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楚惜的下巴差點掉下來, 張了半天嘴才道:“你怎麼會不認識他。”左甯手掌心上方憑空燃起一團火, 火光將左寧輪廓分明的側臉映得晦暗不明,看起來倒真像催命的閻羅:“你老實告訴我, 免得受皮肉之苦。”
屠思鳳只是搖搖頭:“我沒有說謊。”這女人在那麼危急的時刻,頭腦依然靈光, 如果爬牆頭的換作別人,恐怕早被她變成了擋箭牌。
這個時候咬死了不開口, 怎麼看怎麼可疑, 後有追兵,左寧沒時間跟她廢話, 那火忽然跳到屠思鳳的肩膀上, 屠思鳳的痛呼脫口而出,左寧根本不信塗承會將一個無冤無仇的陌生女人關進自己居住的白金宮,甚至把花園改了一半, 造一座“監獄”。
能白手起家建立出金甌城的人,不會睚眥必報到這種程度,若不是有深仇大恨,或是嘴裡有什麼還沒撬出來的秘密……
可屠思鳳只是喘著粗氣, 依舊只是搖頭, 倒像是真的沒有說謊,楚惜抖抖耳朵:“那些人好像追上來了。”
屠思鳳狠狠一抖,如脫水的魚般掙扎起來,襤褸衣衫下的傷口還滲著膿水。
左寧微微蹙眉:“把她帶走。”可沒等兩人動手,屠思鳳忽然發難, 這聲爆喝竟震耳欲聾:“誰也別想再把我關起來!”
她已經是強弩之末,最後一點體力激發出僅有的異能,冰淩無數細針一樣,密密麻麻射向兩人,左寧大手一揮,一片薄薄的火牆便化解了這次攻擊,左寧異能的強大程度,遠非屠思鳳可比,可楚惜臉色微變:“屠思鳳!”
左寧再一看,屠思鳳已經躺倒在地上,胸口插著一根粗大的冰淩,原來她攻擊不過做樣子,真正的目的竟是這個,楚惜就要去拔,左寧一把拉住他,搖搖頭:“沒救了。”
那傷口太大太深,直插心臟,如果馬上拔出,她的心跳也即刻沒了。溫熱的血融化冰淩的邊沿,可濡濕的破舊衣襟,還沒來得及徹底融化,便再次凍成固體,楚惜蹲下身搖晃屠思鳳的身體:“你別死!你到底有什麼秘密?”
屠思鳳用最後的力氣擠出一句話:“我受夠了。”她嘴角微微上翹:“死也是一種幸福。”
左寧探了探她的鼻息,“沒氣了。”楚惜仍舊有些呆呆的,左甯英挺的眉毛微微蹙起:“她能逃出來不知歷經了多少辛苦,應該求生欲很強才對,為什麼會輕易自殺?”
楚惜卻是輕聲道:“她已經成了驚弓之鳥,也許逃只是掙命,可死卻是意料中最好的歸宿。”
“死也是一種幸福”,曾幾何時,楚惜也有過同樣的感悟。
楚惜的話說得很平靜,仔細聽來,那平靜裡卻深藏了一點濃稠的悲傷,左甯沒來由地一陣心疼,追兵們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左寧歎口氣,將楚惜拉起來,一閃身就消失了。
路邊稀疏的植物瞬間濃密起來,層層疊疊的枝葉成了夜幕下最好的保護色。
“剛才那是什麼花,老子眼睛差點瞎了。”“我現在還疼呢!看我手都黑了,會不會還有副作用?”“那不是黑,你瞎啊,是藍!”
“哎,都閉嘴,找到了!臭娘們兒在這兒呢!”“等等,她是死了嗎?”“死、死了?這回去可怎麼交代?”“真死了?”立即有人去探她的脈搏,“看這冰塊,是自殺,這麼熱的天……”“他媽的,怎麼交代,實話實說唄,你說這女的也是會找麻煩,怎麼還自殺了,死也不讓人省心。”
一人淫笑:“二哥,現在女的這麼少,反正要挨駡,不如咱們先拿點利息,快活快活?”
