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桓承之這話說的聲音很小, 那張家主夫人和二人中間隔了個“樹牆”, 想聽著自然也沒有那麼容易。
只是在他說完之後, 賀宇帆面上卻完全沒有出現什麼想像中該有的緊張。只是用更加好奇的目光朝著那女人身上看了一會兒, 才目光閃爍道:“那她就是你說的那個讓你覺得可怕的人咯?”
“不是。”
桓承之搖頭:“我原本以為該是她的, 但現在她明明就站在我眼前, 我卻覺得更大的危險, 其實是被她擋在了後面兒。”
“那她就由我對付。”
賀宇帆開口, 笑眯眯的下定論道:“你去對付那個更大的危險,要不然萬一你對付她的時候, 那個更大的危險出現了, 就憑我這點兒能耐, 怕是打不過的。”
桓承之聞言目光一沉,下意識就有些想去拒絕這個提議。
但腦中仔細回味兒了一下賀宇帆的話, 那沖到嘴邊兒的拒絕繞了一圈,也就磨磨唧唧的重新吞回了腹中。
賀宇帆說的沒錯。
這主夫人身後的危險還沒露面,如果要二選一的話,相對較弱的這個主夫人, 自然還是由賀宇帆去處理比較恰當。
這樣一想, 桓承之也便點了點頭。
那邊兒許久未動的張家主夫人看著他們的動作保持著一言不發,直到此時, 才終於再次開了口道:“我張家也有我張家的規矩, 只要沒進這院牆,不論你們做了什麼,我們都可以既往不咎。況且不瞞二位, 你們剛剛遇到的對手,可無一能和這院牆之內的比高低的。”
她說著,似乎是想給二人一個考慮的時間,這頓了兩秒,才又繼續道:“如果二位道友現在離開,我們就當今日沒見過這面兒。可二位若是不聽勸告的話,便休怪小女子手下不留情了。”
桓承之抿唇不語。
畢竟一般口頭叫板的任務,全是賀宇帆一人來做的。
然而這次他卻出乎預料的沒有開口。
只摸著下巴思考了一會兒,才朝桓承之招招手,讓對方附耳過去,他小聲問道:“如果都是水靈根的話,用你之前殺那個書生的那招,能不能弄死這個女的?”
“肯定不行。”
桓承之搖頭,應的飛快:“剛剛我和那書生的一戰,她絕對也看了個清楚。現在敢這麼迎面過來,就說明她是一點兒不怕我那些招式。所以繼續用剛剛的方法,絕對也只是白費體力罷了。”
說著,桓承之像是要證明一下似得,指尖在身側輕輕一動,那女人周身的土地就猛的搖晃了起來。
然而對於這種變故,當事人卻仿佛什麼都沒發生一般,面色平靜的看著他們。
下一秒,她身後的樹林中離她最近的那棵緩緩向她伸過了一根枝條,在土地崩裂之前,便成功將人托去了半空之中。
“如果二位只有這點兒能耐的話,我勸你們還是回去的好。”
主夫人面色平靜的說著威脅的話道:“這裡是我張家的地盤,你們的火可以被我的水澆滅,你們的土也能被我的樹林擋著。這根本就是場沒有勝算的戰鬥,二位又何必強撐著不給自己條退路呢?”
賀宇帆聞言摸了摸下巴。
張家主夫人的語氣很穩,調調兒也柔和的像她的靈氣一樣,溫溫潤潤的讓人提不起討厭的心思。
如果這人不是敵人的話,賀宇帆覺得自己應該很樂意跟她成為朋友的。
但是……
“當年去萬靈仙地的屠殺,夫人你應該也有參與吧?”
