可以收拾打掃屋子。
不得不提,“出色的設計師”的生活習慣真的很不好,如果不是知道只有他一個人跟一隻長毛肥貓住這裡,她真的會誤會其實他還有十個八個室友,不然一個人住怎麼可能會把屋子弄得那麼亂?
衣服、臭襪子不放在浴室的待洗衣物收拾籃裡頭就算了,有必要弄到房裡一件,客廳一雙,甚至連廚房裡也有一隻臭襪子嗎?念了幾次都得不到效果,還被他用藉口氣個半死,周梓婷告訴自己,只要忍一個星期就好了,一個星期很快過去的,然後就隨他了。
“以為用襪子是被貓叼去玩的這個藉口,我就會相信了嗎?就算我再不喜歡貓,也不認為貓會喜歡叼人家穿得臭烘烘的襪子玩啊。”她一邊撿著衣服,一邊碎碎念個不停。
“我沒有騙你。”沒想到關靖卻聽到了她的碎念,“我也沒有亂扔襪子的習慣,最多……最多我只是不把它們扔到你那個什麼待洗衣服收拾籃裡頭,而是扔在客廳的沙發上去而已。”
他不說“而已”她還沒那麼氣,聽他的語氣,好像她每天收拾得腰酸背痛的畫面只是假像,是她自己幻想出來的幻覺而已。
周梓婷深深地吸了口氣,而後捧著自己收拾好的待洗衣服繞過關靖,走到洗衣機處,中途路上她遇上壽壽。
拜關靖所賜,與壽壽三天相處下來她也摸索到一點小秘訣,她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小小的圓球往一邊滾去,那鮮豔旳顏色吸引住壽壽所有的注意力,它放過周梓婷,選擇去追著那個球玩。
解決了一個路障,周梓婷捧著衣服繼續前進,而後面一直跟著一根小尾巴。
把關靖形容作“小尾巴”實在是低估了他,他人高馬大的,怎麼可能稱得上是“小”呢,但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跟著她走來走去的舉動已經嚴重地妨礙她的工作了。
“你有什麼事嗎?”她忍不住停下手上的動作,回頭插著腰,瞪圓了眼問他,“如果你真的很閑,不妨想想要怎麼樣修繕改建我們的鎮公所,你知道,我快要開始懷疑你到底來這裡是為了修繕我們的鎮公所,還是純粹來度假旅遊的?”
她一口一個我們的鎮公所,裡裡外外都在告訴他,她之所以還會在這裡當他的生活助理,全是因為他來的目的就是為了修繕他們的鎮公所,如果他來不是為了這個目的,她大有下一秒便翻面不認人的意思。
關靖挑了挑眉,她的不客氣沒有激起他多大的怒氣,因為每當她露出公事公辦或者一副專業管家的撲克臉,他都會用壽壽來作弄她,如此一來二往的,她也懶得在他臉前掩飾自己的情緒以及不滿。
“今天下午有空吧?帶我去逛逛這個你引以為豪的小鎮吧。”遊手好閒了三天的時間,他也的確需要開始工作了。
聞言,周梓婷愣了愣,完全沒料到他提出的居然是這個要求,但她很快就恢復過來,甚至開始雀躍他終於願意開始設計他們鎮公所的修繕圖了,他早一日完成這幅修繕圖,她就早一日可以離開這個男人,當然還有那只愛裝可愛的長毛肥貓!
是的,即使已經摸出了一點相處的秘訣,但是她對壽壽的反感還是沒有改變半分,她還是那麼討厭壽壽,也同樣討厭壽壽的主人關靖。
“你想從哪裡開始逛起?鎮公所?”那是需要修繕的建築物,所以她頭一個想到的地方就是那裡。
“不需要。”但是對關靖而言,鎮公所反而是最後一處要去看的地方,“你先帶我去你最喜歡的地方看看吧。”
聽到個完全風馬牛不相及的答案,周梓婷又瞪圓了眼,她最喜歡的地方跟鎮公所完全是兩回事,跟修繕鎮公所又有什麼關係呢?她完全想不通、猜不透關靖的心思。
但她也一點都不想想通或者猜透關靖,直覺告訴她那不是一件好差事,而她相信自己的直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