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幾天，就真的像那晚的事從未發生一般。

但怎麼可能呢？

只有我能感受到，傲如雲他看似沒變，但對我更加小心了。

深怕說錯一句話，做錯一件事，我又會開口和離。

不知不覺中，他瘦了。

本來粗曠的臉龐，因消瘦而多了些滄桑的紋路。

招牌笑容裡，也多了一絲哀愁。

很淡，就像是秋晨的霧氣。看不清，摸不著，但就是在那裡。

每次看見都覺得如鯁在喉。

這就是心疼的感覺嗎？

在某個上午，家裡突然來了兩個訪客。

當年在朝中舉足輕重的蔡大學士，前些年因病返鄉，而他的一雙兒女，蔡禮跟蔡菱，在這天拜訪傲家。

別看蔡大學士如今在家休養，在朝中的影響力卻依舊不減當年。

他的長女，正是如今的寧宜皇后。

換句話說，蔡禮跟蔡菱是聖上的小舅子跟小姨子。

寧宜皇后有事召見蔡菱入宮，由蔡禮陪同入京。途經芩州，便來傲家打擾一日。

在蔡家兒女抵達時，傲家除了如霜，全員出動在門口迎接。

看來傲家對蔡家十分看重。

以前從未聽說過傲家與蔡家交好，但我在嫁進來前也沒特別留意傲家的交友狀況，不知道似乎也是正常。

蔡菱不愧是蔡大學士的女兒，舉手投足間都是大家閨秀的得體與優雅，長得也是人比花嬌。

但這蔡禮嘛．．．

看起來吊兒啷噹，一副紈絝子弟模樣，實在跟他的名字沒有半毛錢關係，整個花花公子樣。

眼神四處飄移，看起來就不正經。

傲家怎麼會跟這種人交好啊？

大將軍看見他們，滿臉笑容道：「禮兒！菱兒！你們是真長大了啊！」

蔡家兒女齊聲道：「平西大將軍！」

「蔡大學士身體這幾年可還好啊？」大將軍噓寒問暖道。

「好得很！家母也好，就是每日煩心我與妹妹的事，著實慚愧。」蔡禮看似放浪，但客套話可是一套一套的。

「欸！怎麼會？禮兒跟菱兒都懂事，比我家的幾個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哪有？！

傲家的小孩比他們好太多了！

話鋒提及傲家晚輩，蔡禮望向傲如雲調侃道：「傲家少將軍可不一般啊！聖上不都賜婚了嘛？這可不是誰都有的殊榮！」

傲如雲踢了蔡禮一下道：「少將軍？你哪位啊？蔡禮可不會這樣叫我。」

蔡禮用下巴指了指我道：「嫂夫人不是在嗎？得給你留面子啊！」

感情不錯啊！難怪會特地來這裡住一晚。

蔡菱也在此時上前問好道：「如雲哥哥，貴和郡主。」

她雖是貴客，但論身分我的郡主頭銜還是略勝一籌，而她禮數也確實周到，讓人挑不出錯處。

門口寒暄過後，我們將蔡家兒女領進門安頓。

【侵門踏戶】

貴客來訪，廚房準備了一桌好酒好菜招待。

「知道菱兒在家吃不到芩州的鮮魚湯，今天特別讓廚房準備了。可別客氣啊！」大將軍爽朗道。

有一說一，傲大將軍是個討人喜歡的長輩。

爽朗熱情，卻又不多事，跟沉穩的父王比起來，讓人放鬆多了。

「菱兒在家正想著這口呢！多謝大將軍！」蔡菱笑起來十分甜美，讓人有種沐浴在春風裡的舒暢感。

蔡禮這時卻突然陰陽怪氣道：「你在家裡是想著魚嗎？怕不是另一個音類似的字吧？」

