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賀宇帆被這聲音鬧得一愣, 等回過神兒的時候, 遠方桓承之已經代替了墨空的位置, 跟對面那兩撥修者戰在了一起。
墨離在這邊兒明顯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兒, 賀宇帆也沒給他繼續發呆的機會, 上前跟他說了句讓趕緊把傀儡召回之後, 便也不顧人的反對, 直接將人脖領子一拽, 縮地朝來時的方向逃了回去。
兩人就這麼一連奔出去幾十步的距離,直到賀宇帆慌亂之下再度觸碰了機關, 那利劍破空而來, 墨離才終於回過神兒去, 手指一劃只聽“鐺鐺”幾聲接連的脆響,兩人身前已經一左一右護衛似的攔上了魔劍和墨空二者。
“不好意思, 是在下遲鈍,害得賀兄跟著我一起受驚了。”
等周圍機關所啟的劍雨停下,墨離也總算是從賀宇帆手中掙脫了出來,他一邊整理了衣物, 一邊不解道:“但是賀兄, 你突然就帶我往回逃跑,這是為何意啊?”
賀宇帆搖頭, 面上的不解也絲毫沒比墨離少上多少。他說:“剛剛承之突然跟我說, 對面這次前來的目標是墨空,叫我趕緊帶你走。我當時一慌也來不及問他,等反應過來的時候, 就已經帶你先跑出來……”
話沒說完,遠方卻突然響起了一聲仿佛要毀天滅地一般的“轟隆”聲。
幾乎沒有絲毫停頓,賀宇帆在聲音響起的瞬間就立刻將視線對了過去。
那是他們之前所在的位置。
也是現在桓承之停留的地方。
但是和剛剛不同的是,現在這一眼望去,哪還有之前鬱鬱蔥蔥的樹木花草,只剩下一片刺眼的烈焰,從地面直沖雲霄。
此情此景,若說周圍能倖存個活物,不管別人怎麼想,反正賀宇帆是不會信的。
因而在看到這畫面的時候,他震愣的同時,心頭也跟著直接就是“咯噔”的一記重創。
他不知道這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也不想知道這是怎麼弄出來的。在腦海瞬間的空白之後,唯一回蕩不絕的,就只剩下了一個身影,一個名字——
桓承之。
心中的恐懼在瞬間升起,過於出乎預料的場景讓賀宇帆一時間忘了思考,也忘了動作。
在他的認知裡,桓承之就算是沒有狗蛋那麼全能,但至少在生存能力方面,也完全能在整個修真界稱個一二了。
所以不管是意外還是對陣,不管出了什麼事兒,他從未想過桓承之會死。
可是現在……
“宇帆?宇帆!”
腦中的苦情戲不停上演,甚至連桓承之渾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場面都聯想到了,卻沒想隨著這幾人鬧人的呼喚,一隻粉嫩嫩的肉墊爪子就這麼直接拍在賀宇帆的臉上。
後者被這突然的襲擊鬧得一僵,條件反射的就伸手將那個還打算繼續作亂的爪子主人提溜在了手中。
對方頓時開始了瘋狂的掙扎。
而被他這麼一鬧,賀宇帆也總算是清醒了過來。
他低頭看了看手裡那個長耳朵的紅眼睛小狗,確定對方除了白毛黑了一片之外絕對沒有受傷,才終於長籲了一口氣,放心的把人摟入懷中道:“我還以為你讓人炸了,嚇壞我了簡直。”
“那你倒是對我溫柔點兒啊?”桓承之尾巴在身後搖了兩下,口中卻不滿道:“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你提著我後頸會抓掉毛兒的,你就不能稍微注意一下嗎?”
“我這是緊張,下次保證不會了。”
賀宇帆咧嘴賠笑,待桓承之又搖了兩下尾巴,才拍了拍對方後背,一邊對旁的更加呆愣的墨離解釋道:“這是承之,他是個妖修,你知道的吧?”
知道,但是沒想到原型和化形差距這麼巨大。
墨離一臉複雜的在心裡應著。
跟那雙紅彤彤的圓眼對視半晌,他才總算是將自己在震愣中不由張了半天的嘴合上,又抬手在臉頰上按揉了兩下。墨離看了眼遠方漸漸滅下去的烈火,再度問道:“桓道友,你能給在下講講,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嗎?”
