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納西莎
這是個極其適合享用下午茶的午後,盧修斯看著眼前的花園美景,腦海中浮出如此念頭來。
初秋微涼的風吹淡了花香,重新賦予了宜人的清新,不受季節影響的常春花仍舊肆意盛開,純白的花瓣在染上金黃色的叢葉包圍中,愈發柔美得惹人憐愛。如此景致吸引了不少學生前來,花園內少數的桌椅均被佔據,沒能搶到好位置人轉而選擇在樹下與黑湖畔席地而坐,與朋友們野餐丶嬉戲。
繞過茂密的樹牆,他瞧見納西莎獨自一人坐在花園底的位置,半身高的樹叢恰到好處地遮蔽掉外頭的幹擾,她換上一襲淡紫色的洋裝,優雅地端坐雕花椅,白皙的手指輕輕搭在巴掌大的書本上,書本正前方是三層式下午茶塔。
盧修斯迎上納西莎的目光,彼此用微笑打了招呼,拉開椅子落座前,他不著痕跡地打量了圈平鋪的桌巾與餐盤,繪有復古花樣的淡綠色桌巾搭上簡單花草圖騰的器皿很是優雅沉穩,下午茶最上層的盤子上還擺放了常春花,一切看起來十分美好。
但是,他知道這不是出自納西莎的手筆,盧修斯回想起已然悠遠的時光,曾經的瑪律福夫人最喜好在莊園內的玫瑰花叢度過午後時光,她會用最珍愛的維多利亞風格餐具盛裝可口的餐點與紅茶,在園內正中央的桌子鋪上白色蕾絲桌巾。
在很早以前自己幾乎從未缺席過美好的下午茶時刻,直至戰爭的硝煙遮蔽了天空,納西莎沉默地固守莊園,他則繃緊神經在外奔波。第一次戰爭結束,他忐忑不安,費盡心思與魔法部周旋,總是無法多陪納西莎待上片刻,徒剩德拉科陪伴他的母親,當黑魔王真正滅亡,他與莊園共同憔悴了容貌,失了往昔從容自得的心情。
「非常精緻迷人的茶點,我想這是法式下午茶?」盧修斯以著輕快的聲音發出讚賞,藍灰色的雙眼閃動著溫暖的光芒。
「是的,最近似乎很流行法國餐點,聽說味道好極了──實際上,我從巴多克學長那兒得到它們,今天的花園實在太多人了。」納西莎輕聳了下肩膀,現在的座位與餐點原本屬於一位紳士,對方親切體貼的將一切禮讓給她,主動放棄了午茶時光。
「法國的餐點確實不錯,它們看上去十分優雅。」盧修斯微微笑著,心下對於法國餐有些不以為然,沒能看見司康總讓他覺得缺少了什麽。
「法國人總擅長這個,雖然不免讓人認為過於雕琢。」贊同地點頭,納西莎合上帶來打發時間的書本。
倆人愉快地享用起餐點,漫無邊際地談論最近發生的趣聞,連一些甚少人知的韻事也在他們的談論範圍。聽完布拉斯坦夜遊時牽錯女孩的手,滿腹甜言蜜語倒個精光才發現表錯白的烏龍,納西莎笑得開懷,興致高昂地談起貝拉特裡克斯的婚事。
「她把所有的婚紗批評得一無是處,覺得愚蠢至極,喔!羅道夫在旁邊尷尬的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麽辦,如果不是母親堅持,貝拉真的打算穿著黑色巫師袍結婚。」她抬起茶杯喝了口紅茶,掩下幾分笑意,畢竟是自家姐姐,總不能笑得太過火。
湛藍的雙眼看向盧修斯,她的語氣夾雜了絲埋怨與羡慕,「說到這個,我在暑假時參加了不下十來場舞會,卻沒在任何一場舞會看見你,梅林知道有多少女孩因此無法盡興享受舞會,神情落寞。」
「我必須跟在父親身邊學習,那花去了大部份的時間,而父親也認為熟悉瑪律福家的一切比舞會要來得重要。」表情恰到好處地顯出無奈與惋惜,盧修斯歎息了聲,「我同樣遺憾錯過那些精采的舞會,葛蕾特夫人舉辦的舞會總令人津津樂,我卻只能依據別人的形容想像。」
「葛蕾特小姐同樣擁有超凡的品味,那場舞會可有她一半的手筆。」眨了眨眼睛,納西莎若有所指的說。
見納西莎揪著這點不放,又琢磨了下她的表情,盧修斯多少明白納西莎找自己談話的目的了。重新活過一次,他倒忘記這時候正是貴族們熱絡撮合婚姻的時期,在曾經的過去,他與納西莎自四年級開始交往,於升上六年級的暑假訂婚,之後自然回避出席相親性質的舞會。
現下自己是在父親的默許下自動忽視,但布萊克夫人是不可能允許納西莎躲避開來,這次他不會與納西莎成為伴侶,是以對方在未來自然會與另一位男士締結婚約。
扣住茶杯的手指收緊,他擺出微笑的模樣,朗起一貫的詠歎調,「相信那是場愉快的舞會,納西莎。」
「你悠閒得讓人不悅,盧修斯。」納西莎輕瞪了一眼,開口埋怨,「你不知道那有多讓人煩悶,這讓我覺得像個滯銷品,只能不斷冒頭努力把自己推銷出去。」
