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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時代(LM/SS)》第69章
  第六十九章泅水

  愛琳的情況愈來愈糟了,無論是精神狀況或是身體健康,她吃不下任何東西,開始對食物感到厭惡,遠離了餐桌,陣日蜷曲在床鋪上,卻難以入眠。西弗勒斯觀念到她處在一種混亂失序的狀態,時常雙眼失神地面對空白牆面,或哭泣或微笑,偶爾的夜半時分,他會突然驚醒,發現母親正坐在自己的床榻邊,用空洞的眼神注視著自己。

  有時愛琳會在嘴裡喃念著什麽,有時伸手為他蓋好棉被,更多時候,她只是一動也不動地坐在那兒。白日,對於西弗勒斯的關懷,她則顯少做出回應,比起不願意回應,西弗勒斯認為她的動作傾向於未知的困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的問話,會作出對應的舉動,彷佛吃飯或休息對她而言全變成一件無法理解丶陌生的事。

  他對此束手無策,所能做的是寸步不離陪伴在母親身旁,並著手翻修住屋,讓一切更加舒適,托比亞的逝世讓他們再也無需顧忌使用與魔法相關的事務,家養小精靈萊特的幫忙讓這項工作更加完善。

  這段時間,盧修斯頻繁地出入蜘蛛尾巷,萊特重新建好壁爐後,他在第一時間連通了瑪律福莊園,方便兩邊穿梭。托比亞下葬的那日後,愛琳對這位訪客視而不見,盧修斯同樣未曾主動與她說上一句話,當昂著頭顱走出壁爐,不巧正面遇上愛琳時,他僅微微一笑致意,彼此保持距離。

  與愛琳交談是失敗的嘗試,他疏忽了自己現下的身份,無論是作為西弗勒斯的朋友或情人,都不適合進行這樣的對話。

  停滯的表面下潛藏著時間的推移,西弗勒斯憂心忡忡看顧著愛琳,盧修斯則關注著他。知曉過去的他並不樂觀愛琳的未來,對方已然在這段長達十多年的婚姻中迷失,她為那名麻瓜拋棄了巫師身份與家族,不斷地剝削自己委曲求全,什麽也沒為自己留下。

  對愛琳而言,托比亞的離世不僅意謂著失去一位丈夫,更是抽離了過去漫長人生的重心所在,她在經年累積的泥沼裡掙紮,連自己也無法確定是否願意抓住繩索上岸,內心深處的向下拉力總能讓人輕易放棄。

  臨近終點的一天似乎隨時會到來,盧修斯已悄然做好了準備,為了這最壞的結果。

  結束魔法部的實習工作,盧修斯先回到瑪律福莊園盥洗,褪去層層疊疊的厚重黑長袍,換上較為輕便的袍子,前往蜘蛛尾巷。一走出壁爐,他第一眼便看見坐在餐桌前的西弗勒斯,視線掃過桌面,僅擺放了兩隻餐盤。

  察覺盧修斯的目光,西弗勒斯抿了下唇,緩緩搖頭,於是,盧修斯曉得愛琳再次從餐桌上缺席。

  「今天有吃進東西嗎?」在西弗勒斯身邊拉開椅子落座,他輕聲問道,印象中,今天愛琳也沒能吃上早餐。

  「一小塊磅蛋糕和一碗湯。」西弗勒斯低聲回答,「比昨天好了一些。」

  盧修斯輕拍了拍西弗勒斯放在大腿上的手,用力握了一下,「我讓朵拉送了萊特這幾天整理好的飲食紀錄到聖戈芒,讓那兒醫生評估些狀況,結果出來前,如果這幾天她仍然吃不下東西,或許你能熬煮些補充體力的魔藥。」