桓承之點頭。
從賀宇帆懷裡掙了一點兒出來,他一隻前爪按在人手臂上固定位置,一隻向前伸出,指著遠方的烈火道:“那是這群人研製出來,專門用來燒無心木的火藥。雖說這陣勢看著挺大,但如果周圍沒有無心木,它自己燃一會兒就滅了。”
話音落下,那邊兒的烈火似乎也像是為了順承一下桓承之的說法似的,又朝著天空的方向吐了幾圈黑煙,就搖搖晃晃的熄了下去,露出了下麵毫髮無傷的樹林。
這場面著實是有些奇怪,但配合著桓承之的話來看,這可信度頓時也就提升了一大截了。
墨離呆愣的盯著遠方,直到那邊兒亮光徹底消散,才愣愣的收了視線,繼續問道:“所以桓道友,你之前讓賀兄帶我快走,就是因為這個火藥的原因了?”
桓承之嗯了一聲:“除此之外,你們自己也不安全。”
墨離頓時更不解了。
他皺眉想了想,還是選擇了最讓他疑惑的部分道:“可是桓道友,你怎麼會知道這火藥是何功效啊?”
因為我家道侶書上是這麼寫的啊。
桓承之在心裡答道。
但是這話要現在說起,那著實就有點兒太浪費時間了。
所以他皺了皺眉,只道了句等回去細說後,便繼續道:“這地方咱們也不能久留,長月門搞出來了這麼個火藥,李家跟著把他們那個傳家寶似的毒藥也弄出來了。我獸形是不在乎那東西,可你們二人怕是撐不住的,所以在想出對策之前,還是趁著那毒煙還沒過來,儘早離開再說吧。”
他說著,墨離二人的視線也下意識重新放回了遠方的那片樹林上。
只見那烈火熄滅之後不過片刻,一股紫黑色的煙霧又慢慢的升騰而起。
這次的煙霧比起剛剛的火焰,要從衝擊來說那實在是輕了不止一倍,但就殺傷力而言,只幾息的功夫,那一片的樹冠就被盡數染成了墨色,隨後狂風一過,便像是被人打碎了一般,飄飄蕩蕩的化成了一片飛灰。
場面著實是有點兒嚇人。
眼看著那陣濃煙乘著風朝這邊兒過來,三人也沒敢再耽誤時間,趕忙轉身朝墨瀾閣的方向離開了。
賀宇帆本以為李家會趁著這股勁兒來個追擊,但沒想到的是那煙霧最終也只在原地飄忽了一會兒,並沒有半點要持續逼上的意思。
墨離站在墨瀾閣門外的那個山頭上眺望著遠方,直到那片紫黑色的毒霧徹底的消散在了碧空之中,才將捏緊在身側的手掌松了些許,沖一旁跟他站在一起的賀宇帆道:“剛剛來的那群人,白色的那種衣服,在你們來之前我就見過幾次了。”
“長月門。”賀宇帆說:“他們以前也是來攻山?”
墨離搖頭:“第一次來的時候,是想請我下山,去用傀儡之術幫他們剷除敵手穩固門派。在我拒絕之後,餘下的幾次就是強攻了。”
說完,墨離停了兩秒,又補充了一句道:“說起來今天這情況也實在是有些預料之外。我本以為他們想要我的傀儡術,就定不會對我或者墨空下死手的。可今天若不是桓道友反應快些,墨空怕是已經被他們炸成一團飛灰了罷。”
“這其實也正常。”
桓承之在回來之後就恢復了人類的樣貌,他站在賀宇帆身旁,口中應道:“長月門確實是想要傀儡之術,但是他們想要的只有你而已。墨空毀了你就沒有了攻擊力和防禦力,何況他可以再造,但你死了就什麼都沒了。所以他們才會不嫌麻煩的弄出那種只對傀儡有效的炸藥的。”
墨離聞言擰了擰眉。
一旁賀宇帆卻是恍然道:“我明白了,因為長月門想抓活的,但是李家的毒煙一出來是要把人弄死的。所以長月門肯定不願意了,他們現在停止進攻,十有八九是因為內訌了是嗎?”
“我是這樣想的。”桓承之攤手道:“但是問題就是,最後他們內訌結束,意見會統一到哪邊兒就不知道了。”
賀宇帆按了按額角,口中卻堅定道:“李家不過就是想殺了咱倆罷了,但是相比之下,也不會為了殺咱們而放棄更大的利益。所以我覺得最後意見肯定是跟著長月門走了。”
畢竟就他寫的那本關於傀儡的小說裡,那群敵人對傀儡師的態度也一只是只要活的。
最後一句話他沒說出口,但桓承之也顯然是想到了這點。兩人對視一眼,皆是多了種一切盡在不言中的了然。
然而這種了然在墨離看來,就著實是有些奇怪了。
他在兩人臉上左右看了看,確定是只有自己沒有那種默契後,便忍不住開口再次問道:“對了桓道友,你之前說回來便告訴我今日之事到底是什麼情況,那現在……”
桓承之嘴角一抽,下意識看了眼賀宇帆的方向。
後者攤手,實話實說道:“其實我們也確實是有些事情沒有告訴墨兄。但是這事兒口頭不好解釋,要是初遇之時我就跟你直說的話,你怕是還會覺得我有病,所以這一來二去拖到現在,墨兄要是不介意的話,我這就給你全部說清楚了。”
墨離點點頭,但思索了一下,還是帶著兩人先回去了墨瀾閣的主屋,才示意賀宇帆可以開始講了。
也不知道該說是一回生二回熟還是什麼,在有了給之前那幾個主角解釋的經驗之後,面對墨離這種溫溫的性子,賀宇帆解說起來反而還更容易了。
然而讓他有點兒沒想到的是,他才剛剛鋪墊完小說裡的主角的身世和之前那幾百年的人生經歷,後面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墨離打斷道:“我明白了,賀兄你的意思是,你的蔔算之術可以預見我的人生,對嗎?”
