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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時代(LM/SS)》第4章
  第四章看見

  小心翼翼地推開家門,雙腳仍然踩在外頭,男孩探進頭顱,謹慎地環視了屋內一圈,暈黃的燈泡懸掛在屋頂上,母親面對門口坐著,腳邊躺了一大袋的待洗衣物,她正一件件拿起,在紙上寫下送洗紀錄,把衣服分類到另一側的籃子內。

  只有母親在家,這意味著現在很安全,也很平靜。西弗勒斯鬆懈下來,靜靜地闔上門,攏著身上披著的大外套走到母親身旁。

  胸口的心臟因為喜悅不停地躁動,在回到蜘蛛尾巷的那刻,便不斷鼓動著丶催促著他張口說話。黑黝黝的眼睛帶著難以忽視的熱情看向他的母親,梅林知道自己有多想告訴她今天發生的事。

  啊,梅林,是的,是梅林,盧修斯總是如此感歎,與周圍的人們不一樣,巫師不喊上帝,也不喊天,他們喊梅林,一位偉大的巫師,或許也有意外,他記得盧修斯表情微妙的強調至少純血巫師是如此。

  梅林知道他今天過得有多快樂!他交到了一位巫師界的朋友,這位新朋友懂得許多自己不知道的知識,最棒的是,除了蜘蛛尾巷與小山丘外,他有了個新去處,瑪律福莊園是如此的遼闊,當盧修斯昂著下巴告訴自己,城堡外頭的森林與草地也是莊園的一部份時,西弗勒斯甚至懷疑自己是否有逛完每一個角落的一天。

  他還想讓母親看看……伸手按了按鼓起的口袋,眼睛內閃動著屬於孩子的雀躍。

  愛琳停下手邊的工作,抬起頭看向站在身側的西弗勒斯,注意到自己的兒子今天的表現有點不尋常。

  平常西弗勒斯踩著夕陽回家後,會安靜地拉開椅子坐在自己身邊,幫忙把衣服自袋子內拿出來,如果托比亞在家……他則會縮著肩膀緊貼著牆壁行走,靜靜將身子包裹進那床棉被,把外套蓋住整個腦袋。

  「西弗,你剪頭髮了。」她看著那頭黑髮,有些恍惚,心裡清楚地知道有個麻瓜忽略咒在他兒子的腦袋瓜上。

  也許在麻瓜眼裡,西弗勒斯仍然是現在自己眼前的模樣,一頭油膩膩參差不齊的黑髮,身上套著破舊寬大的衣褲,但身為一位女巫,愛琳能夠輕易地看穿這點小技倆。

  「我交到一位朋友。」西弗勒斯彎起唇角,頰上浮現兩個小酒渦,有些忐忑與期待地看向他的母親,「他叫盧修斯•瑪律福。」

  是個大貴族。他在心底默默補上一句。

  「瑪律福……」愛琳喃喃念著這個貴族姓氏,她離開巫師界確實太久了,久到她幾乎以為自己已經徹底融入了麻瓜中,忘卻巫師界的一切。

  「他是巫師,和我們一樣。」男孩轉透看了眼緊閉的家門,慢慢從外套的口袋中捧出一團銀藍色的小東西,「母親,看,瑞典短鼻龍。」

  「啊……是的,男孩子總會喜歡這些。」愛琳笑了下,伸手接過瑞典短鼻龍玩具,瑪律福家就算是玩具也極其精緻,這只龍無論是神韻或形體都十足逼真,她懷念地審視每一寸漂亮的鱗片,「瑞典短鼻龍的鱗片加入魔藥中能產生奇妙的作用。」

  第一次聽見母親提到魔藥,西弗勒斯不自覺地張大耳朵,他拿出兜在懷裡的普林斯啟蒙道,「普林斯啟蒙說普林斯家族有強大的魔藥天賦,等我年紀再大點,他會教授我魔藥。我今天喝過魔藥了,那是聖戈芒的醫生製作的,它治好了我的胃。」他並不想讓母親知道自己身體不適,但對於魔藥的好奇心使他無法守住自己的嘴巴,巴不得將自己所知道的全部掏出。