賀宇帆問著,語氣中卻堅定的沒有一點兒猜測之意。
果然,就如他所想那般,張夫人點了點頭道:“萬靈仙地一事是我夫家定的主意,女人家嫁了人就得隨著夫君了。只要是他決定了的事情,不論是好是壞是善是惡,我都會支援的。”
言下之意就是,當年她肯定也用著這種能力,幫她夫君在萬靈仙地裡殺了不少妖族了。
這樣一想,賀宇帆對她剛剛提起來的那些好感,也頓時就如煙雲一般散了個乾淨。
重新將手中的短劍緊了兩下,賀宇帆也沒再多說什麼,只又念了一遍咒語,將劍上的烈火重新燃起後,便卯足了力氣,雙手握著劍把,直接朝那女子的方向揮了出去。
因為兩人頭頂有桓承之的結界撐著,所以這劍火在賀宇帆的催動之下,好歹也算是燃了起來。
但就算如此,這火沖出了結界的範圍後,那天水一澆,便立馬像是啞了一般,吭哧吭哧的失去了力勁兒。最後好不容易沖到張家主夫人身前的那一撮,也被對方抬手揮出的一個水球,擊的徹底沒了蹤影。
這一次嘗試失敗,張夫人那張慣常沒有表情的臉上,也慢慢揚起了些許輕鬆的味道。
賀宇帆看在眼裡,不但沒有一點兒焦躁,反而還跟著她的樣子,一同勾了勾唇角。
張夫人見狀有些詫異。
雖然這雨水中她暗下的毒氣和幻藥都並未起效,但眼下有對方這麼多次的失敗嘗試作為鋪墊,也實在是讓她沒辦法去擔憂什麼。
將心底越演越甚的那點兒莫名的違和感慢慢壓下,張夫人原本還因為緊張而快速起伏了兩下的胸口,隨著逐漸調整平穩的呼吸,也慢慢穩了下去。
只是那雙黑亮的眼睛仍然如之前一般,死鎖死在賀宇帆身上,就像是要將他身上盯穿個洞似得,一刻也不願挪開分毫。
然而對於她的這種凝視,對方卻好像完全沒有感受到般,別說有什麼大的反應,根本就是連眉頭都沒擰上一下。
低頭看了看手中烈火未消的劍刃,他輕輕嘖了一聲,也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給桓承之說的低聲喃了句道:“這破雨下的還真夠礙事兒的啊。”
“但是你絕對也想到解決的辦法了,不是嗎?”
桓承之口中問著,語氣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畢竟以他對這人的瞭解,如果不是全有準備的話,他也不會笑的這般燦爛了。
事實也如他所料,這話音落下,賀宇帆頓時就笑的更甜了不少。
“其實我答應過你,在發生什麼事兒的時候,第一時間是應該靠你才對。”賀宇帆開口笑道:“但是這雨主要是天上的事兒,既然是天上的話,那與其咱們在這兒乾著急,不如直接讓兒子解決算了,你覺得呢?”
桓承之無奈點頭。
這次的事兒還真不是他能處理的了的。
這雨一刻不停,他們就一刻不能出手。雖說耗到最後這女人肯定也有力竭之時,但守著等那個時候,不說是來不來得及去處理別的,那屋裡坐著的幾人,怕是也得逃光了才是。
他這邊兒想著,那邊兒賀宇帆已經上前一步,抬頭朝空中喊了起來。
喊出的話大概就是讓天道幫忙把雨停了,這話在桓承之聽來是沒什麼問題,可讓那主夫人聽到耳朵裡,就不是一般的莫名其妙了。
兩道秀眉在中間擰起,她有些茫然的開口,有些緊張的朝兩人道:“你們在做什麼?這雨是我的功法召出來的,又豈是你兩句話就能喚停的?”
“你對自己還挺自信的啊。”
賀宇帆聽到她的聲音,也暫時停止了朝天喊話。轉而將目光對上張夫人的雙眼,他咧嘴一笑道:“不過我需要告訴你一個你不知道的秘密,我們身後站著的是天道,你跟我鬥,就意味著你在跟天鬥。這不用我多說,你自己的明白這雨我停不停得了了吧?”
他說著,嘴角的笑意又更甚了些許。
按理說賀宇帆的皮相是美得不行,可這張臉再配上這個表情,印在人眼底的時候,更多的卻是種地獄惡鬼的索命之態,要人不寒而慄。
張夫人作為一個天賦高點兒的“普通人”,看到他這表情的瞬間,也終是免不了的抖了抖身子。
不過還好,天上的雨幕還未斷裂。
只要這雨不停,就足以證明他之前所說這一切都是用來擾亂人心的謊言,也足以證明,他們今天是怎麼也無法通過這道院牆的。
這樣想著,張夫人頓時覺得自己又安心了不少。
然而讓她萬萬沒想到的是,這心思還沒來得及落定,那天空中的烏雲就漸漸散了開去。甚至連幾息都未到,那雨幕就慢慢轉成了雨滴,最後徹底的消失在了一片晴空之中。
暖黃色的太陽重新掛回了半空,帶著刺眼的光芒,在前方的水面上拉出了一道絢爛的彩虹。
但這彩虹映照在張夫人眼裡,卻像是一根根尖利的銀針一般,刺的她雙眼生疼的同時,也戳的她心臟悶悶的快要喘不過氣兒了。
“怎麼樣?我說了你們是在和天鬥的。”
賀宇帆抻了個懶腰,開口笑道:“你如果不相信的話,我允許你再嘗試一遍。你要是能讓這雨再下下來,哪怕是一炷香的時間,我們都扭頭離開,絕對不找你張家一點兒麻煩。”
他話音落下,看向那女人的眼神兒中,又更多了些許挑釁的味道。
其實不用他說。在雨停下來的同時,那女人也已經自己再次動了手指,開始嘗試著繼續將烏雲彙聚起來。
然而不論她怎麼努力,那雲就像是聽不到她的呼喚了一般,許久也沒有一點兒動靜。
直到最後,她近乎瘋狂的從懷裡摸出了一塊淡青色的玉墜。將那墜子舉天對著太陽,大聲將咒語吼著道出,天空中也仍然是一片晴空萬里。
別說雨雲,甚至就連朵雲都尋不到了。
“她手裡那個墜子,應該就是用來召雨的吧?”