另一人啐道:“變態吧你,這你都下得去手?”屠思鳳人死了,沒有了異能的維繫,她身上的冰淩開始慢慢融化,混著鮮血流了一地,染紅了大片地面。而胸口一大塊血洞,幾乎將她通了個對穿,正汩汩地向外冒血,導致她渾身上下都被粘稠的血液塗滿,更別提身上縱橫交錯的疤痕。
楚惜記得屠思鳳一直是個愛美的女人,即使在末世,她也要每天化濃妝,楚惜直到現在仍然記得屠思鳳那條緊身衣裙,裙擺卻很長,那一天,楚惜在白金宮內最“安全”的房間裡,受到了大批四階喪屍的襲擊。
喪屍們啃咬血肉的痛苦,即使時隔多年,即使重獲新生,也深深烙印在他的記憶裡,無法抹去。
伴隨著那些痛苦,便是在關門前一刻,看到那一抹紅色的裙裾,整個白金宮只有這個女人會穿得如此豔麗張揚。
楚惜當年被保護得很好,塗承一直怕他自尋短見,連傢俱都被軟墊仔仔細細包好,只是他手腳上的鏈條始終沒有除去,才使得他如同刀俎上的魚肉,任由喪屍啃噬吞吃,死得淒慘無比。
也只有作為“城主夫人”的屠思鳳,有這個能力,能打開楚惜的房門,能引來喪屍,將“軟禁”起來的楚惜置於死地。
可楚惜一直不知道屠思鳳為什麼會那樣恨他,他甚至完全不理解那個女人的腦回路,他不過是個階下囚,是他們夫妻倆的搖錢樹罷了。
她居然不顧塗承的命令,帶著喪屍沖進房間以最殘忍的方式除掉了他們的“搖錢樹”。
喪屍……屠思鳳說塗承每過一段時間就會放喪屍進去咬她,而自己也是死於喪屍口中……
有比殺身仇人死在自己面前更痛快的事嗎?屠思鳳死了,楚惜本該高興,可他實在高興不起來,復仇的快感還沒來得及升起,一個更可怕的想法便在楚惜的腦海中漸漸成型。
楚惜微微搖搖頭,不會這麼巧的,他不必也不會對屠思鳳下那麼狠的手,他們是情人啊,怎麼想也不可能,楚惜想,應該是自己多心了。
那些守衛將屠思鳳的屍體拖走,一行人徹底消失,左寧揮揮手,層層疊疊的樹葉應聲散開,露出了楚惜有些發白的臉,左寧輕輕揉了揉楚惜頭頂毛絨絨的尖耳朵:“怎麼了?”
楚惜如夢初醒,他搖搖頭,像是試圖把腦海中那個荒誕的念頭甩出去,可是有太多事解釋不通,楚惜忽然想現在跟左寧坦白一切,可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這“莫須有”的猜測,並不是個很好的契機。
楚惜最終只是暗暗歎口氣,扯了扯嘴角,輕鬆道:“甯哥,剛剛那是什麼花,挺有意思的,那些守衛好像都中了毒,一個個跟藍精靈似的。”似乎覺得這個形容太貼切,楚惜被自己逗笑了似的微微露出兩顆尖尖的牙齒,“你是什麼時候收服的,我都不知道。”
左寧看這貓耳少年似乎有心事,卻一臉乖巧,忽然升起一種把這小東西狠狠攬進懷裡揉一把的衝動,手卻生生安奈著,沒有抬起來:“不是我收服的,這些花路邊原本就有,叫做‘壞女人花’,有毒,能引起劇烈疼痛,副作用是使皮膚變色。”
楚惜奇道:“還有這種名字,甯哥你認識的花草真多。”
左寧搖頭:“我現在看到花草,尤其是變異花草,基本能讀出它們的名字和特性。”
如果是這樣,豈不是很方便為他所用,這大概是字面意義上的“草木皆兵”了。
楚惜笑道:“甯哥,你的木系異能越來越厲害了。”話音剛落,楚惜卻是臉色一白,左寧非常敏銳:“你怎麼了?”