  「我已經讓萊特準備好材料。」西弗勒斯將另一隻手交疊而上,鬆下了緊繃一天的肩膀,「……你認為母親在想什麽?」

  「我以為你不會和我談論這個,西弗。」盧修斯有些訝異地挑了下眉毛,這是被他們下意識忽略的話題,「我認為她在思念她的丈夫,為他的死亡而悲傷。」

  「這就是我所無法理解的,」話語一頓,西弗勒斯冷冷地說,「托比亞在過去從未善待過她,他只會泡在酒館,除了喝酒外什麽也不幹,他們時常發生爭執……他傷害了她。現在,托比亞死了,一切全往好的方向轉變。」

  看著面色冰冷的人,盧修斯清楚感受到自相連的手心傳來的顫抖,他仍然記得托比亞逝世那天,對方蒼白而茫然失措的表情,就算心中充滿不滿與怨恨,西弗勒斯對此仍非無動於衷。

  到底,就連西弗勒斯也還沒能走出托比亞死亡所帶來的哀傷,他大力修葺房屋除去過往的舊日痕跡,滿心擔憂愛琳,刻意地忽視自己內心深處的感受。盧修斯疊上另一隻手,兩雙手交錯包覆著彼此,他沉默了好一會兒,不甘願地承認到了這把年歲,仍有自己無法給予解答的事。

  或許葛萊芬多滿腦正義丶以愛為口號的蠢獅子擅長於此,至少他知道鄧不利多老愛把原諒或愛掛在口上念叨,並嫺熟運用這種向來為斯萊哲林不屑的手段拉攏同盟。斯萊哲林從不認為罪過與錯誤能被無償原諒,每筆交易與結盟總是各有目的,付出而獲得。

  「……也許號稱本世紀最偉大的白巫師能夠回答這個問題。」他半是不以為然的嘲諷,半是認真地歎了句。

  「我可不會想問鄧不利多教授這個問題。」西弗勒斯扯了扯嘴角說道,臉上與話語相反地帶出幾分意動,他還記得這位尊敬的長者在不久前曾指點過自己一次,讓他不再躊躇不前,堅定了意志。

  「不得不說他擅長於此,也樂於處理學生間的一些──小問題,雖然,我不認為他總是對的。」盧修斯抬了抬下巴,伸展了下脖頸後,勉為其難地說。

  「我也不認為他總是對的,盧修斯。」看著對方那副不小心吃進狐媚子糞便的嫌惡表情,西弗勒斯勾起唇角,慢吞吞地說,「特別是他的服裝品味,還有膩死人的甜食愛好。」

  聞言,盧修斯低低笑了起來,那只老蜜蜂唯二被大眾垢病的無非這兩點,連葛萊芬多那群蠢獅子對他的衣著也時常無法平靜看待,有幸踏入校長辦公室的人總得灌上一壺水沖淡口腔裡的甜膩糖味。

  「用餐吧!」手掌輕拍了兩下,又是緊緊一握後,盧修斯率先收回手,拿過桌上的餐巾平鋪到彼此的腿上。

  西弗勒斯瞥了眼潔白的餐巾,挑了下眉,「我記得沒讓萊特把這種沒用的東西擺到桌上。」

  「禮儀,西弗,禮儀。」盧修斯微微一笑,猝狹地眯起眼,「升上四年級後,學校可有不少宴會。」

  「我記得那是自由出席,盧修斯。」西弗勒斯輕哼了聲,用起餐來。

  用完晚餐,收拾的工作由萊特接手,西弗勒斯端著熱騰騰的蔬菜湯進入愛琳的房間,重新裝整過的房間細心搭配了明亮溫暖的色彩,然而在黑暗中,再亮麗的顏色依舊會罩上一層陰影。

  他點亮燈,把碗放到床頭櫃上,愛琳面對著窗戶坐在床上,雙目直勾勾地望向窗外托比亞墳墓的位置。

  「母親。」他低喚,沒有得到回應。

  他試著把手搭上她的肩膀,掌心下一片冰冷,他猜想她大概從白天便穿著單薄的睡袍坐到晚上,夏天夜晚的風失去了太陽的溫度,仍能使人著涼。西弗勒斯走向窗臺,在關上窗戶前,他特別回頭看了看愛琳,那雙深色的眼瞳空空洞洞,沒有任何情緒。