  看著那本由自己親手傳承給兒子的普林斯啟蒙,愛琳的心裡五味雜陳。

  在懷孕時,她曾經暗自期待肚裡的孩子是名與麻瓜沒兩樣的啞炮,而身上普林斯的血液又沸騰著呐喊驕傲與期盼。當孩子出生時,她仍然糾結於此,直到西弗勒斯發生了魔力暴動確立事實,但是,在與托比亞無數次的爭吵中,她再度在兩個對立的念頭翻騰:遺憾為何西弗勒斯不是名啞炮,也許托比亞與她的關係能好些?有時又想──該死的托比亞!哈!你的兒子就是名巫師!

  她總是處在如此矛盾的境地,一如現在的生活。

  「是的,普林斯的天賦。」捏緊手上那件屬於鎮長太太的漂亮披肩,愛琳只能扭曲著嘴角彎出微笑,這麽對西弗勒斯說道,現在的她,連半個鼓勵的字眼都擠不出來。

  您還在煮那鍋魔藥嗎?原本想探詢普林斯啟蒙說的丶母親在熬煮的魔藥的西弗勒斯,看了眼被皺成一團的披肩,默默吞回在喉嚨徘徊的問句。他敏感地察覺到母親情緒的低落,猜想母親也許是想起那鍋難熬的魔藥,而感到煩惱與不悅,如果自己也和母親一樣,一鍋魔藥熬了快十年還沒完成,也會覺得煩躁。

  他想起另一件事,也許能讓母親開心起來。

  「母親,您想不想看看我現在的模樣?」他彎起嘴角,脫下大外套,退離兩步張開雙手,「這是盧修斯幫的忙,您看得到嗎?我穿了一件白襯衫與格子褲,它們比鎮上的小孩......一樣。」不,應該說是更好看一些。

  咬緊下唇,愛琳的臉色有些蒼白,她笑得有些勉強,「是的,我看見了。」

  「好看嗎?」男孩有些忐忑不安地看向母親。

  「很好看。」

  聽見母親的回答,西弗勒斯滿足地重新穿回大外套,他想了想,模仿著盧修斯慢悠悠的口吻說:「這只有巫師才能看見,麻瓜是不會看出來的。」

  「啊……是這樣。」愛琳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就像碎裂的玻璃窗,如此斑駁,她低下頭,假裝專注於手上的工作。

  「頭髮上的是忽略咒,衣服上的是幻形咒。」抱著普林斯啟蒙,西弗勒斯仰著小臉,認真地回憶盧修斯與他說過的話,嶄新的世界讓他滿心歡喜,沒有注意到母親低下頭顱的動作。

  「是的。」愛琳感到自己再也撐不住笑容,只能舉起一件衣服高高舉起,藉著攤開的動作遮住自己的表情。

  最後是托比亞撞開家門的巨響拯救了她,愛琳難得熱切地迎上前,沒有選擇對她的丈夫沉下臉。

  「喔!托比亞!」她的飆高的嗓音尖銳刺耳。

  西弗勒斯皺起眉頭,迅速抓過桌上的瑞典短鼻龍放入口袋,縮起身子快步走向自己的棉被堆,父親在踏入家門的刹那,醉醺醺地倒在地上呼呼大睡,但仍然有半途醒來,亂發酒瘋的可能,有那麽一次,自己縮在棉被內安睡時,被突然醉醒來的父親抓住後領拖出門外。

  摸了下脖子,無法忍受其餘回憶擅自造訪,他掀開蓋在頭上的外套的一角,就著透進的亮光敲了敲普林斯啟蒙。

  「告訴我,幻形咒。」男孩發出氣音。

  普林斯啟蒙掙紮地抖動了幾秒,無論再有自我意識,它都是一本傳播知識的書本,而幻形咒正好在實用咒語的一章,畢竟普林斯為了魔藥能忘卻時間的存在,總有疏於打理自己,卻碰上不得不接待客人的時候,一個小小的幻形咒,能禮貌性地解決掉這一點小問題,它只能依照規則吐出每一個字句。

