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博弈
杜子聿第二次見到單先生,依然是賭。只不過賭場從澳門改到香港,賭桌也從葡京搬到了秦府。秦牧之依照杜子聿的意思,安排了單獨的一間賭博室,每次只允許一個玩家進來,單先生走進來,隨從的保鏢也必須關在外面。他因為這種規則冷笑了一下,臉上嘲諷的意味很明顯。
「杜老闆,好久不見了?」單先生走近賭桌,眉毛高高挑起:「你還是這麼……」瘦骨嶙峋的手指點了點腦袋:「單純得可愛!」
「我當然知道,即便沒有保鏢,單先生您依舊是一隻猛虎。」杜子聿面對單先生的戲謔,只是笑笑,低頭擺弄著紙牌:「其實我只是單純地,想繼續上次我們沒結束的賭局。」
「早就結束了,小朋友。」單先生哼笑著:「在你捨不得拿一輩子做賭注的時候,我單某禮讓給你的自主權,就被你自動放棄了。現在,我不欣賞你了。」單先生搖著頭嘖嘖嘴:「何必對你手下留情呢?」
單先生瞇著眼睛坐在對面,一副悠哉悠哉的姿態,像一隻吃飽了老虎,看著自己可有可無的獵物。這一刻,杜子聿忽然察覺,也許,單先生並不是在忌憚秦牧之,他不來招惹自己,恐怕只是因為,自己對他的價值,已經不值得特意去先禮後兵一番。他想到澳門的那一槍,現在看來,只要這個人高興,隨時就可以把他打成篩子。
「最起碼,這枚扳指,您還是欣賞的。」杜子聿笑道:「不然,您也不會來了。」
「那就不必廢話,開始吧!」單先生做了個手勢,荷官開始發牌。這次依舊是「梭哈」,隨著發牌結束,單先生並沒有看牌,反而直視著杜子聿:「想要我出什麼籌碼?」
「單先生先看看這個。」杜子聿同樣不急著看牌,他從牌桌下面拎上來一隻鐵皮箱子,這是只小型保險櫃:「這個,是老羅給我的,某個人的『遺物』,你也許比我更需要它。」
「你什麼意思?」
「死者已矣,還請單先生給活人一條生路。」
單先生眉頭一挑,笑著看向荷官:「接著發牌吧!」
————
此刻房間門口,單先生的保鏢接了通電話,便要衝進去,卻被秦牧之的人攔下來。
「秦先生交待,這間賭博室,每次只能進去一個人。公平起見,您不能進去。」
然而保鏢卻不管這許多廢話,抬手揮開阻攔,就要硬闖。瞬間秦家若干保鏢通通圍上來,只用了十幾秒,就把單先生的人挾持住。保鏢吼了一聲緬語,紅著眼掙扎起來。
「秦家的房間,每一間隔音都很好,你就不要費勁了。」這時候,秦牧之忽然走過來,似笑非笑地盯著被三個人按住的緬甸人。他的手機同時震了一下,屏幕上顯示一行字。
貨已到手。
很快第二條信息頂進來。
Hank組全員隕歿。
秦牧之笑容瞬間僵在臉上,眉頭一抽,第三條信息也過來了。
Chris組全員隕歿。
請求支援。
「轉告Eric,」秦牧之猛然瞇起眼,側頭對身邊的保鏢報出瑞士任務的負責人:「必要的時候,棄『貨』保人,不惜一切代價,保護沈石。」
「不惜一切代價?」保鏢不確定地一再確認。
秦牧之看著賭博室緊閉的門,點了點頭:「對!不惜一切代價。」
————
「梭哈!」杜子聿一攤手,show hand。
單先生挑著眉毛看他,這小子今晚運氣似乎很旺,他笑著跟了自己全部的假籌碼,由杜子聿先亮出底牌。
同花順,這小子贏了。
「好運氣!」單先生服氣地點了點頭,忽然聽外面咚的一聲,門被撞開,他的保鏢強行衝進來,慌張地跑到單先生跟前,同他耳語了句什麼,只見單先生的臉色迅速難看下來,他眼睛瞇了又瞇,掏出手機,不知什麼時候,信號標誌消失了。
「你藉著賭局,想拖住我?!」單先生冷下臉來,開始露出凶相:「真當我在乎這是誰的地盤?真當我不敢動你?」話音剛落,保鏢已經舉起槍直對著杜子聿。
「殺人總要看看情勢。」杜子聿卻很平靜,他話音剛落,外面竟響起警車聲,單先生皺起眉,外面又衝進來幾個他的人,有人與他耳語幾句,他冷著臉一揮手,保鏢放下槍。
杜子聿朝荷官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刻拿起血玉扳指送到單先生面前。
「孝敬您的。」杜子聿道。
「你的人在瑞士拿了不該拿的東西,就想拿這個抵消?」單先生拿過扳指反覆翻看,哼了一聲:「小子,你把我單某當孩子哄嗎?」他說著,冷眼盯著杜子聿,那目光著實讓人不寒而慄:「你以為,秦家是向著你的?」
單先生一步步走近杜子聿,慢慢湊到他的耳邊,低聲笑開來:「你以為我單某人一雙髒手,他秦家就是乾淨的?你以為蘇黎世銀行裡的東西,只是我一個人的把柄?你以為他秦牧之是個什麼好東西?傻小子,你也不過是一顆棋子而已,你被他們騙了!」
