偵訊室裡,空氣冷得像一灘死水。
牆面刷著淺色的漆,四周密閉,沒有一絲多餘的裝潢,只有一道單薄的日光燈照下來,將桌面分割成明暗對比強烈的兩部分。
空間裡瀰漫著金屬與消毒水的味道,彷彿將人壓迫在一個無法逃脫的牢籠裡。
桌面擺著幾份散落的文件,紙張邊緣略微捲起,似乎正在嘲弄坐在那兒的項星河。
他西裝筆挺,襯衫一絲不苟,甚至還披著一件帶有皮草的外套。項星河目光透露著些許倦意和隱隱的惱火,他沉著地端坐在椅子上,背部直挺,不知道的還以為他來拍戲。
嘴邊帶著淺笑的他,彷彿認定這裡是他的主場。唯獨那踩著皮鞋的腳尖輕踏地面,出賣了他的不耐煩。
對面,檢察官坐姿隨意,佈滿歲月痕跡的手指輕輕敲擊桌面,細微卻帶有莫名的節奏,像一個看不見的倒數。
他稍有年紀,髮絲有幾縷銀白,但目光鋒利的宛如一頭獵豹,緊盯獵物,隨時可能撲上去…他語氣漫不經心,卻充滿尖刺一樣,直擊項星河的心裡防線。
“項先生,這位女士指控您教唆她詐領保險金,這筆錢還真巧,填補了她前未婚夫受傷時的生活支出,您說…”檢察官語氣不疾不徐,卻緊盯對方”這是巧合,還是另有安排?”
他像是在觀察被逼入絕境的孤狼,項星河倒是抬眼,嘴角微揚”我尊重您的工作,檢察官。”
“但是…這話聽起來像是在說我主動去操控什麼。”男人聳聳肩,聲音穩定”這類臆測似乎缺乏實質證據?”
“你肯定清楚,沒有證據的指控是站不住腳的。”
檢察官點點頭,輕拍桌上的文件,道”當然,證據自然是有的。”他單手托起下巴,氣場銳利的像一把刀”我更好奇,您跟這位女士如何達成共識的?”
“她表示,您向她說過,這保險金用途無傷大雅,甚至可能是對她前未婚夫的補償。”
項星河微微挑眉,他低下頭嗤笑一聲,淡然開口”檢察官,我建議你在引用他人言論時,留意一下其中是不是存在過度解讀。”
“我無法理解她的指控,畢竟我不負責這些具體業務。”他輕輕呼出一口氣,但手指默默收緊又放鬆。
”這個建議是在她聯絡不上前未婚夫、工作不穩,也就是需要幫助的時候提供的…”檢察官再次提問,似乎多了些挑釁意味“項先生,您這麼體貼,連員工的未婚妻都關心?”
“體貼?嗤…”男人莫名大笑,神色有些瘋癲”我一直是一個負責的雇主,照顧員工、保障其家人不是罪名吧?”
檢察官倒是不急於反駁,他向後倚著椅背,像是調整姿勢欣賞好戲。他似笑非笑地表示當然不是罪名。
“證據肯定有,只不過,她說前未婚夫的身體狀況有些驚悚,似乎跟您公司存在某種關聯,您怎麼解釋?”
“她覺得有些蹊蹺,總不可能所有巧合都這麼湊巧吧?”檢察官語氣不輕不好。
然而項星河的眼尾不可察覺地抽動一下,但仍舊鎮定”檢察官,你這邏輯未免太過跳躍了。公司下屬的私事,怎麼會跟我有關聯?”
