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我們之間誤會解開了。

但第二天一直到中午，傲如雲都像人間蒸發似的。

翠玉說經過書房沒見著人，這是又去打仗了？

但大將軍在家啊！

不會真被叫上京領罪了吧？

那我得讓父王去說情啊！

忙去倉庫想帶點禮物，就聽見裡面乒乒乓乓的，動靜挺大。

正想開門，門卻被碰一聲打開，裡面是灰頭土臉的傲如雲。

不會又在煮蓮子湯吧？

他見了我，一臉興奮道：「我正想去找你。」

「搞什麼呢？早膳也不吃。」

他從懷裡掏出一個火筒道：「這是我給你調的信號彈！」

啊？

「我不常在家，但有了這個，你就能找到我。」

他雖然滿臉興奮，但一頭灰的模樣實在滑稽。

翠玉見我找到姑爺，識相地退下。

我忍住笑道：「你一早上，就是在搞這個？」

還以為他出了什麼事呢！再晚一步出現，只怕我都在上京的路上了。

「這東西不好做啊！」他解釋道。

拉著我的手到後院，他喜道：「我教你怎麼用！」

一開始我怕被人瞧見，有些不好意思。

但傲家下人再次給我來個人間蒸發，就像說好似的。

這麼有眼力見？怎麼訓練的？

此時的他絲毫沒發現自己有多狼狽，我勸道：「要不，你先把臉擦擦？」

他這才忙去井裡打了水，沾濕帕子擦臉。

院子裡沒有鏡子，他看不見，我便上前接過了帕子道：「我來吧！你哪看得到啊？」

他笑了笑，把臉朝向我。

招牌傻笑，在暖冬的正午陽光下，突然不那麼討厭了。

我邊擦邊戲謔道：「已經不帥了，還搞得這麼邋遢，是存心讓我難受嗎？」

大概是我說他不帥，他有些失落地垂下了眉毛。

上一世飽受欺騙，現在換一個臉上一點心事都藏不住的傢伙，還真是省心啊！

把帕子還他，我笑道：「好了！現在帥多了！」

他沒答腔，就是傻傻看著我。

「怎麼啦？」

傲如雲又笑了。

這次眼裡有種說不出的得意感。

「這是你第一次這樣對著我笑。」

被他這麼一說，我有些不好意思，移開視線。

這院子裡怎麼一個人都沒有？

人呢？

快來救我！

『砰』。

我往後看去，天空浮現出桃花的形狀。

雖然現在日正當午，還是能看清鮮豔的桃紅火花。

光亮散去後，桃紅色的煙霧四散，看起來就像是眨眼間，桃花遍開。

「好漂亮啊！」這次輪到我看傻了。

「我就知道你會喜歡，打小你就喜歡桃花。」

小時候，我確實很喜歡桃花。

喜歡到幾乎天天都穿桃紅色，配件也都是桃花圖案。

【七歲那年】

「你為什麼只喜歡桃花啊？」小男孩稚氣問道。

小女孩抬高了頭，驕傲道：「因為桃花是大俠的象徵！行俠仗義的大俠，沒事都叼著一根桃花，懲凶除惡！」

「你是說大俠一隻桃嗎？」

「你知道他？」小女孩雙眼放光道。

這下輪到小男孩一臉得意，摸著胸口道：「最新的一集，雙刀殺上猛虎山，熱騰騰地在這兒呢！」

小女孩忙用手去翻他衣領，果然有一本最新出爐的『大俠一隻桃』。

兩個小孩在假山旁一起看書，看到緊張處，甚至將小手牽到了一塊。

女孩指著書上的地方問道：「這是什麼字啊？」

「擒。擒拿就是類似用手扣住。」

沒過多久，女孩又指著書上問道：「他們不是在打架嗎？為什麼有鯉魚啊？」

「鯉魚打挺是一種招式，像這樣。」

男孩直接演示了一下。

女孩一看，傻了幾秒。

「那！那！那種掃腿起身呢？你會嗎？」女孩再次雙眼放光道。

男孩把頭一歪，問道：「烏龍絞柱？」

見女孩一臉癡傻，男孩直接躺下給她來了一個示範。

「你好厲害啊！！」女孩忍不住拍手道。

男孩紅著臉，不好意思問道：「這很了不起嗎？」

「我就不會啊．．．」女孩低頭道。

「那．．你想學嗎？」男孩問。

女孩點頭如搗蒜。