  『幻形咒能讓事物改變在別人眼中呈現的樣貌,你能善用它好好修整自己,特別是在有人突如其來打擾的時候。就算你只穿著一條內褲,在別人眼裡你仍是個穿著得體的紳士,然而,別過於依賴它,巫師往往能輕易查覺,揮舞一下魔杖即能解除,這將使你出糗。』

  西弗勒斯陷入沉默,他抿緊雙唇,漆黑的眼透過一角凝視著母親踏在地上的腳踝,那雙纖細的腳正立在托比亞的大腳邊,她正奮力將醉倒的父親拖上床鋪。

  明明沒有揮動魔杖,卻對自己說看見了。

  為什麽?

  連續幾天,男孩顯得無精打采,鉑金貴族發現他對巫師界的興致明顯不如先前來得高昂。西弗勒斯該是有了不開心的事,十之八九原自於他的家庭,而這可不是他能夠粗魯插手的事。

  在朋友向他發出求助前,隨意打探對方的隱私,並干涉私事不是貴族應有的品德,他們向來尊重個人秘密與其所有,給予尊重,從不好奇探問。

  目光輕輕一掃,瞥見自家父親以前塞給自己的童話書時,盧修斯笑了。

  「西弗,我想你會喜歡這本童話書。」

  喔!怎麽能忘記他的老友現在不過六歲?那還能自童話故事獲取快樂的可貴時光!

  「童話?我想我都聽過了,特別是三隻小豬。」皺起眉頭,西弗勒斯顯然對所謂的童話故事興致缺缺,因為美好的太過夢幻的童話,總讓自己覺得所處的現實顯得特別諷刺,母親說過幾個後也漸漸不再說了。

  想起母親,臉上又黯淡了幾分。

  「三隻小豬?」盧修斯愣了下,滿是疑惑地揚高了語氣。

  「你沒聽過?」西弗勒斯詫異地抬眼看向對方。

  「如果你說的三隻小豬是麻瓜的童話的話。西弗,你知道我不是很感興趣那些麻瓜的東西,當然,如果你想說的話,也許我們也可以聽聽?」鉑金貴族挑了下眉,皮笑不肉笑,擺明沒興趣聽麻瓜的童話。

  事實上,他已經脫離童話故事的年代,任何童話故事他都不感興趣。

  「一人說一個,這樣很公平。」瞅了那張笑臉幾秒,西弗勒斯抿了下唇,再平淡不過地補了句,「三隻小豬可是三歲小孩都知道的故事。」

  「啊,一條小毒蛇。」鉑金貴族假笑了下,心底為自己的決定感到後悔,他招來家養小精靈上了下午茶,這能讓他不那麽難熬,「我們將有個愉快的童話時光,西弗。」

  拿過一個司康,西弗勒斯坐在盧修斯對面,看著那張皮笑肉不笑的臉,發現原來對方也有這樣的表情,那抹微笑和到貧民窟發放物資的鎮長如出一轍,他曾聽見大人們在背後悄聲咒駡鎮長偷偷私吞了不少物資。

  不過,他並不討厭這樣的表情出現在盧修斯臉上,反倒讓他覺得有趣,於是在清楚對方不喜歡麻瓜的事物的情況下,自己仍然如此提議。

  「讓我們先看看這本──德古拉伯爵,不得不說,雖然對於吸血鬼竟然以麻瓜血液為食感到不可置信,但他們的品味確實卓越。」翻開蝙蝠形狀的童話書,鉑金貴族既惋惜又讚賞地感歎了句。