賀宇帆在這邊兒隔著老遠看著那主夫人的動作,一邊摸著下巴,朝桓承之小聲問著。
後者聞言眉頭一挑,卻是不答反問道:“怎麼,你這是連人手裡的寶貝都感興趣了?”
“當然不是。”賀宇帆嘁了一聲,眼神兒中全是鄙夷:“你覺得我連它喚出來的雨都能停了,我還稀罕她這墜子?”
話音未落,那主夫人已經崩潰的將墜子狠狠摔砸在了地上。只聽“嘩啦”的一聲脆響,那墜子磕在石頭上,瞬間便撞了個粉碎。
主夫人這動作本就是慌亂之下緊張過度的一個發洩,結果這墜子碎了,她臉上表情頓時更加崩潰了起來。
桓承之見狀冷笑一聲,低頭卻發現身旁賀宇帆的臉色絲毫不比那主夫人好上多少。
嘴角狠狠抽了兩下,他有話直說道:“你不是對這玩意兒不感興趣嗎?”
“不感興趣不代表不能拿著玩兒玩兒。”賀宇帆擺手,一臉失望道:“我哪知道這女人這麼敗家,光看著就心疼死我了。”
桓承之聞言有些哭笑不得,他很想告訴賀宇帆,就那女人現在渾身發抖面色發青的樣子來看,不管是心疼還是後悔,那情緒都絕對是比他激烈多了。
不過這話不說倒也挺好,眼看著賀宇帆眼中的心疼漸漸回歸成了戰意,桓承之也就明白,現在這樣子也用不著自己再說什麼了。
雨停了,那女人的倚仗也就沒了。
賀宇帆深吸一口氣,低聲給桓承之道了句“記得幫忙”後,他也不再廢話什麼,直接伸手過去,重新將劍上的天火燃了起來。
這動作一出,那女人臉上的慌亂明顯更甚不少。她趕忙抬手在身側劃著結界,而賀宇帆這邊兒,卻也沒有繼續在遠處攻擊。
只一道白影閃過,甚至就連桓承之這種程度的人都沒能看清,賀宇帆就已經提著那把火劍,瞬移似得出現在了那片樹林跟前。
這動作實在是太快,完全沒給那女人準備的時間,也自然沒給那樹枝破土出來的機會。
賀宇帆手中火劍沒有一絲停頓直直落下,就聽“轟隆”的一聲巨響。濃煙伴著土石在空中橫飛,這邊兒抱著胳膊看戲的桓承之,卻是突然豎了眉毛,眼神兒也帶上了一絲焦急。
好在那邊兒賀宇帆也沒有出什麼問題,這煙霧還沒散去,他就隨著一陣接連不斷的轟響,從那片煙霧中退了出來。
桓承之這邊兒也沒耽擱,腳下點地快速向前躍出,也不過是眨眼的功夫,就沖到了賀宇帆身側。
“沒事兒吧?”
他呼吸還未平穩下來,口中就已經先緊張的詢問了一句。
而身旁人此時的表情明顯也有些茫然,呆呆的搖了搖頭,才擰眉應道:“我沒事兒,劍沒來得及斬下去,它就帶著我先跑出來了。只是……”
他說著,似乎是找不到什麼措辭了一般,在聲音卡殼的同時,視線也重新朝前方的那堆煙塵中看了過去。
桓承之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只見那漸漸消散的濃煙中,慢慢顯出了一個龐大到讓人幾乎難以想像的輪廓。那東西看起來像是人,擁有著軀幹和顯而易見的四肢。但身體的高度不但超過了那一排巨樹,甚至比張家主宅外面兒的圍牆都高了不少。
這著實就有些嚇唬人了。
二人看了看它,又相視一眼。
下一秒,腳下皆是不約而同的向後撤了一步。
“那個主夫人被它護在後面了。”賀宇帆腳步停下之後,朝桓承之問道:“這東西看著刀槍不入的,它絕對就是你擔心一路的那個東西了吧?”
這次完全不用再去考慮什麼,在他問題出口的瞬間,後者就立刻點頭稱是道:“你去後面站著點兒,這個由我來對付就行。”
賀宇帆有點兒懷疑:“你打得過?”