杜子聿皺起眉,冷眼看著單先生,他不確定這個老傢伙是不是在挑撥,單先生佈滿溝壑的臉上沒有破綻,他眼眸深處泛出一絲可怕的笑意:「商人,沒有什麼是不能犧牲的,必要的時候,你、還有你那個忠心的小跟班,都可以是犧牲品。」話音剛落,杜子聿側腹忽然被槍筒抵住,單先生大笑起來:「你信不信,我現在給你開了膛,依然能大搖大擺地從秦家走出去,沒有人敢動我?」
「即便是互相利用,也是有選擇性的。」杜子聿忽然抓住單先生的手,猛地扣動扳機,只聽砰的一聲槍響,血花在槍口迸濺,接著他左腹漫出大片的血跡,單先生愣怔之間,秦家保鏢已經把杜子聿團團保護住,戒備地看著單先生。
「保護好秦家的客人!」秦牧之大喊一聲,不斷有秦家的保安從外面湧進來,一時間在人數上壓制住單先生。而外面,警車的聲音越來越大。
「走!」單先生黑著臉喊了一聲,當即帶著他的人撤了。誠如他自己揚言過的,秦家人的確無人敢阻攔他。
「快點送人去醫院!」秦牧之即刻衝到杜子聿跟前,他已經被人抬起來,臉色蒼白駭人,深深看了秦牧之一眼,這目光,讓人有些心寒。
秦牧之何其聰明,垂眸說了句:「好好養傷,我欠你個解釋。」
這一槍,是杜子聿對他的不信任。
他不相信秦家能保住他了,所以故意讓單先生開槍。就算單先生再無所忌憚,畢竟不是在自己的地盤,警察還在外面,又是大庭廣眾,他開了第一槍,開不開第二槍就要掂量掂量。今天晚上,如果單先生被惹急了,是當場要取杜子聿性命的,他這樣是為了自救。
目送著杜子聿上了救護車,秦牧之的視線轉到警車這邊,客人們讓出一條通道,幾個警員從秦家別墅裡押解出一個人,身邊的竊竊私語聲響起來。
「這個不是秦家的小兒子麼?」
「聽說是吸毒被抓了?」
「秦董事長過壽時警察找上門,明天肯定要上頭條了……」
議論聲不絕於耳,秦牧之嘴角勾起一絲譏誚的笑意,忽然撥開人群走到正中間,大聲宣佈道:「抱歉了,各位!今晚的酒會到此為止,請大家在我們工作人員的引領下有序離開。」他說完,走向主賓席,謝老夫人一直冷眼坐在那裡,旁觀今晚這一場鬧劇。秦牧之彎身扶起她,恭順道:「外婆,我送您回房吧?」
「孩子啊,你做的是不是有些過了?」老太太歎了口氣:「畢竟,子熠是你的弟弟。」
「那就更不該縱容他吸毒販毒。」
「今天也畢竟是你父親的壽宴。」
秦牧之眸色一暗:「如果我不在今天整治這小子,現在,您那三件陪嫁的『寶貝』就都得被他偷著賣到國外去!」秦牧之說著,搖了搖頭:「今天晚上,只有一個人是我們秦家真正對不起的……」
謝老夫人疑惑地看向自家孫子,秦牧之卻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輕輕地,歎了口氣。
——
杜子聿的傷勢最終被鑒定為內臟出血,結腸穿孔,以及脾臟粉碎性破裂,取出子彈和彈片的手術進行了四個多小時,等人推出來之後,脾臟已經被切除了。
大概是出於歉意,杜子聿的病房被安排得非常高級,房間獨立而寬敞,有私人醫生和護士,還有專門的護工每日看護,就連伙食也是獨立開灶。想必,治療方式和用藥也是選擇最好最貴的那一種,反正杜子聿每天輸液吃藥,就沒在外包裝上見到過中文字。
「聽醫生說,你恢復的不錯。」杜子聿被准許探視的當天,秦牧之就來了,他像領導視察似的在病房裡一通檢查,讓人家醫院專程又改善了好幾處杜子聿都沒在意過的地方,直到杜子聿忍不住說了一句:「秦老闆,你晃得我眼都暈了。」他才算消停。
「秦老闆,壽宴上的事情你完全沒必要太過自責,畢竟這也是我們事先說好的。」杜子聿笑了笑,接過秦牧之削給他的蘋果,這蘋果比他自己削的強多了,片下去的果皮好像蟬翼那麼薄。
「硬挨單先生一槍,雖然殘忍了些,也是我甘願棄車保帥。」
他們搶了蘇黎世銀行的「證據」,單先生暴怒之下肯定要殺人,他才想出這個「自殺」的辦法。而「自殺」後的放虎歸山,其實是他和秦牧之早已約定好的,也是出於不想牽涉無辜的人進來,這次不驚動單先生,等到蘇黎世銀行的「證據」到手,就把後面的圍剿行動,直接交給警方。
因此,杜子聿擔心的,並不是秦牧之這個盟友在壽宴上放棄自己。
但單先生有一句話,卻讓他非常介意。
「只要秦老闆能按照事先我們說好的,把沈石取出來的東西,交給警方就可以了。」
「關於這件事……」秦牧之忽然皺起眉,表情有些為難:「銀行裡取出來的,是一隻U盤,但在打鬥中,損毀了。」
杜子聿眼睛一瞇,笑出聲來:「我說秦老闆,為了咱們的同盟,我可是貢獻了一個脾,你就不能對我有句實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