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過後桃子必須自力更生,為了讓她有能力自保,千羅棉帶她到了院中,想教她幾招防身。
之前千羅棉見過桃子會些蹩腳輕功,應該有些底子,不想桃子竟然驕傲心想「我會武功啊!師父有教過我拳法!」
馬步一紮,桃子行雲流水般將之前背的拳法打了一套。
千羅棉看了,目瞪口呆。
這不是失傳了的霍家拳嗎?千羅棉心想。
四十年前霍家傳人被奸人所害,霍家拳法就此失傳。千羅棉雖沒見過,但霍家拳十分有特色,其中有幾招也曾聽人說過,因此一看見桃子使出便能認得。
「是!就是叫霍家拳!你怎麼知道?」桃子心中讚嘆著。
畢竟笛午的拳法都是跟土地公逼來的,他們除了刨墳,也沒什麼別的門路可以變出拳法給笛午。
桃子既然會這麼厲害的拳法,照理說御林軍應該奈何不了她啊?千羅棉決定跟她過個兩招,查出問題究竟在哪裡。
不想一招過後,千羅棉就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了。
「你...就只會照著打嗎?」千羅棉有些傻眼道。
桃子一臉錯愕,心想「不然呢?」
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千羅棉道:「你要看對方的招數來施展,不是閉著眼睛自己打。」
「可是師父都這樣...」桃子委屈心想。
千羅棉想起笛午的蠻力,心想他一出拳想必也沒幾個人能接得下,還真能閉著眼自己打自己的,但桃子可沒這天分。
「你要這樣,人家從正面攻擊你,你就出第七招,然後接回...」
好在桃子聰慧過人,在講解完幾個重點後,桃子總算能跟千羅棉過上兩三招了。
但很快看出盲點的桃子再次心想「你說的都是從正面攻擊,要是有人從背後偷襲我怎麼辦啊?」
這倒是讓千羅棉愣住了幾秒。
他自己習武多年,背後靠得是聽力跟敏銳的直覺,這一天之內實在是沒辦法教。
再加上要配合桃子做得出來的回擊,於是他邊沉思邊開始走位,研究著怎樣教她最實用。
桃子見他這麼為難,心懷不軌地偷偷摘下了自己的簪子。
她心想幹嘛這麼糾結,我就直接後面偷襲你,看你怎麼反應不就行了?
事不宜遲,桃子繞到了千羅棉的後方,馬步一紮就是打算一拳過去。
不想千羅棉正好往後走了一步,這一前一後,讓桃子的額頭直直撞上了千羅棉的後背心,但拳頭,卻從千羅棉的腰間穿了過去。
桃子一撞,重心不穩欲向後倒去,自然反應便是雙手抱住了千羅棉的腰,防止跌倒。
這看在不知情也聽不到她心聲的千羅棉眼裡,只覺得桃子突然從後方環抱住自己,讓他傻在了原地。
心跳飛速加快到千羅棉覺得胸口彷彿有千軍萬馬奔騰,機械性地轉頭看向桃子。
「你..幹嘛啊?」千羅棉臉變得比番茄還要紅,顯得他的眉髮更白了。
桃子自知出醜,也是羞紅了臉,忙戴上簪子心想「我....我..我想說藉機偷襲你,就能知道該怎麼應付了!我不是要偷抱你!」
「嗯...」千羅棉將頭轉回道。
四周寂靜到兩人都很尷尬。
「那..可以放開了嗎?」千羅棉尷尬道。
桃子這才驚覺自己還抱著他,忙鬆手跳開。
想緩解尷尬,千羅棉佯裝鎮定道:「那..要是有人從後面出拳,你可以蹲下然後再站起來,應該頭頂就會撞到他的下巴。」
當然,這也不是萬試萬靈,時間若沒抓準對方可以改變攻擊方向,但只有一天時間,也只能教她如此簡單的操作了。
桃子依樣畫葫蘆地試了一下,在覺得自己準備好後,示意千羅棉從後方來偷襲自己。
千羅棉出拳,桃子按照指示蹲下然後飛速起身,果然躲過了他的拳頭,但頭頂卻沒撞到他的下巴,忙轉身想看個究竟。
都知道她會站起來了,千羅棉又不是傻子,自然是將頭往後躲過了她的腦袋瓜。但她這麼一轉身,卻直接跟千羅棉來了個面對面。
兩人鼻尖掃過,桃子一臉吃驚地嚇傻在當場。
「我親到他了嗎?」
桃子的心聲傳到了千羅棉的腦海裡。
羞紅著臉,千羅棉大聲道:「拳法不適合你,用兵器!兵器!」
【抽絲】
桃子再次驕傲心想「我會用兵器!師父有教過我劍法!」
手持長劍,桃子行雲流水般將之前背的劍法也使了一次。
千羅棉看了,又是目瞪口呆。
這不是威震西域的無極劍法嗎?千羅棉心想。
三十年前西域出了一個神奇的幫派,曾憑藉無極劍法廝殺一方,但在幫主去世後,群龍無首,他們逐漸被仇家找上,現在早已失傳。千羅棉雖沒見過,但無極劍法也是十分有特色,因此一看見桃子使出便能認得。
「對!就是無極劍法!你怎麼什麼都知道?」桃子再次暗讚道。
這當然也是土地公刨出來的,畢竟他們真的沒有別的門路可以變出劍譜給笛午。
