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友誼
「你的後背傷得有些嚴重,之所以現在特別痛,那是因為傷口染了髒東西不乾淨,我給你挑開,重新用烈酒清洗過了。 」
禾苗把粥吹冷了喂給劉瑩:「吃吧,吃飽了好好養著,天氣好一點送你回隆城休養。」
隆城的條件好,爹娘都在,也許能想到更好的辦法處理劉瑩背的字。
吃飽喝足,兩個心事重重的少女各自躺在自己的床發怔。
她倆的湯藥裡都加了安神的藥,一會兒工夫,睏意頭。
劉瑩卻突然哭了起來。
禾苗被她嚇醒,沉默地遞帕子過去,習慣性地想拍拍她的背以示安慰,又匆忙縮回手,溫柔地摸摸她的頭。
劉瑩咬著牙,趴在枕哭得斷聲噎氣,全身發抖。
那些朝夕相處的同伴,同僚,還有陪伴她一起長大的人,一張張臉,栩栩如生,她哭得險些暈死過去。
禾苗沉默地陪著她,努力與睏意鬥爭,時不時地摸摸她的頭。
終於,劉瑩哭夠了。
她安靜地趴在枕頭,任由禾苗輕撫她的頭,沙啞著嗓子說:「我說我要做皇后娘娘、商侯那樣的人,爹爹說,這樣會很辛苦,我說我不怕,於是有一天,我下學回來,看到他站在爹爹身後,溫柔地看著我笑……
爹爹說,瑩瑩啊,小艾以後是你的侍衛了,讓他陪著你學,陪著你做官,他的身手很好,你要聽他的話,要相信他……」
劉瑩注視著禾苗,輕聲說:「禾苗,他叫小艾,沒有名字,我爹讓他跟我們姓,叫他劉艾。他還沒滿二十歲,我說等他滿二十歲,送他字,他的生日是在明年的春天,他之前好幾次問我到底給他取了什麼字,我太忙,一直沒顧,因為覺得還早……」
禾苗知道她說的是那個以生命換得她逃生的侍衛,也知道她這輩子都是忘不掉這個人了。
若是當初許南因為救她而死了,她會不會也是一輩子都難以忘懷呢?
禾苗被自己這個突如其來的想法嚇了一跳,暗自「呸」了三聲,雙手合十祈禱:「我們大家都要好好的。」
劉瑩靠在她的懷裡,安靜而乖順。
兩個女孩子依偎著睡著了。
許南輕輕推開門,看到這個場景又默默地退出去。
白天黑夜,劉瑩痛得忍受不住的時候,禾苗總是在她身邊握著她的手,她也特別喜歡依靠在禾苗懷裡,彷彿這樣能汲取到更多的勇氣和安心似的。
第四天夜裡,兩個睡得太多,一起失眠的女孩子瞪著眼數羊。
數到一千隻也沒睡著。
劉瑩突然問道:「苗苗,殺人是什麼樣的感受?」
禾苗說:「剛開始害怕,然後噁心,再後來會興奮,殺的多了麻木了,像砍瓜切菜一樣,只知道往下、往前,以及,活著。」
「我想殺人。」劉瑩說:「你能不能教我殺人?我也想像你一樣,能夠提起刀劍保護自己,而不是這樣的懦弱無能。」
「可以啊。」禾苗許諾:「等你好了我教你。」
劉瑩抱緊她的胳膊,小聲說:「那我什麼時候能像你這樣厲害呢?」
這個嘛……禾苗不忍心打擊劉瑩,她是從小練起的,劉瑩已經快有二十歲,從未接觸過這些,弱得很,恐怕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到她這個程度了。
「也許十年差不多了。」禾苗向來是個樂意鼓舞人的好孩子。
「苗苗,我背的傷很不一般吧?」劉瑩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道:「我很害怕。」
禾苗默默地抱緊了她。
遊魂一樣在院子裡徜徉的許南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踩著清冷的薄冰悄無聲息地回去了。
次日,隆城方面派來的人終於趕到。
何蓑衣頂風冒雪,帶著許多珍貴的藥材和最好的大夫,黑著臉走進了虎賁城。
許南去迎接他,他理也沒理,讓何小二直接把他帶到了禾苗的房間。
禾苗坐在小馬扎,守在爐邊,給劉瑩熬製洗靛青的藥水。
藥好不容易才收集齊全,她準備今夜再給劉瑩清洗一次。
只是可憐劉瑩,次的傷口才剛癒合,立刻又要被挑開了。
而且還很有可能算洗去靛青,也會留下可怕的疤痕。
禾苗愁死了,覺得自己這些天老了十歲。
她恨透了魏紫昭那個完全不能稱之為人的狗東西。
「姐……」何小二咋呼呼地衝過來,抓著她的胳膊下捏,甚至還想去捏她的腿骨,「你還好吧?」
「幹什麼?」禾苗氣勢洶洶地打開他的手,「往哪擱呢?男女授受不親懂不懂?」
何小二委屈地說:「不懂,我只記得你是我姐。」
禾苗沒理他,因為她看到了何蓑衣。
何蓑衣站在一旁,微蹙著眉,嚴肅地看著她,鬢邊的白髮更多了。
何小二小聲說:「爹聽說了你的事,整夜沒睡著,頭髮白了好多,都不敢讓娘知道,找了藉口帶我出來。一路都不敢停歇,若不是帶著這些大夫,冰雪太大要注意安全,他早扔下我們獨自趕來了。」
禾苗聽著何小二的碎碎念,像小時候那樣朝何蓑衣狂奔而去:「爹爹……我可想你了……」
何蓑衣擁她在懷,心情是複雜而沉痛的。
幸虧沒缺胳膊少腿的,不然家裡的母老虎非得把他撕了不可。
他言簡意賅:「收拾東西,明日一早隨我回隆城。」
「為什麼呀?」禾苗不能接受:「我都快好了。」
何蓑衣嚴厲地看著她:「因為這是我和太子的命令。你要麼收拾東西跟我走,要麼離開軍隊。」
這麼嚴重?禾苗想撒嬌撒賴,何小二給她使眼色,輕輕搖頭,示意她千萬別和老爹作對,不然後果真的會很嚴重。
禾苗指著那一鍋藥水,試圖講道理:「我想先給劉瑩做這件事。」
何蓑衣微抬下頜,跟在後面的大夫立刻前接手她的工作,其有兩個還是女大夫。
好吧,似乎真的是沒有任何藉口了。
明天是年三十,總覺得這樣丟下許南走了,太不仗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