“況且,如果真的跟我有關聯,法律自然會還我清白。”項星河拿起水杯抿了口,似乎在澆熄自己的躁鬱。
檢察官反倒輕笑起來,他的目光沒離開過對方”這樣的話,我們回到前幾個問題。她說,您當時提到的”保險金”似乎是您的團隊專人協助完成的,這樣的善意真不簡單。”
他迂迴的話術讓項星河眉眼一陣跳動,他冷靜且帶有一絲不滿”這話說的有趣啊?檢察官。”
“我只是提供她幾個選擇,她願意接受幫助這不是很正常嗎?再說,錢也不是進我的口袋。”
檢察官挑眉,若有所思的低吟了一聲是嗎。他身子又稍稍前傾,緩慢開口”但她提到,她前未婚夫對此毫不知情,這樣的幫、助,是出於體貼,還是…”
“別有用心?”檢察官壓迫的口吻沉澱在偵訊室內,讓空氣更加冰冷,彷彿燈光都暗了幾分。
他並未被項星河模糊引導,他嘴角是不易察覺的笑意,語調諷刺”法律確實會還您清白,但前提是您真的清白。”
“您說話這麼小心,會讓人懷疑您還有什麼沒說的。”
項星河眼底閃過一絲冷意,他臉色沉了半分,嗓音也更低了,透著幾分壓抑”我知道你有你的職責,檢察官。”
“你可以有你的想法,但我還是建議你,拿出點實質證據,畢竟這種揣測毫無意義,一面之詞說服不了其他人。”
“如果沒有其他問題,我想可以結束今天的對話了。”項星河一如既往傲慢起來,笑容變得冰冷。
然而,檢察官並未就此停手,他將文件推近對方面前,低沉卻帶著壓迫地說”問題還很多,項先生。”
“我只是在想,您到底何時會說溜嘴?”他陰沉地笑起,目光如炬”這得看您今天的耐心還剩多少了。”
項星河臉頰因為咬合而微微起伏,他眼中的耐性開始瓦解,像是冰川在烈日下急速崩裂。他微微低頭,手指握著膝蓋,指甲陷進布料裡,讓指尖泛白。
不過他很快地壓下情緒,重新露出他那抹自傲的冷笑。
“我會耐心等著,等著”您”把這齣戲演完。”
檢察官不以為意,他低聲笑回一聲好,隨後站起身,不慌不忙地在桌邊踱步,低首看著項星河”我們會蒐集更多證據,不過啊~我還是好奇——“
“像您這樣聰明的人,為什麼選擇”幫助”一個貪婪的女人呢?您不覺得這樣的選擇過於冒險嗎?”
這看似站在他立場的話讓項星河一瞬間抬頭,目光如刀,冷笑反擊”我選擇幫助誰是我的自由。”
聽聞這樣嘴硬、壓抑著怒意的話,檢察官輕聲笑了。他目光從容帶有傲慢”自由跟責任之間,也是有區隔的。”
“像是一個隱藏地雷,不知哪天會炸開。”他手指做出一個張合的動作,更顯輕佻。
項星河的手逐漸握成拳頭,他抓皺了自己昂貴的西裝褲。此刻的他還在克制,眼中的冷光越發刺目。
“你還是專注於你的工作吧。隨口的假設,會讓法庭嘲笑的。”
檢察官回到座位上,慢條斯理地整理紙張,他還是那樣無害地微笑”我只是盡職而已,項先生。”
當項星河推開偵訊室的門時,腳步帶著急躁,皮鞋敲擊地面發出的聲音迴盪在冷清的走廊中。
他拉開脖間的領帶,像是一個隱藏的束縛逐漸崩開。項星河壓抑著怒意,目光中的冰冷讓周圍的空氣都多了層冰霜似的。他披掛的外套隨步伐揚起,卻遮掩不住周遭的壓迫。
此時正值中午,地檢署的大廳裡有幾個檢察官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或是捧著便當,也有人打趣地交談。項星河視線掃過他們,目光更加冷淡不耐煩。
他冷峻的眉尾抽動,腦海中回放著剛才檢察官那些惱人的問題。那些看似隨意,卻暗藏伏筆,有著他不願面對的裂縫。