蔡菱明顯瞪了蔡禮一眼，但他卻毫不在意。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跟魚類似的字？

雲嗎？

望向傲如雲，只見他面不改色，一點也不像被內涵了。

也是，傲如雲也不像是蔡菱這種姑娘的菜。

蔡禮這時又開口道：「大將軍，這也太偏心了吧？菱兒喜歡的菜滿桌都是，禮兒就被您給忘了？」

大將軍哈哈大笑道：「怎麼會？你纏著我討了好久的桂花陳釀，今天不也拿出來了嗎？」

蔡禮兩眼放光，立刻滿上一杯仰頭就喝。

「啊，好酒好菜，人生之樂事啊！」蔡禮感嘆道。

「既然你來了，那得陪我這個老傢伙多喝幾杯啊！」

蔡禮馬上起身給大將軍也斟了一杯道：「那是自然！放眼天下，也就只有大將軍的酒量能贏上禮兒半分！」

傲如雲這時一挑濃眉，似笑非笑道：「是嗎？」

蔡禮立刻面露恐懼道：「我不跟你喝！跟你喝酒沒意思！」

我有些想問傲如雲，但他離我有些距離，只能小聲問如風道：「你大哥酒量很好嗎？」

如風小聲道：「完．全．不．能．喝！」

啊？

「他一喝酒，就拉著人一直說話，話題還總鬼打牆，都是在說大嫂好。」

仔細一想，他好像真沒在我面前喝過酒。

突然心裡有種邪惡的念頭作祟，得找機會灌他一次，看看他在本人面前會是什麼反應。

視線掃向傲如雲，發現他也正在看向我。

有種做壞事被人發現的感覺，我急忙收回視線。

大將軍這時起身打算舀魚湯給蔡菱。傲如雲見狀，忙搶過勺子代勞。

遞給蔡菱後，他也給我舀了一碗。

「唉唷！蠻牛轉性啊！會疼人了啊？」蔡禮戲謔道。

「自家媳婦，我不疼，誰疼？」傲如雲不客氣回懟道。

「你若想，在下也不是不能代勞。」蔡禮賊笑道。

這兩人感情看起來很好，我也沒介意他們開些無傷大雅的玩笑，但如風可不甘願了

「想得美！大哥不疼還有我呢！輪也輪不到你！」如風怒回。

他這是不喜歡蔡禮？

傲如雲輕捶了一下如風的頭道：「我哪有不疼媳婦？」

看著如風委屈的樣子，我摸了摸他被打的地方，夾了個排骨酥安慰他。

傲如雲如法炮製，也給我舀了一匙紅燒豆腐。

蔡菱笑道：「如雲大哥對郡主真好，真讓人羨慕。」

有些不好意思，我也夾了一塊辣子雞回禮。

他說過喜歡燉肉，但今天楞是沒有。以往因為我喜歡辣子雞，飯桌上常有，而傲如雲不挑食，有什麼吃什麼，便選了這個安全選項，起碼看他吃過。

但蔡菱卻突然皺了皺眉。

傲如雲對我笑了一笑，一口吃了辣子雞。

「啊！」蔡菱卻道：「如雲哥哥體質燥熱，辛辣的東西少吃為妙。日後戰場上受了傷，對傷勢恢復也不好．．．」

「媳婦給的，毒藥我也吃。」傲如雲笑答，絲毫不以為意。

但我聽了心裡卻不是滋味。

查覺到我的情緒，傲如雲對我說道：「沒事，我上戰場不受傷的。」

好像也是，不然他身上哪能這麼無暇。

但蔡菱卻不罷休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戰場上的事，哪能說得準？每次如雲哥哥出征，菱兒都得擔心受怕。」

