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十天前
那本該是平凡無奇的一天。
夏季耀眼的驕陽,被厚重的粉藍色天鵝絨窗簾隔絕在外,以素雅米色裝潢的偌大臥室,因為空調而溫度舒適,不受窗外炙熱高溫影響。
真絲緹花夏被覆蓋的嬌小人兒,睡得很深熟,烏黑的發披散在奶白色的枕上,彎彎長睫一動也不動,耽溺在黑甜夢鄉。
驀地,門上傳來重敲。
咚!
厚重的門板撼動,黃銅把手輕當有聲。
咚!咚咚!
「書慶!」
高聲呐喊,伴隨敲門聲響起。
甜夢破滅,床上的她嚇得驚醒,半跌半摔的下床,連拖鞋也來不及穿,用最快的速度跑到門邊,儘快把門打開。
門外,豔麗的年輕女郎,俏容含怨,大波浪的卷髮襯得整個人格外嫵媚。
「你還要睡多久?我們都起床好久了羅。」她紅嫩的唇嘟起,任何男人見了都想一親芳澤。
「我這就起來。」書慶忍著睡意,不敢朝被窩看去,怕意志不堅,又會被瞌睡蟲大軍擊敗,回床上繼續深眠。「我先去洗漱。」
「快點喔!」麗人交代,踏著軟軟的步伐離開。
臥房恢復靜謐,書慶走回床邊,穿了藺草編織的室內拖鞋,就快點進浴室裡刷牙洗臉。扭開水龍頭,往臉上連潑了幾下冷水,才能抵抗瞌睡蟲的進擊,她儘快刷牙洗臉,匆匆把長髮梳好,簡單的用烏木簪子半盤,潔白的前額落著幾絲發,不顯淩亂,其餘的發則如上好真絲般垂落。
在鏡子前確認打點妥當,她這才離開浴室,往飯廳走去。
不同於臥室的陰暗,飯廳與客廳的窗簾早已拉開,陽光照射入內,處處窗明几淨,紫檀木地板上連半點灰塵都沒有。
厚重的原木餐桌旁,擺放九張雕刻大器的厚重木椅,其中五張椅子裡已經坐著人,有男有女,個個時髦年輕,在家裡用餐也衣衫考究,都是當季最流行服飾。
「大家早。」相比之下,書慶穿的植物染,淡黃色無袖連身薄棉衫只求舒適,雖然樸素了許多,倒也顯得雅致。
「十一點多了。」讀著幾份不同語言國際經濟新聞的嘉銘表哥,擱下報紙抬起頭來,好看的濃眉緊擰。「大二暑假剛開始沒幾天,你的作息就全亂了,昨晚又熬夜嗎?」
「嗯。」她回答得很小聲,腦袋愈垂愈低,小手在桌上摸索,倒了一杯溫開水,慢條斯理的一口一口吞著。
陽光照耀下,精緻非凡的眉目一覽無遺,烏黑的發襯得肌膚稠白,宛如上好瓷器般溫潤易碎,卻也讓黑眼圈更顯清楚。天生的長睫下是黑白分明的大眼,小嘴唇色嫩紅。
「昨晚嘉如在酒店辦派對,瘋到三更半夜才醉醺醺回家,怎麼她反而比你早起?」表哥問道,修長結實的身段,格外適合穿西裝,坐的時候外套隨意敞開。
「對嘛,」表姊嘉如嬌嬌埋怨。「我中午還跟太雅集團的總裁有約,你不起床,誰幫我搭配衣裳跟首飾?」
「又有男人要遭殃了。」嘉耀表弟坐在一旁,壞壞邪笑。「書慶,你不要再幫姊做搭配,讓男人們瞧瞧,雜誌裡吹捧的時尚名媛,其實根本沒有品味可言。」
「臭男生,不要來離間我們!」表妹嘉雅加入戰局。「你去公司開股東會議,還不都是要書慶看過穿搭,不然連打哪條領帶都不知道。」
「我是為了公事,你們是在玩樂。」表弟抗議。
「哼,上次立權集團老董預備退位,可是我跟他小兒子約會,才套出來的消息,讓公司緊急撤資,不然你就要提頭去見股東們喔。」表姊貼著水鑽的長指,把果盤往旁推。「來,這是你最愛吃的水蜜桃,昨天才從梨山送來的。」
「謝謝。」書慶拿起銀叉,將鮮甜桃肉放進嘴裡,嚐著當季最可口的水果。
「話說回來,你為什麼那麼晚起?」表妹眨著花費不少金錢與時間,請美容師精心種得彎長細密的睫毛,好奇的靠過身來。
