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和田玉
和田玉礦分佈在天山以南的崑崙山脈和阿爾金山一帶,但秦牧之的礦山偏偏在北疆。杜子聿坐在吉普車後座上,窗外是一片豐潤肥沃的草甸子,綠意的盡頭聳立著白雪覆蓋的遠山,司機大哥說,他們在穿越伊犁河谷,這地方,是北疆的江南。
「伊犁這地方,能出和田玉?」杜子聿有些不解,但看秦牧之老神在在的樣子,又覺得對他這種「老江湖」很放心。所以,當秦牧之說出「到那地方,你看了就知道。」這種話,杜子聿便識趣地沒再多問,專心欣賞風景去了。
天色將晚的時候,吉普車開進村子,他們在一戶牧民家落腳,主人是秦牧之的老朋友,是哈薩克族,叫阿米爾,是這小村子的村幹部。阿米爾一家都非常熱情好客,特意布了一桌好菜。招待他們,盛情難卻之下,杜子聿被連灌幾碗馬奶酒,臉上便泛起酡紅,倒是秦牧之一看就是個酒桌上的「練家子」,酒碗不停,還能和牧民們談笑風生。
「礦山離這裡很近,開車不過半小時,明天我們一早就過去。」秦牧之拍拍杜子聿的肩:「到時候,介紹幾個我們的老師傅,給你認識認識。」
杜子聿酒正酣,略帶醉意,腦子卻非常清醒,他醉眼瞥了瞥秦牧之,倒不至於忘了正事:「比起這個,我更想從你口中,先認識認識單先生。」
秦牧之笑著搖了搖頭,把杜子聿跟前的馬奶酒換成奶茶,這才說道:「秦家做生意到東南亞,單先生那邊,多少要打點一些『保護費』。這半年來,單先生看中了『鎏金項鏈』,為了求得這個寶貝,倒是也費了一番心思……起初,我也只是以為單先生這是要囤一批『寶貝』好告老還鄉,因為現在他已經是緬甸政府的眼中釘,好多把刀都架在他脖子上,他的時代眼看就要過去,總要預先存好棺材本。」
秦牧之說著,看向杜子聿的眼神越發犀利起來,他喝了一口酒,緩緩道:「現在看來,即便是廉頗老矣,單先生這胃口還真一點不見小!」
像秦川集團這種資產上億的大企業,黑白兩道都是通吃的。單先生是金三角一帶的梟雄,秦家在這裡頭有沒有分一杯羹,杜子聿不得而知,但起碼秦單兩姓的利害關係,不會像秦牧之一句帶過的那麼輕描淡寫。
但這些都無所謂,只要秦牧之現在是要挾制單先生的,這就夠了。
「杜先生,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咱們就攤開來講,彼此沒什麼好見外的了。」秦牧之不等杜子聿說話,便率先開口,似乎是懶得繞彎子:「我不知道你和單先生之間有什麼過節,你把單先生造假盜國寶的事捅給我,如果只是為了借秦家的力,牽制單先生,你已經成功了。但你要想就此幹掉單先生,那很抱歉,秦家做不到,也不想得到這個結果。」
「我和單先生,沒這麼大過節,非要搞個你死我活。」杜子聿自嘲地笑笑:「我只是求放過罷了。」他抬眼和秦牧之對視,不用多說,秦牧之便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想聽聽我的意見嗎?」秦牧之還是那種平和的語氣,彷彿討論單先生,就是在談論鄰居家老大爺一般,得到杜子聿的點頭應允,秦牧之便幫他分析道:「單先生,不是什麼愛才的人,你、沈石,甚至是我,在他眼裡只是工具。」秦牧之說著,翻轉手掌,看著自己的掌心,彷彿那裡有什麼兵器似的。
「鋒利的劍,誰都想要,但如果眼下就要殺人,找不到劍,用匕首也沒什麼區別。單先生是講求效率的極端主義者,如果他說看中了你的眼力和天賦,你拒絕他一次,他決不會問第二次。如果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糾纏你,驅使他的只有兩個字——利益。更準確地說,是極大的利益。」秦牧之說完了,靜靜看著杜子聿,後者因為喝了酒,表情變得好懂了很多,大概是正在納悶——他這個姓秦的怎麼知道這麼多?他這個姓秦的又是在圖謀些什麼?