「喔,妳可是最美麗的玫瑰,令人傾慕。」盧修斯如此回答,誠懇的模樣與俊美的外貌輕易能擄獲女孩的芳心。
聽見他的稱讚,納西莎的臉頰微紅,沒有人不欣喜於接受一位英俊男士的恭維,她低頭抿了口紅茶,再次抬起頭時,背脊因決斷而挺得筆直。
「我在想……如果你正好沒有物件的話,或許我們能相處看看?」力持冷靜的努力讓她能平穩說出提議,然而語調卻也平淡的泛白。
盧修斯驚訝地沉默了半晌,「我很好奇會是什麽原因讓妳有這個想法,納西莎。」他放緩語速使問句更加柔和。
「如果終究需要選擇一位元元丈夫的話,我認為你是個不錯的人選。」納西莎試著以輕鬆的口吻回答,事實上她緊張得冒出汗來。
「我以為女孩子總憧憬一段美好的戀情。」盧修斯回以同樣的語氣,他們都希望這段談話能近似先前的閒聊,極力避免陷入尷尬的窘境。
「當然,但有時候不一定能順心。」她停頓了幾秒,才繼續說道:「貝拉與羅道夫過得不錯,但誰也不曉得他們之間是否曾有戀情的存在。」
這麽說倒是真的,盧修斯記得瘋狂貝拉對黑魔王奉獻所有的崇拜,還有羅道夫沉默寡言的身影,誰也不清楚他們對彼此抱有怎樣的情感。
「對不起,納西莎。」他低低歎息。
他沒辦法把曾經的過去完整複製,給予納西莎一段青澀的初戀丶新婚的甜蜜與最終的扶持,這些美好對自己來說已是走過的回憶,停留下來的是與他一樣蒼老的納西莎,而現在的納西莎仍然青春純真。
「沒關係。」縱然做好心理準備,納西莎仍感到幾分失落,她看著明顯感到愧疚的盧修斯,笑了笑,「如果真的感到愧疚的話,記得多出席幾場舞會,總不能只有我為這件事煩惱吧!難道你不需要一位元元瑪律福夫人?」
「我會的,也許我們能一起躲到角落享用可口的點心。」盧修斯溫和地承諾。
納西莎輕笑了幾聲,「你讓我想起安多米達了,她在舞會上總是能閃躲掉人群。」
話題自此轉了開來,伴隨著笑聲,他們吃掉最後一塊蛋糕,結束了下午茶時光。
在轉入女生寢室的走廊前,納西莎對盧修斯如此說:
「謝謝你,盧修斯,你總是如此貼心。」
被對方婉拒後,她在心底反覆思索了番,倒也覺得自己的提議有些賭氣與莽撞,如同盧修斯所言,女孩總是對愛情抱有幻想,沒能經歷過一次總是有所缺憾,如此一想,愈發覺得盧修斯是個不錯的選擇,令人悵然若失。
如果今天是喜歡上對方的告白,結果又會如何呢?她不免如此猜想,最終感到幾分好笑地轉身揮去這番想法。
目送納西莎遠去後,盧修斯的臉龐染上失落,與曾經的伴侶劃下界線讓他並不如表面上從容,好似被掏空一塊存在已久的血肉。
木然地漫步回到寢室,當他看見仍舊固守在坩堝前的熟悉背影時,面頰線條柔軟下來,不用孤單面對空蕩蕩的房間多少讓他感到些許安慰,他下意識地張口道:
「喔──親愛的西弗,我回來了,你的魔藥進度如何了?」
男孩頭也不回地在筆記本上奮筆疾書,他剛發現了一絲線索,正靈機一動推算著各式可能的組合。
「西弗?」盧修斯走近對方身邊,瞅了眼混濁的丶明顯失敗的魔藥。
「別打擾我,盧修斯。」西弗勒斯不客氣地回答。
「你在試驗法蘭斯的聖潔?」看著筆記本上的文字,盧修斯挑了挑眉毛,「我以為你和卡佩約定在有求必應室進行。」
迅速寫完最後一行推論,西弗勒斯輕輕轉動發酸的手腕,「我沒必要按照卡佩的指示做事。」
在有求必應室進行全部的實驗,等同於將一切攤在對方面前,他可沒愚蠢到這種地步,何況卡佩找上自己的舉動存有不少疑點。
理解他言下含義的盧修斯讚賞地彎起唇角,「不錯,西弗,但我認為你或許該休息一下,你已經花了一下午站在坩堝前面。」
西弗勒斯聞言倒沒反對,站了許久讓他的腳底板有些麻疼,他順著盧修斯的意思窩進沙發座中,伸展了僵硬的軀幹。
「需要提前用餐嗎?」盧修斯伸手為男孩拉近桌上盛滿餅乾的盤子。
「我以為你剛和納西莎用完下午茶?」取過一塊餅乾,西弗勒斯疑惑的反問。
「可是你還餓著肚子,不是嗎?」盧修斯挑起眉回問。
考慮了下,西弗勒斯點了點頭,用完餐休息後,他正好再驗證一次自己的想法。盧修斯則滿意地加深了笑意,拎起茶壺為男孩倒了杯紅茶,打算等對方吃完餅乾後,再出發享用晚餐。
今晚他不願意獨自一人度過,那會讓自己不斷回想起曾經的過去,映襯此刻的失落與寂寥。微微眯起眼睛,他思索著等用完餐後,該以什麽樣的理由讓好友留宿。
或許魔藥會是個好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