“這麼說也沒錯。”
賀宇帆心道跟聰明人說起話來就是方便,一邊點頭應著,一邊伸手從乾坤袋裡把他寫的那個小說取了出來。他說:“這個就是我與你說的那個記錄一切的話本,墨兄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罷,因為這種事情已經發生了不止一次了,所以我個人還是覺得,多少瞭解一下,也好去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災禍。”
他說完,便將那一疊宣紙放在了桌上,也沒去催著墨離看,只安靜的等待著對方的選擇。
後者在他說完之後也沒了聲響,那雙溜圓的黑眼隨著賀宇帆一同定在話本上,只是過了許久,也沒有一點兒要伸手去翻起的意思。
這情況並不算是出乎預料。
所以當墨離將話本推回賀宇帆面前,表示他並不想看的時候,賀宇帆也只是輕輕嗯了一聲,就順從的將東西重新收回了乾坤袋中。
墨離看著賀宇帆的動作,嘴角向上微微勾了不少,他說:“賀兄對我的選擇似乎並不驚訝?”
賀宇帆點頭,口中誠實道:“其實之前沒有直接給你,就是因為我也猜到會有可能是這個結果了。不過這倒也正常,換位思考一下,如果是我,就算只是平行時空的一種可能性,我也不想提前看到自己未來會發生什麼事兒的。”
“說的沒錯。”墨離笑道:“反正賀兄你短時間內也不會離開我身邊,若是會有什麼滅頂之災,我相信你也會提前知會我一聲的。至於我自己,還是就不看了,不然總覺得再之後的日子就像是在演一齣提好了線的傀儡戲似的,會無趣很多吧。”
他說著,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轉身看向了身旁衣衫已經在戰鬥中破了大半的墨空。
眉頭擰起的同時,嘴唇也跟著輕顫了兩下。似乎是想說些什麼,話在口中擰了半天,最後吐出時,卻只剩下了一句輕輕的道謝。
賀宇帆擺手應了聲客氣,目光又隨著墨離一起在墨空身上轉了兩圈,腦中靈光一閃,他了然道:“墨兄你是不是想問我,墨空什麼時候能有自我意識?”
“他一直都有。”墨離搖頭,用一種看破一切的語氣,平靜的笑道:“只是現在,還沒有等到那個契機對吧?”
賀宇帆一愣,在感歎墨離智力果然很高的同時,點頭應道:“確實如此。至於那個契機到底是什麼……”
“你不用告訴我的。”
墨離打斷道:“我等了百年,也想了百年,總也不差這一時的。”
賀宇帆點頭應下。
墨離說要去給墨空修理一下身上在剛剛的戰鬥中留下的傷痕,賀桓二人對視一眼,也默契的回去了他們自己的客房之中。
桓承之是看過那本大綱所有內容的,所以在說起來的時候,倒也省的去打什麼啞謎了。
兩人在桌邊兒坐下,桓承之伸手倒茶,賀宇帆則是撐著腦袋咧嘴笑道:“我發現你反應好快啊,要不是因為你提醒,我簡直都要把那個火藥的事兒給忘了。”
“戰場上的警覺是關乎生死的,我總不能重活了一輩子,反而還把最重要的常識給扔了。”桓承之說:“而且這是你給我講過的事情,就算你自己忘了,我也總是記得住的。”
“這波情話說的我給滿分。”
賀宇帆挑眉嘖了兩聲,目光中卻寫滿了一股子掩飾不住的愉悅。
桓承之被他看的心裡甜滋滋的,嘴角上揚的同時湊頭過去在人嘴角印下一記淺吻,在賀宇帆有所表態之前,他也總算是實話實說的解釋道:“其實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為,我調查長月門這麼些年,還是第一次見著他們的武器裡有火藥這種東西。加上你之前給我講過的故事,稍微聯想一下也知道是怎麼回事兒,自然能反應過來了啊。”
賀宇帆嘴角一扯,剛剛那種甜蜜的氣氛也總算是在真相面前消散了下去。
兩人對視一眼,賀宇帆低頭喝了口茶,又繼續道:“剛剛那女的你還記得嗎?就是李家主夫人,她看了我一眼我就覺得脊背發涼渾身難受,就好像……”
“就好像她今晚就打算來取你性命了是嗎?”桓承之幫他把後半句話接完,一邊搖頭道:“那女的眼神兒向來是這麼嚇人,我上輩子遇著她過兩次,別說你了,就我看著她也覺得不怎麼舒服。”
賀宇帆皺眉:“那如果她真的喪心病狂的沖上山了,我們打得過嗎?”