項星河加快腳步,他走向門口迎來寒冬乾燥的冷空氣,遠處是灰濛濛的城市天際,他的思緒逐漸糾結成團。
趙申煥的事情曝光了?上次被安秀拉叫走,都還沒來得及看…看來這幾天,他必須回一趟羅奇。
男人踩著地檢署的樓梯下樓,腳步聲清脆而短促,隨著他的情緒越來越響。厚重的西裝與外衣抵擋不了穿透骨髓的寒意,他眉頭緊蹙,眼底藏著一絲戒備。
他似乎想逃離地檢署而腳步加快,飄起的衣袖拂過柳之赫的手臂,後者不經意的抬頭,他視線撞上背影僵硬的項星河而停下腳步。
柳之赫目光收斂,眉梢揚起,那樣隱忍而緊繃的身影令他感到有些眼熟…
他在心中演算某種細緻的推論,身影因為寒風而顯得格外修長,皮衣隨著風輕輕拂動,襯得柳之赫像是隱匿於冬日背景中的剪影。
男人停留片刻,目送項星河那帶著煩躁與急迫的背影消失在轉角處。他垂下眼瞼,重新整理思緒後…腹部一陣攪動讓他轉身上樓,踏入地檢署。
那短暫的停留似乎只是冬日中一個不經意的片段,卻又帶著某種深沉的暗示。
柳之赫身上的寒冷被室內的暖氣驅散,他腳步沉穩,面色如常,卻暗暗忍耐著肚子的翻滾…今日的他商務裝扮搭配皮衣,既保有他的幹練,又添一分不羈的潮流。
然而,此刻他神色的冷峻卻因為腹部的不適而越發陰沉。
男人不自覺加快腳步,腳趾似乎都跟著緊繃。他腦海中回想起剛剛車內的午餐約會——何敏薇帶來的豪華便當,雖然美味,但他吃太快了…
肚子傳來一陣劇烈的翻湧,柳之赫準備去解決這場”危機”。
男廁近在眼前,柳之赫視線裡突然出現一個纖細的女人擋住他的去路,一道輕挑的聲音冷不丁地響起”柳檢,前幾天假期過得如何啊?”
他被迫停住腳步,夾緊屁股。眼前的金恩智一身長款風衣,身姿驕傲,紅唇與捲髮格外醒目。她眉眼帶著玩世不恭的笑意。
像是捕捉到獵物的獵人,絲毫不掩飾自己興致盎然。
“…跟妳沒關係。”柳之赫神情又冷了幾分,他下顎緊繃,語氣隱忍且有些急促。
金恩智不為所動,她輕笑著靠近柳之赫,拿起手機,螢幕上的照片直擊柳之赫的雙眼。
那是他剛剛跟何敏薇在車裡共進午餐的畫面。何敏薇正在取笑他咬到舌頭,而他自己還捧著便當,頰囊塞滿食物,吐著舌頭一臉痛苦。
這…拍得還真差勁。
“怎麼樣,柳檢?”金恩智挑起眉毛,紅唇淺笑,故作慵懶卻挑釁”真是讓人羨慕的…浪漫午餐?”
柳之赫的眉峰在看到照片的瞬間緊蹙,他神色如深冬般冷峻。不過他的眼神只在手機上停留一秒便不耐煩的移開了,他持續咬牙壓住翻滾的胃部與情緒。
“妳到底想怎樣?”他的眼神如冰刀直擊金恩智,他肚子攪動的更厲害了,甚至連應付金恩智的力氣都快耗盡。
金恩智仍舊從容,像個游刃有餘的獵人“你不用緊張嘛!柳檢,我只是覺得這些照片很有趣,想分享給你。”
“我想…這幾天的你肯定有不少故事可以——“
“肚子很痛…”
柳之赫突然開口,聲音異常低沉詭異,還夾雜急促與忍耐,金恩智笑容僵住了,她愣在原地”什麼…”
“我肚子超痛,快要炸出來了。”他冷冷的打斷她的話,臉色陰沉至極,卻掩飾不住明顯的掙扎。他強忍腹部的劇烈翻湧,依然保持著自己最極限的矜持。
女人像是被潑了盆冷水,神情有些不可置信。她完全反應不過來,像是被定身一樣呆立在原地,顯然被柳之赫的”快要炸出來了”給困惑了。
金恩智下意識的捏起鼻子,神色嫌棄到極點。然而她廢話都還沒說出口,柳之赫直接撞開她的身側,直奔洗手間!