「有個網路拍賣會的結標時間設在淩晨兩點。」水蜜桃滋味甜美,她吃了一口又一口,一不小心甜汁沾了下巴,連忙抽著桌上的面紙擦乾淨。「所以,昨晚我八點就睡,十二點起來參加。」
表姊妹的花樣年華,都在享受燦美青春,盡情狂歡玩樂,周旋在花樣百出的派對與奢華宴會之間,被開著名貴跑車,身世顯赫的富二代或富三代追求,她卻不感興趣,每晚早早就上床睡覺。
「你就是這樣,每次找你去玩,都說有事情不想出門。」表妹嘟著嘴,雙眼電力十足。「誰家十九歲的女孩子,會八點就上床睡覺?說出去都沒人信。」
「書慶從小就愛安靜。」表哥下了結論。
雖然說是玩樂,但是企業名流跟富家少爺小姐的聚會,總充斥太多虛榮競爭,看來五光十色炫目迷人,但是心機計較,各有各的盤算,他們一家兄弟姊妹應付自如,但表妹卻從來不能適應。
「但是,也要有自製力,不要睡眠不足。」黝靜的黑瞳掃過小臉。
「好。」
「大哥不要板著臉啦!」表妹湊得更近,靠撒嬌來分散火力。「快告訴我,你昨晚買到了什麼?」
「一批上百來個龍形浮雕的老琥珀。」她如實說出,提到戰利品就雙眸晶亮。「其中雖然有幾個是殘件,但是完整的那些,全都厚實且包漿完整,有古老風化紋。」
「為什麼要買老琥珀?」黑瞳仍注視著她,沒有移開,不是問價格,而是問目的。
「琥珀是佛教七寶之一,自古就是普世公認的有價物。加上明年年初,故宮要推出『大遼文化展』,陳國公主陪葬物中,有兩串琥珀瓔珞,用數百顆琥珀珠,數十顆琥珀浮雕,以銀線串起組成,分為內外兩組,最大的那顆重達一百克。」她說得詳細,黑眸泛著光華。「明年展出後,國際上的老琥珀會飆漲,除了收藏之外,會是一個好的投資。」
「耶,等到受邀參展時,我跟姊就可以配戴老琥珀出席!」表妹腦筋動得快,興奮得笑顏逐開。
「大哥就是最寵書慶,我們買東西都會被罵,就是她買什麼都行。連買彈珠回來,大哥都還誇她。」表弟啜飲著咖啡,堂堂男子漢,口氣竟有些委屈。
「那是西亞的琉璃珠,不是彈珠。」她忍不住辯駁。
「看起來就像是彈珠啊!」
大哥冷冷丟下一句話。
「是你不識貨。」
表姊妹也群起攻擊。
「那批金箔琉璃珠,是敘利亞製作的,年代久遠制法也已經失傳。」每批購入的物品,總會價值暴增,而精品則應用在她們衣飾上,每每都讓別的女人羡慕又嫉妒。
遭遇戰火掃射的表弟,黯然無語喝咖啡,苦都往肚子裡吞。
「琥珀什麼時候運到?」大哥問道,十指交叉拱在俊眉朗目前。
「呃,必須查看筆電,才能夠確定。」
餐桌有餐桌的規矩,不能使用電腦或手機,大哥一言重於喜馬拉雅山,大夥兒都乖乖遵守,別說挑戰,就連觸犯的心都不敢有。
唯一會讓大哥破例的,總是她。
「去把筆電抱過來。」醇厚的嗓音說道。
眾人都抬起頭來,卻都嘴巴閉緊緊,沒有一個人膽敢指責大哥偏心。
書慶連忙起身,去書房抱來筆電。再回到桌邊,表姊也從冰箱旁回來,把一罐厚重玻璃壺擱在桌上,還拿來幾個三度燒的茶杯。
「這是我昨晚去主持派對前,就已經冷泡的滇紅金芽。」貼黏誇張美甲的手逐一為家人倒茶,姿態優雅靈活。褐中帶金的茶湯,倒入茶杯時散發淡淡幽香。
書慶啜了一口,仔細品嚐,感受與熱泡時截然不同的芬芳。
大哥又有意見。
「不要剛起床就喝冷茶。」
「我只喝一點點。」
大哥這次沒說話,而是直接伸手,修整得乾淨方正的指掌,端起她面前喝了一口的茶碗,直接貼唇飲盡,視線始終鎖著她的雙眼。
含在喉間的沁涼茶湯,不知為什麼驀地燙了起來,她匆匆咽下,下意識避開視線,筆電卻突然間響起聲音。
鈴鈴!