楚惜一句“沒事”還沒說出口,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左寧眼疾手快,將楚惜穩穩抱進懷裡。
左甯探了探楚惜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額頭,稍稍松了口氣,左甯知道楚惜很早便有了進階的預兆,進金甌城這麼久才升到四階,已經算晚了。
深夜的小巷格外安寧,左寧攔腰抱著楚惜,大步向住處走去,一隻手拖住少年的脖頸,另一隻由下向上摟住他的膝蓋,連同那毛絨絨的長尾巴,少年特有的緊致而細膩的皮膚就貼在左寧的小臂上,左寧低頭看了楚惜一眼,眼神中似乎有些平日裡掩藏太深的情緒終於得以見天日,破土而出。
月光下甚至看得清楚惜根根分明的纖長睫毛,他的五官精緻乖巧,又是少年模樣,端的俊秀風流,如果在和平年代,恐怕是無數少女追捧的標準“小鮮肉”。左寧望著他的臉,喃喃道:“楚小貓。”便沒了下文。
直到行至住處,才接了下半句話:“你已經變回了人。”變回了人,又總是這副不設防的模樣,我還怎麼能養毛團一樣對待你?
回了自家臥房,左甯才將楚惜放了下來,彼時他已經發起了燒。
雖然左寧知道這是進階時的正常反應,甚至燒得越厲害,進階後的異能就越強,可還是有些擔心。
楚惜躺倒在床上,一動不動,可眼球卻在飛速轉動,像是在做一場激烈的夢。楚惜燒得有點燙手,左甯沒有假手于房子裡的傭人,親自打了一盆水。
見楚惜沒有一點清醒的徵兆,左寧擰乾一條毛巾,將楚惜的上衣扒開,為他擦拭身體降溫,左寧低聲道:“楚小貓,還記得你第一次為我擋‘無根草’嗎?那時候你只有我一隻巴掌大。”
大概是知道少年不會有回應,左甯的話比平時要多,不知想是對楚惜說,還是更想對自己說。
左寧又將毛巾用清水浸濕:“那時候,你就是我的貓了,你知道你變回人之後,第一反應是跑,我有多氣嗎?”楚惜呼吸均勻起來,像是睡著了,只是身上依舊滾燙。
左寧又慢慢褪下他的褲子:“我恨不得拿‘無根草’抽你一頓。”大概是毛巾降溫效果太好,楚惜在昏迷中打了個寒顫。左寧擦完了正面,又把楚惜小心翻了過去,“重逢後,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完了。”
那一夜的楚惜,穿著刻意得撩人,一夕之間奪人性命的強大異能被徹底封死,只留一雙水霧氤氳的琥珀色眼眸和修長大腿間的捲曲的長尾。
如果說從前的“丸子”贏得了他的信任,“夥伴”這一生死相托的關係,就是在那一刻開始變質的。
男人間最原始的欣賞和反應騙不了人,他並沒有單純地將楚惜當做自己的“夥伴”,他和小白、單馳、秦凝,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當楚惜是自己的“夥伴”,或是“成了人形的貓”,他不過在自欺欺人罷了。
不知不覺間,左寧手下的力度沒了輕重,少年幼嫩白皙的皮膚被擦出一大片紅暈,左寧如夢初醒,猛地站起身來,甚至忘了幫那赤裸的少年搭上一層薄薄的毯子,便疾步走出了房門。
夜風微涼,左甯長長呼出一口氣,自顧自搖搖頭:“他還是個十六七歲的孩子。”左甯話止於此,可顯然沒有說完,他穩了穩心神,在夜風中站了一會兒,複又轉回了臥房。
一夜無話,楚惜的高燒持續了三天,而一直稱病不見人的塗老大,剛好在這一天回到了金甌城,第一件事就是去探望為金甌城換來安寧的大英雄左執事。
作者有話要說: 左寧(惆悵)
三喜:你咋了?
左寧:媳婦未成年,不能啪啪啪。
三喜:……要不要這麼直白,你媳婦只是長得年輕,他已經二十二了,即使架空,也要符合法律法規,這我造。
左寧:突然興奮.jpg
三喜(提醒):小劇場也要矜持,不要蹦人設。
左甯(王霸之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