知道桃子依舊只會照著劍譜來,千羅棉只能細心教她該如何見招拆招。
但別說,桃子還真有些慧根,不過一炷香時間,她已經能跟千羅棉過上幾招了。當然,為免傷到桃子,千羅棉用的是樹枝,不是憐殤。
見她進步神速,千羅棉微微一笑,加大了難度。
桃子一開始略占下風,但在熟悉強度後逐漸跟上,讓千羅棉大開眼界。
若不是笛午不會教,搞不好桃子現在已經是能跟千羅棉不分高下的女劍士了。
大概是聽見千羅棉的心聲,桃子自信心大漲,有些驕傲了起來。
一個華麗的甩劍,桃子覺得自己現在就是武林高手,英風颯爽,帥氣逼人,卻沒發現這動作砍斷了頭上的樹枝,眼看就要被砸到頭了。
千羅棉見狀,顧不得桃子招式只出了一半,忙箭步上前幫她接住樹枝。
樹枝是接住了,但桃子的劍,也就這麼揮向了看似無暇自保的千羅棉。
桃子慌亂丟下劍,急忙上前檢視他有沒有受傷。
「沒事沒事,我躲開了!」千羅棉笑道。
擔心千羅棉騙她,桃子在他身上一通亂摸,仔細檢查有沒有劃破哪裡。
也不知道是桃子太過心急還是天意使然,慌忙中桃子竟然把千羅棉的腰帶給啪一聲扯斷了。
兩人互望一眼後,紛紛伸手拉住了腰帶。
「我..我抓住了,你放手吧。」千羅棉有些尷尬道。
桃子的手抓住了腰帶,而千羅棉的手則抓住了桃子的雙手。
「我不是故意的..」桃子內疚心想。
「我知道。」千羅棉苦笑道,哪有人會故意拉斷別人腰帶的。
「明日一別,就不知道何時才能再這樣跟白棉花嬉鬧了。」
桃子的心聲傳進了千羅棉的腦海裡。
千羅棉錯愕地放開了手,但桃子依舊緊抓著他。
向他走進了一步,桃子不捨地看著千羅棉。
千羅棉避開她的眼神,看向一旁。
「我幫你把腰帶補好再走,可以嗎?」桃子心想。
「我自己會補。」千羅棉低頭道。
桃子眉間一沉,心想「那我今天補好它,總可以了吧!」
見千羅棉沒說話,桃子有些小脾氣地將腰帶抽了出來,走回自己屋裡。
但千羅棉覺得,她抽走的,是他的一絲魂魄。
「我想你以後一看見腰帶,就會想起我。」桃子心想。
千羅棉拔下了簪子。
我肩膀上還有你的齒痕呢!怎麼可能忘得了。千羅棉心想。
【一個你會跟我在一起的選擇】
桃子在房中補著腰帶,但心中千頭萬緒,根本無法靜下心來。
聽不見千羅棉的心聲,她知道他又拔了簪子。
突然,她好討厭自己不能說話。
只要拔了簪子,她就沒辦法傳遞任何心聲。如果她會說話,就能追著千羅棉,強迫他聽自己想要說什麼。
但她到底想跟千羅棉說什麼呢?
她想說自己想留下嗎?那倒也不是,要是千羅棉肯跟她一起去小村莊住個幾天,她也無所謂明天離開。
但幾天後呢?就讓千羅棉走嗎?
以前她也不喜歡一個人獨處,但這次,似乎不太一樣。
就算笛午跟奢遙都回來了,千羅棉不在,她也不甘願。
眼淚留下臉頰,滴到了腰帶上。
她想跟千羅棉說,不要丟下她。
她很喜歡跟千羅棉待在一起,這跟對師父的喜歡不一樣。
在補好腰帶後,桃子豁然起身,直奔廚房。
煮好四菜一湯,她硬拽著千羅棉進到她的房間,強押他坐下,也強迫他戴上了簪子。
看著滿桌的飯菜,千羅棉不解問道:「這是感謝我照顧你的意思嗎?」
「你給我吃!」桃子忿忿在心想。
千羅棉被她凶狠的表情嚇到,乖乖夾起菜放到嘴中。
桃子看準他夾的那盤菜,飛速也夾了一口,放到嘴裡。
「這是幹嘛?你好可怕啊..」千羅棉毛骨悚然道。
露出了滿意的微笑,桃子心想「現在你不能丟下我不管了!」
「啊?」
「你以前說過,宮裡的人同桌共食,就是成親了!你若是丟下我,就是拋妻,我能去官府告狀的!」桃子插著腰心想。
千羅棉心一驚,拍桌怒道:「胡鬧!」
「我沒有!我不要自己去那小村子!」桃子很生氣地心想。
「這不是你自己選的嗎?你選了四道宮門之外的人生啊!不想要小村子,去大城市也行,京城之外,只要你說得出地方來,我就能送你去!」千羅棉指著桃子,厲聲道。
「你給我的選擇裡面就沒有一個是你會跟我一起的,你要我怎麼選?」桃子在心中大喊道。
看著一臉怒意卻眼眶泛淚的桃子,千羅棉對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苦澀。
桃子對他日漸依賴,千羅棉早已有所感覺。這依賴是源於哪種感情,千羅棉不敢想,也不能想。
因為他們倆人的選擇中,從來就不該有彼此。
「你不是要嫁你師父嗎?你不要你師父了?」千羅棉掩飾著心中的酸楚,佯裝平靜問道。
「我師父遲早會回來找我,但是不逼你跟我成親,我就找不到跟你待在一起的辦法了!」桃子難過在心想著。
桃子想得倒美,但世上豈有一邊等著別的男人,一邊又跟另一個結婚的道理?