嗶嗶!
滴滴滴滴……
她的電子郵件信箱、臉書、微信、Line同時湧入訊息,各種軟體的提訊聲同時響個不停。
電腦螢幕不知怎麼的,被切換到空白畫面,黑色字體出現:
快逃!
兩個中文字,一個標點符號。
她還來不及眨眼,螢幕就被黑色字體占滿,都是重複的訊息。
快逃!快逃!快逃!快逃!快逃!快逃!快逃!
不只是電腦螢幕,就聯手機也被灌入信件,每一封標題都相同。
快逃!
字體變成觸目驚心的紅色,字型也從小變到最大,在眼前不斷躍動閃爍,她下意識的去按鍵盤,螢幕才又跳回原來畫面,噪音也頓時停止。
「怎麼回事?」手伸得長長的表弟,叉了一塊水蜜桃,因為滿載的噪音而動作停頓。
「好像是電腦中毒。」她不太能肯定,嬌眸迷惘。
「你用的防毒軟體,不可能會電腦中毒。」表弟說得篤定。
家人們用的防毒軟體,是軍方採用的最先進科技,連頂尖駭客都束手無策,電腦中毒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你把筆電帶去公司,檢查後確認沒問題,再帶回家裡。」大哥吩咐道,對於家人的安全防護總是維持最高警戒。「書慶,你暫時先用我備用的筆電。」跟她說話時的語音,有些微不同。
或許,別人沒有聽出差異,但是她聽出來了。
「好。」她輕聲應著,望著桌上空空如也的茶碗,雙頰不知為什麼燙燙的。這些日子以來,她愈來愈不敢迎視大哥那雙深幽黑眸。
吃過豐盛的早午餐後,表姊趕著出門,她幫忙挑選了淡粉色真絲上衣,跟黑色牛仔長裙,襯托嬌美肌膚,又具有神秘感,再搭上簡單的絨面古董包。
表妹沒有邀約,但也想漂亮出門,問過她意見,穿著咖啡色真絲褲裝,戴著綠色琉璃耳環,背使用得久了,養得色澤如蜜的皮革包。
表弟雖然嘴上嘮叨,但還是覷了空,偷偷問她領帶合不合適。
唯獨大哥不需要她的意見。
在連續五年都入選歐美各大媒體,全世界最懂穿著人士前五十名的男人面前,她這點懂穿搭的本事,根本不值一提。
家人們紛紛道別出門,她走出衣帽間,看見大哥站在落地窗前,眺望高樓外的景致,像古代君王俯瞰領土,精瘦的背影散發壓迫感。
「喝茶。」他仍舊看著窗外。
「好。」
桌上三度燒的茶碗裡,盛著褐中帶金的茶湯,碗上有淡淡的煙。她捧起茶碗,湊到唇邊啜飲,是剛泡好的滇紅金芽。
喝了兩口,看見碗底釉色,察覺就是先前那個,被大哥端走飲盡冷泡茶的茶碗,不由得看著寬厚的邊緣,有些怔了征,嫩唇猶豫著要不要繼續喝。
「你下午要出門嗎?」醇厚的嗓音靠近,不知何時,大哥已經離開窗邊走來,倚靠餐桌垂眸凝望。
她匆匆把熱茶喝下,喉間跟臉上都發燙。
「嗯,舅舅要我回祖宅,看看翻修的情況。」擱下茶碗,連手心都覺得熱熱的。
「我開車載你。」
「大哥不去公司嗎?」祖宅在楊梅,公司在臺北,一北一南兩個方向。
「沒關係。」他說得簡單,走到客廳桌邊,打開隱密的抽屜,拿出一對藍寶石袖扣。「來幫我扣上。」
書慶慢慢走過去,接過低調優雅的袖扣。以往,她很習慣幫大哥做這類事情,他怎麼說她就照做,但是這半年來,次數少很多,她也說不上來,為什麼會在大哥身邊,就覺得有些緊張。
淡淡的古龍水,聞起來很舒服,她一邊扣著袖扣,感覺大哥低頭時,呼吸陣陣吹拂她無袖棉杉露出的肩頭。
「書慶。」
她抬起頭來,純然無辜。
「嗯?」
黑眸略閃,幾秒後又恢復平常。
「去拿帽子戴上,才不會曬傷。」他提醒。
她乖巧的點頭,進衣帽間裡,挑了頂寬簷的藺草帽,搭配藺草編織的提袋。