對此,秦牧之選擇一笑置之,不多說,不解釋。
杜子聿醉眼迷濛地看著秦牧之,眼睛瞇了又瞇,這人的笑意就時而清晰,時而模糊起來。秦牧之的告誡在腦子裡轉來轉去,拋去秦牧之的意圖不去猜,單單分析他的話,還是有七八分道理的。單先生的目的也許不在他杜子聿身上,而是在沈石以及隨著死去的緬甸人一起跑路的「某個秘密」。
眨了眨眼,杜子聿緊盯著秦牧之,一時難辨這個人的善惡黑白,他張了張嘴,忍不住打了個酒嗝:「如果,從單先生那拿回了他掉包的謝氏嫁妝,你會……交給國家吧?」
秦牧之被這個沒頭沒腦的問題問得一愣,半天,才笑出來:「杜先生,你還真是個幽默的人。」
——
正如秦牧之所說,和田玉礦就在村子以西半小時車程的地方,這地方是座荒山,一路開過去時,秦牧之無意間提起:「得到這座荒山的開採權,還多虧你和你那位小朋友的幫忙。」
「潘家園?」杜子聿一點就透,想來那次那個踱著官步的人就不會簡單,他便隨意猜測道:「你那位朋友,是規劃局的人?還是土地局的人?」
「反正,是管事的人。」秦牧之笑笑,指了指前面的山丘:「杜先生,咱們到了。」
杜子聿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是和緬甸礦區差不多的那麼一片土山,隨著車子開進去,隨處可見扛著鏟子的少數民族曠工、挖掘機和成片的臨時帳篷。他們下了車,便有工頭送來安全帽。
「先去礦井看看?」秦牧之戴上安全帽,讓工頭帶路,幾個人走到礦井入口。杜子聿往裡張望了一下,黑黢黢的一片,似乎挖了很深。
工頭帶著他們往裡走,很快就看到了用鋼條簡易搭成的「小礦車」,頂部靠滑輪和礦洞上面的軌道連接,人坐在礦車底部,用重力帶著礦車慢慢滑向礦井深處。工頭講解好要領,打頭滑下去,秦牧之第二,杜子聿跟在秦牧之後面,沈石墊後。
伴隨著礦洞中迴盪的滑軌聲,他們只用了幾十秒就抵達一處平台,再往裡礦洞變得狹窄,小車進不去,只能容下一個人彎腰前行。工頭選擇了較為寬敞的礦洞領著他們艱難地往裡走,暴起的塵土讓本就稀薄的氧氣更難吸取,杜子聿接著頭頂的礦燈觀察洞內的巖壁卻沒發現有山料的跡象,這時候,他聽到叮叮噹噹的聲音,前面隱隱約約有工人在開鑿巖壁。
「好玉很少,采一天也找不見幾塊!」工頭操著維族口音,彎腰從一堆石頭裡扒拉出幾塊還像些樣子的卵石給秦牧之看,秦牧之看了兩眼,又遞給杜子聿。
這顆卵石只有半個手掌大,杜子聿一眼就看清裡面的白色玉肉,細膩倒是細膩,卻白得非常死板,沒有和田玉那種膏膩似的油脂感。
這個不像是和田玉……
心裡這麼推測,杜子聿卻沒有說出口,怕打消了這些采玉人的積極性,他看向沈石,這小子的心思卻不在他手裡的玉料上,他正四處張望著,鼻子一抽一抽的,似是有什麼發現。
「沈石?」杜子聿奇怪地發問,沈石便附在他耳邊低語:「我覺得,有翡翠的氣味。」
「你確定?」杜子聿難以置信地看著沈石,後者指了指身後:「我去那邊看看。」說罷,轉身朝回走,杜子聿只好緊緊跟上。沈石回到剛剛的平台,猶豫了一下,朝著另外一條礦洞走去,這個礦洞更為狹窄了,人需要爬著才能往裡走,沈石手腳麻利地鑽進去,杜子聿正有些猶豫,秦牧之和工頭這時剛好出來,工頭指著沈石進去的礦洞說道:「這個礦洞,土質疏鬆,挖的時候,一直在塌方,挖不深,也沒有玉。」
說話間,沈石也退了出來,一句話印證了工頭的說法:「裡面坍塌,堵住了路。」
「這裡面空氣不好,有話上去說。」秦牧之手裡又拿了幾塊玉料,便催促著大家返回,畢竟礦井下面還是危險的,他請杜子聿也不是真的挖礦,只是幫他看玉而已。
等再次返回地面,秦牧之擺擺手讓工頭去忙,這才問起杜子聿:「剛剛在礦洞裡,杜先生是不是有話要說?」
杜子聿點點頭,又要過秦牧之手裡的石料查看一番,這才皺著眉下了結論:「一般來講,和田玉的產地在天山以南,也就是南疆崑崙山一帶,我聽你說礦山在北疆,就覺得不太對勁,現在看到了石料,就更確定了。」說著,杜子聿歎了口氣:「秦老闆,你這是打眼了,這不是和田玉,更像是俄羅斯玉……價格,差了幾十倍呢!」
這番話說完,杜子聿疑惑地看著秦牧之,他對自己的結論並沒有什麼反應,或者說,他的反應奇怪極了——既不是吃驚也不是質疑,只是認同地點點頭,似乎早就明白自己挖的不是和田玉。那有為了什麼大費周章的買下這片土山的開採權呢?
正納悶著,腦子裡忽然閃過剛剛在礦井裡沈石說過的話:這裡有翡翠的味道?
可中國國境內,是不具備翡翠形成條件的啊!
「秦老闆,你說這裡是邊境?是和哪裡接壤呢?」杜子聿忽然問道。
「翻過這座山,就是哈薩克斯坦了。」秦牧之笑起來:「杜先生,我果然沒看錯你的好眼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