可惜這種功夫，不是一下子能學會的。

男孩從小習武，身體素質好，但女孩沒什麼肌肉，學了一陣子都起不來，只能作罷。

累躺在地，女孩並不氣餒，大言不慚道：「沒關係，我不會，以後我夫君會就行了！」

男孩側著頭，問道：「只要會這兩招就能娶你了嗎？」

「當然不是！我可是齊淵王的女兒！以後要娶我的人，光會這兩招可不行，得是赫赫有名的大英雄！聖上會給他賜婚表揚他的那種大人物！」

「那．．」小男孩紅著臉，但才說到一半，就被遠處趕來的嬤嬤給打斷了。

「小姐啊！你怎麼躺在這裡啊？身上髒成這樣！快跟我回去梳洗！！」

小男孩坐在地上，看著小女孩被帶走。

他不甘心。

他話還沒說完呢！

入夜後，小女孩正躺在床上準備睡覺，突然聽見窗外有咚咚的聲音。

起身開窗，映入眼簾是白天的小男孩，正在屋簷上對著窗子扔石頭。

「你怎麼在這裡啊？」小女孩問。

翻身下來，小男孩手裡抱著一盆十分漂亮的桃花。

「你喜歡桃花，這個送你。」小男孩咧嘴笑道。

－－－

我想起了一些片段，顧不上腿傷，狂奔向臥房。

傲如雲見狀，忙扶著我一起去。

拿起床頭的桃花，我看向瓷盆的底部。

『桃花灼灼鬥春芳，一見如雲滿目光』

淚水湧上眼眶。

「我把名字寫在瓷盆下面，你可不能忘了我啊！」

那小男孩臨走時，這麼跟我說道。

「王府戒備森嚴，你哪來的膽子夜闖啊？」我質問傲如雲。

傲如雲先是一愣，然後小心問道：「你．．想起來了？」

我知道我不用回答，他也知道答案。

相視而笑。

他笑得靦腆。

跟當年那個小男孩，一模一樣。

【踏青】

堯蒼戰事平定後，傲如雲在家待了很長一段時間。

轉眼間，天氣又回暖了。

這天天氣很好，如風關了幾個月，吵著要出去玩。

傲如雲駕著馬車帶著我們三個到芩州附近的小溪野餐玩耍。

郊區人少，不想如霜不自在，我們沒帶下人。

到了地方，傲如雲帶著如風釣魚，我則跟如霜在溪邊踏水消暑。

「好癢啊！有小魚！」如霜大聲笑著。

我不懷好意高舉雙手道：「這裡還有專門撓癢癢的大魚唷！」

一時間，嘻笑打鬧的聲響迴盪在山谷中。

如風看見，嘟著小嘴指著我罵道：「不准欺負我妹妹！」

但他還來不及邁腿，後領已被傲如雲給拎了起來。

「別想欺負我媳婦！」

說罷，他把如風扔進小溪中。

「別！我沒帶乾淨的衣服！」

可惜我晚了一步。

濕漉漉的傲如風從水裡竄出，哈哈大笑著。

我瞪了傲如雲一眼，將如風拉回岸邊。

用袖子擦乾他的小臉，脫下溼答答的衣服扔到傲如雲頭上罵道：「你惹的禍，自己想辦法弄乾！」

傲如雲做錯了事，在自覺地脫下外衣給如風後，立刻一旁生火烤衣服。

大件的外衣罩在如風身上，把他裹得像個粽子似的，看起來還有些可愛。

我揪著他的小臉就是一陣親，嘴裡說道：「你這個漂亮的小傢伙，怎麼長得這麼標緻啊？」

「哎呀！」如風一臉不甘願，卻也沒躲開。

吃了些備好的菜餚糕點，我們一家四口躺在蓆子上，享受著暖洋洋的日光。

如風跟如霜玩累了，早已呼呼大睡。

徐風吹動著樹葉，溪水流淌在山谷間，四周充斥著讓人放鬆的氛圍。

我閉著眼睛，卻知道傲如雲還沒睡。

「你還會鯉魚打挺跟烏龍絞柱嗎？」

他輕笑一聲。

「大概吧！很多年沒使了。」

「這種東西會忘嗎？」

「忘記是不會，但我現在可比當年重多了，不知道還能不能撐起來。」

原本有些晃眼的陽光突然消失，睜開眼睛，卻看見傲如雲用手擋住了直射在我臉上的陽光。

見我醒來，傲如雲問道：「你想看嗎？」

搖搖頭，我回：「那倒不必。年紀大又逞強只有一個下場，那就是扭到腰。」

他站起身來說道：「扭就扭唄！誰叫我長得不標緻，只能用雜耍來取悅媳婦。」

這小心眼，跟親弟弟吃什麼醋？