「手機呢?」他問,不厭其煩的提醒。
她羞赧一笑,去書房拿手機,才又回到大廳。
「把手機打開,我才能隨時找得到你。」
「好。」她時常轉成飛航狀態,就忘記該要恢復正常通訊,幾次都讓家人找不到,興師動眾的透過各種方式尋找。
一切確認妥當,黑眸掃過嬌小身軀,沒有遺漏分毫,這才點了個頭。
「出發。」
她點點頭,跟在高大精瘦的身影後,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出大廳。
黃家祖宅位於楊梅,已經有一百五十年的歷史。
這兩年縣政府將市地重劃,計畫要拆除部分祖宅,舅舅當然不肯,老人家親自出面周旋,畢竟薑是老的辣,政商關係牢靠得很,紛爭很快平息,老宅得以留存。
舅舅趁這個機會,找了一班老師傅,按照古法將祖宅重新翻修,沒讓外行人胡亂整治,一班老人家們從去年冬天忙到現在,入夏後工程總算結束得差不多了。
楊梅豔陽高照,老宅翻修的部分,被陽光照耀得很清晰,處處都顯得細膩不缺講究。宅前門庭寬闊,宅後山巒疊翠,是上佳的風水寶地。
老宅的石匾沒換,正廳外牆上有「江夏堂」的堂號。
走進屋裡,雖然沒有現代的空調系統,但是古法建築自有奇妙之處,總是冬暖夏涼、通風良好。
正廳地上鋪著平整石板,面容清臞的老人,穿著簡單透氣的白棉衫,坐在厚重老官椅上喝茶,抬頭看見書慶走進來,臉上就滿是笑容。
「舅舅午安。」她拿下藺草帽,微笑著乖巧問安。
「過來坐。」老人和藹招呼。「外面熱得很,沒曬著吧?」
「沒有。」
「怎麼過來的?」
「大哥開車送我。」
老人笑容未改,眸光稍濃。
送了人來,卻沒有進主廳,跟父親打聲招呼?是不是心虛,想要隱藏意圖,不想見了面被點破?
對於長子,他一直很放心,事業與家族都管理得很好,眼光尤其出色,性格堅毅執著。只是,執著用在對的地方,是如虎添翼,放在錯的地方,就要徒增事端。
看著身旁不解世事的外甥女,老人不動聲色,依舊嘴角噙笑,伸手端起茶海,在她面前倒了一杯茶湯。
「你喝喝看。」
她點頭,恭敬捧杯,輕啜了一口,細細品味。
「怎麼樣?」
「茶湯質厚甘甜,有冰糖香,過喉有絲絲涼韻。」靈動大眼輕眨,瞳光乍亮。「是冰島古茶樹。」
老人贊許的點頭。
「幾個孩子裡,就是你懂得茶。」
「是舅舅偏心,每次有好茶,總是先讓我喝。」她俏皮一笑,嫩舌半吐。
「給他們喝好茶是浪費,除了老大之外,其他的熬夜又喝那些洋酒,舌頭怎麼會靈?」老人搖了搖頭,話鋒一轉。「話說,你也熬夜。」嫩白的肌膚上,藏不住任何秘密。
她垂下頭來,乖乖認錯。
「我下次不敢了。」
「記得,健康第一。」
「是,注意健康,才能像舅舅耳聰目明、心思透亮。」
「嘴倒是甜,哪裡學的?」
「舅舅教的啊!」她笑得恬然。
老人家呵呵笑著,沒有掩藏開心。「對了,下個月是你生日,想要怎麼過?」
「都好,舅舅想怎麼安排?」她對熱鬧聚會沒有興趣,但又不忍拂逆老人家心意,任何安排都乖乖從命。
「二十歲生日可不能隨便的過,嘉如二十歲生日那天,辦了一場成人禮,包下整間飯店替她慶生。」老人看了看那張血色慢慢褪去的小臉,勾唇笑著。「放心,你的生日就是家宴,自家人過就好。」
「謝謝舅舅。」
「謝謝我高抬貴手,讓你逃過一劫嗎?」呵呵,瞧她緊張的。
她釋懷一笑,捧杯又喝了一口香氣馥鬱的茶湯,感受喉間那種古茶特有的甜滑感,只覺得兩頰生津。