  西弗勒斯看著在書頁上仰著頭走動的德古拉伯爵,德古拉伯爵有著一頭燦爛的金卷髮,身上套了件華麗的蓬蓬袖襯衫,下身則是綴滿金鏽線的緊身褲,他不禁瞥了眼盧修斯的打扮。

  「你的打扮顯然比德古拉伯爵好多了。」他想像了下盧修斯做出德古拉的打扮,撇了下唇,那種花孔雀般的風騷模樣實在可怕。

  「當然,西弗,你必須知道瑪律福的品味可是全巫師界公認的優秀。」昂起鉑金腦袋,盧修斯撥弄了下袖口的鑽石袖扣,語氣無比得意。

  於是,他們窩在地上,翻著童話書,悠閒度過一個下午。

  等到盧修斯照慣例送西弗勒斯到蜘蛛尾巷的一角時,都有些難以置信他竟然與西弗勒斯看了一下午幼稚的童話書,並且討論著荒謬的劇情。

  好吧,實際上,他還挺意外麻瓜的童話故事的奇幻性質的,那可比巫師的童話要來得神奇與曲折!至少巫師界可沒有留著藍鬍子的殺人狂,莫名其妙地娶了好幾任妻子,然後將妻子獨自丟在家裡,並且扔給妻子一串鑰匙,要求對方不准開啟最後一扇門,否則將面臨死亡。梅林知道他娶了妻子是為了什麽?放置珍貴物品的手法有多粗魯,簡直就是個暴發戶,更別提把屍體堆放在房間這種沒品味的事。

  左手下意識地做出上舉的動作,空蕩的感覺使他一醒悟過來,動作轉為撫去肩上的灰塵,他忘記相伴多年的蛇杖現在可不在自己手上。

  「明天見。」盧修斯對西弗勒斯微微一笑。

  西弗勒斯轉頭望瞭望身後的蜘蛛尾巷,沉默了幾秒,回過頭對盧修斯說,「今天不用施咒了。」

  盧修斯端詳著男孩平靜的面孔,挑了挑眉毛,「這會讓你惹上麻煩,西弗。」

  一個穿戴整齊,且衣服布料上等的孩童,突兀地出現在貧民窟可不是個好主意。

  西弗勒斯抿緊雙唇,沒有說話。

  「好吧,如果你堅持的話,但你必須讓我送你到家門口。」無奈地歎了口氣,向來清楚他的好友有多固執的盧修斯,折衷了主意。

  「只是讓我母親看一眼。」看了眼若有所思的朋友,西弗勒斯有些艱澀地解釋,他本來並不想說這麽多的,那多少讓自己感到有些難堪,單單現下的決心,都用了好些天的睡眠交換而來。

  「很好的想法,西弗。」仍舊掛著那副微笑,盧修斯的語調是如此輕快,他轉向候在一旁的家養小精靈下了指令,「朵拉,替我和西弗施個忽略咒,並跟在我們旁邊。」

  他們一起走過破落的磚屋,從面色麻木窮困的人身邊經過,看見西弗勒斯的家時,盧修斯在十步外停下腳步,對男孩作了個「請」的手勢,這讓西弗勒斯一路上繃緊的面龐變得柔軟。

  他挺直背脊,在盧修斯的注視下推開家門。

  「母親。」

  聽見呼喊,愛琳抬起頭,看著打扮整潔的兒子,還有那雙直勾勾盯住自己,像是看穿一切的黑眸,掩面痛哭出聲。

  「對不起……喔,西弗,對不起…….喔,我的天啊……梅林……」

  她像個孩子般放肆大哭,連句話都說不清楚。

  西弗勒斯靜靜站著門口處,聽著他的母親喃喃叨念著梅林,心情出乎意料的平靜,他腦袋還想著,這是母親頭次沒有喊天,而是選擇喊梅林。

  然後,他模仿著盧修斯曾經對他做過的動作,慢步走上前,拍拍母親瘦弱的肩膀,張開細瘦的雙臂淺淺環住對方的頭顱,滾燙的淚水深深滲入自己的頸項。

  「母親。」西弗勒斯低低喚道。

  外頭的盧修斯狀似無聊地凝視自己修剪完美的指頭,灰藍色的雙眼微微眯起,沒有人看得透裡頭深埋的思緒。

  良久,他看見西弗勒斯慢慢走出家門,身上的白襯衫皺巴巴的,肩膀處潤濕一片,緊貼住肌膚,視線在上頭逗留了圈,他對家養小精靈招手。

  「一個忽略咒與幻形咒,朵拉。」

  西弗勒斯聽著對方重覆一如往常的命令,等到兩個魔咒施展完成,盧修斯伸手按了下他的肩膀,微微一笑,什麽也沒說。

  他跟著揚了揚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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