打不過也得上了。
桓承之在心底應著,面上表情不變,只提劍迎著對方已經帶著強風呼嘯過來的拳頭,毫不猶豫的直直對了上去。
只聽“鐺”的一聲巨響傳來,就像是那一劍劈斬在了一塊堅硬的巨石上似得,煙塵重新滾起的同時,那劍氣也帶起了一陣過於強烈的衝擊,讓站在一邊兒觀戰的賀宇帆都被這衝擊硬生生掀出了老遠。
再看那邊兒提著魔劍的桓承之,此時劍刃上的魔氣已經全數散開,他自己雙手的虎口也因為過猛的力道被震裂開來鮮血直流。
但即使如此,那被他長劍攔下的拳頭,卻像是鍍了層無人能破的金鐘罩般,別說是流血,就連外面兒那結實的皮膚,也全然沒能破開半分。
差距太大,硬拼下去輸的絕對是他。
心下想著,那邊兒對手的另一隻拳頭也砸到了面前。
桓承之這次倒是沒去硬擋,身體快速向後撤出,借著他掄拳過來時揚起的衝擊,倒是成功脫離了戰圈中心,沒讓自己再去受什麼傷了。
等他重新退回到賀宇帆所站之處時,那怪物也跟著停了動作。
倒是讓人覺得有些意外,它明明可以陳勝過來一舉按死二人,但卻像是離不開那主宅一般,半點兒都沒有要衝過來的意思。
不管理由如何,這對桓承之二人來說都無疑是個好事兒。至少就這攻擊強度而言,有一口喘息的機會,也實在是比接連不斷的攻擊要強太多了。
“我說,這怪物不像是打算要跟咱們來個你死我活啊。”
賀宇帆站在原地眺望著遠方,透著那終於稀薄下去的霧氣,他也總算是看清了那怪物的身影——
他外形看著似乎是個人形沒錯,只是除了那過分的身高之外,胳膊的長度也不成比例的伸到了地上。兩條粗壯的腿倒是很短,比起他那寬厚又龐大的身體來說,甚至還不及一半。
除此之外,他身後還有一條肥大又粗長的尾巴,鋪在地上也不知是能用作攻擊,還是單純的維持平衡。
不過這倒都不算是什麼值得一提的重點,重點是那怪物身上爬滿了巴掌大小的黑色鱗片,這鱗片覆蓋全身,就連肚子和尾巴上也沒有一絲空餘。
他那雙藏在鱗片下的眼睛向外凸出,紅光閃爍的同時,也一直緊緊盯著賀宇帆二人的方向。
如同青蛙一般裂開的嘴巴張了兩下,從中吐出一條綠色的舌頭,在空中甩了一圈後,跟著發出了一聲刺的人耳朵生疼的尖叫。
賀宇帆雙手堵著耳朵,眼睛卻仍然盯在那怪物身上。待發現它口中淌下的唾液落地就是“刺啦”一聲灼出一個洞時,才終是扯了扯桓承之的衣袖,有些緊張道:“這東西還帶毒的?”
“可不是嗎。”桓承之點頭應著:“還有它身上那個鱗片,我剛剛一劍下去,它沒半點兒損傷不說,還差點兒給我彈飛出去。”
他說著,還生怕賀宇帆不信似得,伸手給對方比劃了一下自己虎口處還在往外滲著的鮮血。
這動作看的賀宇帆一臉緊張,正欲給他做點兒什麼應急處理,對方就先一步甩了甩手,一邊解釋了一句道:“給你說過,我們種族的自愈能力很強,這是震的太狠,稍微等上一會兒就能癒合了。”
賀宇帆聞言擰了擰眉,抿唇沒去回答什麼。
他面上的緊張絲毫未減,視線從桓承之手上繞了一圈,又再次對上遠方那時不時示威似得吼上一聲的怪物。這來回繞了幾圈,他還是忍不住猶豫的問了聲道:“你說,如果我讓兒子降雷的話……”
“不好劈。”
不等他說完,桓承之就心領神會的明白了他心中所想。微微搖了搖頭,他頭疼的摁了摁額角,又歎了口氣道:“你想想,它這個體格,這個防禦力。你想劈死它的話,得需要多大的雷?”
“這個無所謂吧?”賀宇帆眨眨眼,看了看那一片碧藍的天空,他說:“如果是天道的話,不管多大的雷,應該也都能下來,不是嗎?”
桓承之微微搖頭:“但是雷大了,會波及的範圍也就廣了。咱們的敵人除他之外,不是水屬性修者,就是身後的水怪。在這種情況下,萬一降雷,免不了咱們會被牽連著電死在這兒的。”
賀宇帆聞言沉默。
這話說的確有道理。
可視線掃過那巨大的怪物……
除了落雷,還真有別的辦法能弄死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