「你懂得成親是什麼意思嗎?女子一旦成親,此生就只能有那一個男人!」千羅棉聲音顫抖道。
「我又不是小孩子我當然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但你明天就要趕我走了,我還能有什麼辦法啊?」桃子不服氣心想。
「什麼叫沒辦法?我是送你出宮,不是送你去死!」千羅棉激動道。
眼淚滑落桃子眼眶。
「你以為你不去想我就不知道了嗎?」幾乎是帶有恨意,桃子心想。
這句心聲像是一把榔頭,把千羅棉所有偽裝出來的強勢與堅定都打碎了。
「我明天只要一出宮門,你以後就不會再來找我了。明天,你甚至都沒打算要送我。」桃子在心中忿忿想著。
她知道了。
千羅棉伸手想摘下簪子,但桃子衝上前用手按住了他握住簪子的手。
「不准摘!」桃子心想。
一手緊握著千羅棉想拔簪子的手,另一隻手抓住了他的肩膀,眼前的桃子一臉怒意,直盯著千羅棉驚慌失措的雙眼。
「我不准你逃避!」幾乎是命令似的,桃子如此想著。
「逃避什麼...?」千羅棉因突然的肢體接觸而感到緊張,小聲道。
憤怒的眼神突顯出不捨,桃子心想「我不想以後再也不見。」
但他又何嘗不是呢?
「我也不想...」千羅棉終於忍不住心想。
桃子很是驚訝,卻不是因為千羅棉的想法,而是這次他終於沒有遮掩。
隱約之間,桃子其實知道千羅棉喜歡自己。
他若不喜歡她,怎麼可能會背著她去百花祭?又怎麼可能不顧一切衝進被御林軍包圍的宅中救她?更不可能會在她烙去胎記時,比她還要憔悴。
但最重要的是,每次千羅棉看見桃子時,桃子的腦中就會感到一種很開心的氛圍。
那跟笛午看到她時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不光是疼惜與憐愛,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想拉近距離的渴望。
拔下千羅棉頭上的悉心石簪子,桃子牽住了他的手。
此刻,桃子也是這麼想。
但這已經不是從千羅棉心裡傳來的感覺了。
這是桃子自己的想法。
此時她才發現,她也喜歡千羅棉。
靠近一步,桃子走進千羅棉懷中,坐到了他的腿上。
若這代表此生以後只有他,不能有別人,她也甘願。
她慢慢靠近千羅棉略為發抖的唇。
一抹淡紅爬上了千羅棉的臉頰,桃子感到他的呼吸開始急促了起來。
而她,也是心跳快得跟什麼似的,似乎有一種深埋心底的渴望,一觸即發。
鼻尖相觸,眼看只需順勢而上,千羅棉卻突然將頭往後退去。
桃子有些不甘心,還想硬上,卻被千羅棉輕輕推了回去。
「花轎繞城,炮仗彩紙,紅衣珠簾,對燭交杯,酒宴洞房。有了這些,才稱得上是女子一生一次的大婚。」千羅棉略帶沙啞道。
他不會是現在要去準備這些吧?桃子心想。
千羅棉站起身來,有些微晃著。向來充滿魄力的他,現在卻顯得脆弱,彷彿輕輕一推,就會裂成碎片。
「但這些,我一樣都給不了。」
眼淚滑下千羅棉蒼白如雪的臉頰,留下一道晶亮的反光。
精雕細琢如白玉般完美的皮囊之中,藏著一顆看似堅強,但早已千瘡百孔的內心。
說完後,千羅棉轉身離開了桃子的房間。
桃子本想追出去,但看見了桌上的悉心石簪子,她彷彿聽見了千羅棉沒能說出口的話。
他並非逃避,而是他的路上,本就不該有桃子。
桃子不理解為什麼千羅棉會這麼認為,因為她不知道千羅棉沒得選擇。
早在淨身入宮時,他就失去了選擇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