她踉蹌的撞上牆面,被甩門的聲音嚇得回神,金恩智臉上寫滿錯愕與厭惡”這男人…什麼鬼東西啊…”
洗手間裡隱隱傳來轟炸馬桶的聲響,難以言喻。金恩智扶額,忍不住吐槽”堂堂柳檢,一點風度都沒有…”
此時柳之赫正在心底咒罵著,他拿出手機跟何敏薇傳訊息。
“妳的愛心午餐這麼邪門?我現在狂炸!!”
“哪有?不就是你自己吃太快嗎?”何敏薇很快回覆。
“我明明平常也這個速度…TT”
“所以你平常不就是吃完就蹲嗎?能吃能拉,還敢怪我的愛心午餐?凸^-^凸”
柳之赫最後回了一個討好的貼圖,女朋友說得最有理。
完事的他面容輕鬆不少,整個人都透著一種如釋重負的舒暢。他神色舒爽的清洗雙手,還順便將自己的武士頭重新綁一次。
他走出洗手間,無視那個還在外頭的金恩智。
女人難掩尷尬卻不想就此結束。她緊跟上去,語氣輕挑”柳檢,我勸你別這麼淡定!”
“你說,我把這些照片拿給主任看,他會怎麼想?一個檢察官,私生活這麼不檢點…”
柳之赫沒停下腳步,金恩智也一直跟著,他眼神冷淡,隨意地開口”妳隨便去說。我跟女朋友的關係光明正大的很,不像某些人總是熱衷小手段。”
他平靜的像是在討論今天天氣如何,話音不疾不徐,但每一個字都像是帶刺的冰晶,讓女人笑意越發僵硬。她握緊手機,加快步伐。
”柳之赫,你太小看我了吧?你覺得主任會對你這麼好?”她的神色明顯被氣惱取代。
男人倒是不屑,辦公室終於快到了”主任怎麼想,跟妳有什麼關係?妳最好現在就去說,省得浪費時間。”
然而金恩智步步緊逼,沒發覺已經進入了辦公室。她聲音明顯不甘,挾帶威脅”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被提名的人?!要是被主任知道你私生活這麼亂,你還能升遷?”
柳之赫此時停下步伐,辦公區域四周並不安靜,零散的檢察官還留在位子上翻看文件或喝咖啡。
他們聽見金恩智的吆喝,紛紛抬起頭,投以好奇或微妙的目光。柳之赫緩緩轉過身,目光多少有些輕蔑”妳這麼有時間,我建議妳多多關注自己的工作績效。”
“金檢,妳是不是連案子都辦不好,只能這樣刷存在感?”他的眼神如同深冬的寒霜,平靜卻直擊人心。給予諷刺令她無法喘息。
金恩智感覺自己被當眾剝去了所有體面,她臉色蒼白又羞憤,抓緊手機回過身想逃跑,卻冷不防地撞上一個高挑而穩重的身影。
“對不起!主任!”她急忙道歉,手機都差點滑落,惶恐中帶有一絲羞愧。
主任檢察官蹙眉,但懶得多說什麼。他早已越過金恩智,鎖定柳之赫。
“柳檢,我們聊聊吧。”他聲音低沉有力,如同剛剛偵訊項星河一樣。柳之赫面對突然的召喚也只是微微一笑,他點點頭”當然,主任。”
唯獨金恩智還愣在原地。她剛剛的氣勢像是昇華般急凍,她只能眼睜睜看著柳之赫跟主任檢察官信步離開,其他人繼續自己的業務,或是意味深長的注視她,她羞憤難當。
辦公室再度恢復靜默,只剩金恩智站在原地,臉色變幻不定,雙手死死捏著手機,指尖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