「喝得還喜歡嗎?」老人問。
「喜歡。」
「那就帶幾塊茶餅回去,我一個人也喝不完。」老人搖了搖頭,有些感歎。「這批茶我十幾年前買的時候也不貴,最近卻被炒作得高了,不但貴,更糟糕的是假貨太多。你多喝些對的茶,舌頭才靈,分得出真假。」
「上次您給的滇紅金芽還沒喝完。」她弱弱的說。
「喝得太慢了,滇紅金芽先別喝,改喝冰島。」老人伸出手來,微微一招。「壽全。」
角落走出一個中年人,視線低垂,態度必恭必敬。
「在。」
「拿三塊冰島的茶餅來。」老人吩咐。
「是。」中年人走進西廂房,過了一會兒才走出來,手中捧著三塊用白中透黃的白紙包裹,大小約如十歲孩兒臉的圓形茶餅,微微彎腰遞到兩人面前來。
「老爺請過目。」
白髮紅顏一起看著眼前的茶餅。
「你回去仔細瞧,這紙也有講究,是分辨真假的竅門。」
「好。」
看過第一塊茶餅,老人點頭示意,於是中年人將第一塊茶餅擱在桌上,展示第二塊,直到老人再點頭,才展示第三塊,老人又點頭,收回視線望向一旁。
「記得,先喝這批,下回要考你……」
驀地,老人語音乍停,眼光不動,身體無聲軟倒,從椅子溜到地上,被中年人接個正著。
「舅舅!」她驚得跳下椅子。
「慶小姐你快來看看老爺的狀況,持續叫喚老爺,不要停。」中年人焦急嚷著。「我立刻叫救護車!」
「舅舅,」她驚慌失措,跪在地上叫喚。「舅舅,我是書慶,你醒醒,舅舅,壽全叔叔現在打電話叫救護車,我們……」
啪!
玻璃碎響聲在身旁響起,液體濺上她的裸臂,她本能轉過頭,愕然看見一支破碎的針筒跟中空細針掉落在地,一旁還有些許不明液體。
而壽全叔叔,不知何時被一名穿著黑色背心的男人箝住,男人皮膚黝黑,結實而悍勇,高大卻又悄無聲息,他一手箝住中年人行兇未成的右手,強制高舉著,對著她凜聲喝令。
「你還愣在這裡做什麼?我傳了那麼多次訊息,你都沒看見?」
她一臉惶惑,因這突來的劇變不知所措。
壽全咬緊牙關,另一手探來,神情懇切。「慶小姐,我……」
陌生男人揮拳,黝黑手臂上肌肉賁起糾結,猛地把中年人揍倒,因為力道太重,挨拳後連帶彎跪著身體往後滑行半公尺左右,撞上後方神桌,震得花瓶翻倒,含苞荷花灑落。
中年人摀著腹部,跪在地上咳喘,背上被花瓶裡流出的水淋得一片濕。
男人一把將她抓起,抵在紅磚牆上,烏黑雙眸直直看進她眼裡,厲聲逼問:
「我是誰?」
她茫然失措,顫抖不已。她怎麼會知道,突然現身的他是誰?
深刻的眉目肅冷,喝聲叫喚。
「想起你受的訓練!快!」
訓練?什麼訓練?!
她驚慌的瞪著眼前這張臉,心念電轉,震懾的認出他來,注視著那張近得不能再近的男性臉龐,張嘴喘了一口氣,語音破碎的說道:
「你是黑。」
「對。」他點頭,神色沒有鬆懈。「你要做的是什麼?」
「信任你。」
「很好。」他從後腰抽出一個信封,塞到她手裡。「這裡是你的新護照,還有機票,裡面有手機,車子就在外面沒有熄火,你立刻出發去機場。」
「可是……」
壽全又站起來,搖搖晃晃的走過來。
「慶小姐,你不能丟下老爺!」
靠到近處時,看似虛弱的身形疾探一爪,又要再來襲擊。
男人出手,精准有效的擒拿,瞥來的目光危險銳利,冷聲下令。
「快逃。」
有太多顧忌,讓她無法離開。
但是,對於這件事情她早就受過訓練。
別無選擇的,書慶頭也不回的跑出祖宅,沖到燦爛陽光下。
她開始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