說得像我不擔心他受傷似的。

「你管人家！那是他媳婦，就算吃到鼻血狂流人家也甘之如飴。」蔡禮還真是逮誰嗆誰。

但他這麼說，搞得我好像很不會照顧人，忙舀了一碗魚湯回敬給傲如雲道：「那你還是少吃辣吧！喝湯。」

「謝謝。」傲如雲笑著接過了湯，但很小心地避開了我的手指，全程依舊沒有半點接觸。

魚湯不辣，營養價值還高，這總挑不出錯了吧？

但我還是天真了。

「如雲哥哥不是吃慣了乾糧冷食，不習慣滾燙的湯湯水水嗎？」蔡菱再次無辜道。

合著老娘做什麼都是錯的？你行你上啊！

傲如雲明明就喜歡燉煮到軟爛的菜餚，怎麼可能．．．

等一下！他每次都是等大家吃完才清桌。

我一直以為是他讓我先挑喜歡的，不會是在等菜涼吧？

然後他直接回答了我的疑慮。

「擺涼了就不燙了。不打緊。」

忽然間，我覺得自己好失敗。

傲如雲變著法地討我歡心，明查暗訪打聽我的喜好，但我對他，卻幾乎一無所知。

我總覺得他是個大老粗，因為他的細膩，向來只用在我身上。

但他越是這樣，身為妻子的我不是更該替他注意這些小事嗎？

說到底，郡主不過就是個被伺候的主，萬萬比不上大家閨秀會照顧人。

蔡菱說的話再難聽，也只是對我而已。

真的換她上，她會做得比我好千倍萬倍。

【恰當好處的禮物】

蔡菱面露嬌羞道：「這次來叨擾，特意給如雲哥哥帶了份禮。」

纖細的玉手一揮，一個下人拿來一個半人高的錦盒。

「途經徐州，得知那裡的匠人手工乃是翰國第一，特地用玄鐵給如雲哥哥鑄了把劍，願如雲哥哥日後在戰場上能如虎添翼。」

盒子一打開，傲如雲眼睛都直了。

寶劍柄上鑲滿翠玉，劍身散發出一種幽藍，一看就是削鐵如泥的稀世珍品。

蔡菱拿著盒子，起身走到傲如雲身邊。

傲如雲滿臉欣喜，對寶劍仔細觀摩，瞎子都能看得出來他有多喜歡。

起身道謝，他接過了盒子。

沒有特意避開蔡菱的手，他的手指劃過了她的手腕。

對她，他不用小心翼翼，想必很舒心吧？

「妹妹心裡只有如雲哥哥，但我沒她那麼失禮，其他人的禮物我可是備下了。」蔡禮笑道。

蔡菱羞紅了臉坐回到位置上，那模樣看起來要多嬌嫩有多嬌嫩。

「哈哈哈，不用客氣！你們兄妹想來就來，帶什麼禮物啊？」大將軍爽朗道。

「我確實是客氣，但我家妹妹可絕對不是啊！一出家門，心思早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她巴不得每天給她的如雲哥哥送上一份厚禮呢！」

這句話換個人說或許不成體統，但蔡禮說話葷素不忌，倒也沒人覺得不妥。

只有我聽出了弦外之音。

「你還別說，當初我也以為菱兒會是我家媳婦。如雲去求聖上賜婚時，我還以為他會求娶菱兒呢！」大將軍笑道。

「欸！大將軍有所不知啊！傲如雲想娶菱兒哪裡需要聖上開金口？勾勾手指怕不是就開始整理行囊，自行送上門了！」

一股炙熱感從心口開始往耳際蔓延兒去。

我這麼大個人坐在這裡，他們是都看不見嗎？

好在如風還是站在我這邊的。

「誰要跟你當親戚啊？我已經有大嫂了！」如風怒氣沖沖道。

說得好！

然而我還是必須假裝婉約，便出聲制止道：「如風，不得無禮。」

但願他看得出來我滿眼對他都是讚許。

「是！」如風乖順應允道，完全看懂了我的小心思。

蔡菱這時也打算展現她的溫柔，衝我嬌笑道：「貴和郡主能讓如風弟弟言聽計從，想必持家有道。傲家喜獲如此能幹的新婦，實在是可喜可賀。」

要你說！

但我表面還是和氣應下。

照顧兩個小傢伙，我確實很有兩把刷子。

一半是因為他們並不難帶，另一半則是照顧他們，能讓我無心分神去煩惱與傲如雲之間的事。

但傲如雲需要得是一個夫人，不是褓姆。

我是一個差勁到不能再差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