坐起身來，我勸道：「別啊！真受傷怎麼辦？」

他這才又賊笑坐回原處道：「好吧！聽媳婦的，不做傷腰的事。」

我相信他沒別的意思。

經過幾個月的相處，油嘴滑舌這四個字就跟他毫無關聯。

但．．．

還有幾個月，我嫁進傲家就要滿一年了。

想到這裡，我忍不住紅了臉。

傲如雲當然不知道我在想什麼，就只是盯著我看。

「一直看著我做什麼？」我不好意思道。

「媳婦真漂亮！」

他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反而讓人更難為情。

轉身躺下，不想理他。

但一睡著，我又做夢了。

夢中再次回到前世。

高樹拉著我的手，帶領我在樹林中躲避追兵。

一陣熟悉的皮革味道撲面而來，讓我鬆開了高樹的手。

「菀菀，怎麼了？」高樹擔憂問道。

眼前的一切突然變得很陌生，直覺告訴我，自己不應該在這裡。

我很慌亂，直搖頭道：「我不跟你走！」

轉身拔腿狂奔，遠遠看見傲如雲。

我跑到他身邊，抓住了他叫道：「我要回家！帶我回家！」

傲如雲看著我，卻面無表情，不發一語。

我很著急，眼淚大滴小滴地落下。

「傲如雲！」我幾乎崩潰吼道。

但他甩開了我的手道：「別碰我！你不是選了高樹嗎？」

他看起來好兇狠，就像是巴不得把我碎屍萬段一般。

我想解釋，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傲如雲鄙視地看著我道：「你的選擇裡，自始至終就是選擇高樹跟不選擇高樹，根本沒有我。」

不是這樣的！

我在心裡吶喊著。

但他沒有說錯。

再來一次的人生裡，與其說選擇了傲如雲，更多的是選擇離開高樹。

然而他卻堅定地選了我，從未動搖。

「傲如雲．．．」我幾乎是在哀求他。

再次抓住了他。

這次我抓得很緊，他甩不開。

他放棄掙扎，改在我臉上吐口水。

不停的，滿臉不屑的狂吐。

驚慌失措的我驚醒，發現自己正緊緊扯著傲如雲的衣服猛鑽進他懷裡。

他一臉尷尬望著旁邊，任由我幾乎扯開了他的衣襟，依偎在他露出的肌膚上。

臉上的水珠，是從天而降的雨水。

坐起身來，我佯裝什麼事都沒發生般問道：「下雨了？」

他順了順衣服，微微點頭卻不敢看我。

小雨瞬間變大，我急忙抱如霜進馬車。

見如風睡眼惺忪跑進來，我忙又鑽出去想收拾滿地的東西。

如風拉住了我，迷迷糊糊道：「大哥說你別下車了，他收。」

之前如風的衣服已經乾了收在馬車裡，我急忙給他換上。

等如雲收完，他全身都已經濕透。

薄薄的裡衣被打濕，緊緊貼在他的肉上，近乎透明。

看起來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你快進來！」我忙道。

他笑著拒絕道：「濕都濕了，我看這雨還得下一會兒，你坐好，我駕車回去。」

掏出手帕想幫他擦擦，他卻揮揮手道：「這麼大的雨，擦也是白擦。你快進去，別著涼了。」

馬車很快開始行走，坐在搖晃的馬車裡，透過門簾的縫隙，我看見傲如雲厚實的背影在雨中。

再多的金銀財寶，潑天富貴，也換不來我此刻心裡的充實感。

但這一切，真的是我能擁有的嗎？

「郡主嫂嫂，你怎麼哭了？」細心的如霜將臉放在我膝蓋上，憂心問道。

「那是雨水，我沒有哭。」別過頭去，我謊道。

「可是．．．郡主嫂嫂眼睛紅紅的。」

如風看了我一眼，人小鬼大道：「大嫂是沒玩夠捨不得回家！下次再出來就是了，愛哭鬼。」

真是讓人啼笑皆非。

但這種啥事都沒有的日常，一定就是世人所追尋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