  緩緩闔上窗子,他靜靜地站在原地,身軀遮擋了愛琳的大半視線,許久後,他才等到那雙眼睛倒映上自己的影子。

  毫無預期與準備,盤旋在他心中已久的疑惑夾雜著不甘脫口而出,「母親,妳是為了什麽而悲傷?托比亞?妳待在房間超過一個禮拜,不吃不喝,閉口不言,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麽?」

  愛琳直直地看著他,沉默不語,嘴角向下的弧度隱約間沉了沉。

  「他如此對待妳──為什麽還值得如此難過?」西弗勒斯皺起眉,語氣漸漸急促起來,「他死了,托比亞死了!什麽事也沒有!妳不用再擔心他總是遲遲不歸,在他喝醉時小心翼翼地照顧一個隨時會跳起來大吼大叫的傢夥!再沒有人會冷言冷語說些諷刺責怪的話,所有的一切全部──解脫!」

  語畢,他喘著氣,最後的話語仍回蕩在耳邊,他清晰無比地聽見自己大吼出了最後一句話──對他的母親。糟透了,他想,深吸一口氣,試圖壓下劇烈跳動的心跳與奔騰的血液。

  「他是你的父親,西弗勒斯。」愛琳緩緩張開口,聲音與她乾燥的唇瓣一樣滿是裂痕。

  「他從來不是一位稱丶職丶的丶父丶親。」西弗勒斯盯著愛琳的雙眼,一字一字慢慢說道,升溫的腦子彷佛裝載了一座火山一樣滾燙。

  煞白一張臉,愛琳的神情再次恍惚起來,「他是你的父親,西弗勒斯,你的名字是他為你取的……在你尚未出生的時候……托比亞丶托比亞……我仍然記得那天你說的話……」她呢喃著。

  眼底盛滿哀傷,西弗勒斯注視著低下頭的愛琳,「沒有了托比亞,為什麽妳不作為一位普林斯,母親?」他反覆琢磨盧修斯當日的話,愈是細想愈是不敢做下最後的結論──為什麽盧修斯會選擇這麽強調。

  「……為什麽你要和他說出一樣的話,西弗勒斯?那位瑪律福……」愛琳抬起頭,痛苦自臉上一閃而逝。

  「因為……我們看見一樣的事。」滾動了下喉頭,西弗勒斯啞聲回答,內心為此痛苦不已,他們所看見的是令人絕望的事──一個人正在抹殺自己的存在與生命。

  「作為一位普林斯又如何呢?普林斯已然沒落,徒有名頭什麽也不是。」愛琳扯出了有些扭曲的微笑,以著近乎蚊蚋的音量低語,「在霍格華茲……斯萊哲林從來沒有人願意與一位沒落貧窮的貴族後代為伍,補丁丶陰沉……」

  「我知道瑪律福,西弗勒斯……」她停頓了幾秒,雙眼望向虛空中的回憶,「他們與普林斯不一樣,永遠光鮮亮麗丶高高在上……與我們截然不同。」

  西弗勒斯怔怔地望著愛琳,心跳以著與先前不同的節奏跳動起來,他下意識地抿緊雙唇,繃緊肩膀等待未完的話語。

  「我知道你和他在一起了,西弗勒斯,這些天他總是住在這裡,但是……」愛琳收住話語。

  「妳認為盧修斯不是認真的?」西弗勒斯輕聲接過話。

  愛琳注視著他,用沉默給予了肯定的答案。西弗勒斯眉間迅速抽動了幾下,折皺出深刻的凹痕,他既不解又憤怒地回視,「至少我們都是巫師,而托比亞是名麻瓜。」他嘶聲說。

  空氣在瞬見凝結成冰,他們牢牢注視著彼此,兩對相像的眸子同時泛起水光與受到傷害的鬱暗。

  落下眼淚,愛琳顫抖地對西弗勒斯說:「是的,現在,你認為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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