“按照常理來說,絕對是打不過的。”桓承之說:“但是現在我們這邊兒一是有傀儡助陣,二再加上那個喜歡站在你這邊兒的天道,是贏是輸就不好說了。”
賀宇帆知道這是對方在安慰自己,所以糾結了一會兒,也只是點頭輕輕嗯了一聲,便也沒再說什麼了。
之後的時間裡,也不知敵方是不是真像他們猜測的那樣起了內訌,總之這七八天的時間過,也沒聽墨離再說一次有入侵者上山的消息了。
不管對方是在籌謀什麼,這情況對於桓承之三人而言也終歸還是有好沒壞。
但是為了防止小說裡小說裡所寫的那種敵方攻山破閣的情況太早發生,桓承之二人在他們的那個小傀儡的製作上,也是比之前加快了幾倍的速度。
因為製作上的盡力,在加上桓承之的天賦,這又是七八天的時間過後,兩人合力做出來的那個少年傀儡,就只剩下臉部和細節的雕琢便能成型了。
按照墨離的話來說 ,這剩下的幾步也是傀儡製作中最簡單的步驟。畢竟比起之前的那些,這只是描畫一張臉,外加處理些細節,不管怎麼看,也不像是什麼難事兒了。
然而道理如此,現實卻往往總是出人預料。
賀宇帆在這幾天的時間裡,充分感悟到了什麼叫“上帝為你打開了一扇門,就一定會給你關上一扇窗”。眼看著桓承之手底下又畫出了一張五官絕對不協調的醜臉,他終於忍不住,指著自己的臉提議道:“要不然你直接照著我的樣子刻行嗎?”
“當然不行。”桓承之搖頭拒絕的乾脆:“這也是我兒子,總得有些像我的地方才是啊。”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才拼的越來越醜了行嗎?
賀宇帆頭疼的在心裡應著。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就容貌而言,他和桓承之兩人長得都不難看。但這邊兒取個眉毛那邊兒畫個眼睛,拼接出來的效果,就顯得不是一般的詭異了。
話說到這兒,桓承之那邊兒又提了筆打算繼續開始工。
賀宇帆深吸一口氣,在他落筆之前,伸手抓住他手腕,用一種慷慨就義般的語氣道:“你就照著我畫,兒子到時候跟你姓,成嗎?”
桓承之一愣,隨即控制不住的咧嘴,的便宜賣乖的笑道:“這多不好意思啊?”
賀宇帆斜他一眼:“你趕緊的,再磨嘰下去長月門和李家再攻上來,咱可就沒時間再做兒子了。”
“我知道了。”
桓承之點點頭,手下動作起來,用一種賀宇帆甚至懷疑他是不是就等這話的速度,只幾息的功夫就把那小傀儡的臉按照賀宇帆的模子畫了出來。
傀儡的身材是像之前說的那樣,按照十三四的少年來做的。現在畫出了這張臉,差不多就是個年輕了十幾歲的賀宇帆了。
桓承之對於他的作品不是一般的滿意。
賀宇帆盯著看了片刻,雖說這種自己看自己似的感覺多少是有些詭異,但心底安慰了兩句子隨父相之後,便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了。
五官的位置大小都確定完了,剩下的任務就是雕刻了。
這種事情向來是桓承之一手處理,賀宇帆閑來無事,就跟著墨離一起去了地面,一同像往日那般,觀察著遠方山群的動靜。
和想像中的一樣,情況還是和前幾天無異,安靜的就像是對方好像已經撤兵放棄了似的。
賀宇帆打了個哈欠,口中嘖聲道:“他們也太能墨蹟了,就商量個殺完還是活捉的問題也能折騰將近一個月。還真是不怕咱們跑路了啊?”
“難說。”
墨離笑著,突然臉色一變,嘴唇顫了兩下,轉而卻笑著搖頭道:“賀兄,你這烏鴉嘴還真不是謙虛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