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直面自我
一早謝憐拉開鐵門,就注意到附近似乎有個鬼鬼祟祟的人躲在一旁,本以為是花城的狗仔,沒想到花城離開後,那個人依然在附近徘徊。但因為那個也沒有影響到生意,謝憐便沒有怎麼放在心上。
直到晚上打烊之際,若邪一走,那個人就筆直朝謝憐走來,謝憐頓時就警戒起來。
「這位先生,不好意思,我們已經打烊囉。」謝憐表面上還是禮貌的招呼著。
這人卻是一聲不吭,徑直走到謝憐面前,摘下帽子,一張憔悴的臉裸露出來,五官已經消瘦到不似活人。
可謝憐卻一眼認出了對方的身分,臉上難得浮現嫌惡的表情,「是你。」
來人身材不算高挑,但四肢極度纖細,微駝著背,要不是天冷穿得衣服厚,還以為這人只剩下骨頭。
那人見到謝憐,本渾沌的眼眸,瞬間像是看到什麼救星,亮了起來。
「花、花怜,你很好啊!在這邊裝窮裝了六年,居然傍上大明星了!哈哈,你肯定還有很多錢吧?當年那麼出名,現在又有大明星當靠山……啊,該不會是你花了錢買關係吧?真不愧是你啊!再借我點錢吧!不多,一百萬就好了!」說著就伸手要去拉謝憐。
謝憐向後閃開,平常總是溫和帶笑的面容,此刻染上了一層冰霜,「你少胡說八道,三……花城跟我並不是那種關係。再說了,我前面已經借給你夠多錢了,你幾時還過?」
那人不僅不尷尬,反到笑了起來:「哈哈,你承認了!那人是花城!就說你跟花城有一腿,哈哈,這天大的料,我一定要找媒體爆出去。就說,昔日的知名童星花怜,為了回到演藝圈,竟跟當今最紅的模特兒花城搞在一起!」
「你……」謝憐抬手想賞人一個巴掌,終究是沒下手。對於這種無賴,打下去根本無法解決事情,只會越鬧越大。
「我知道你們當年看不慣我,所以把事情都栽贓給我,而我也已經如你們所願,退出演藝圈。之後我回國,你跟我借錢我也都借了,你不要想再把不相干的人拖下水。」
那人森然一笑,露出泛黃的牙齒,道:「哼,好一個花怜,你以為只有你被迫退出演藝圈嗎?哈,有本事你可以給我封口費啊!當年你賺那麼多,總不會出國回來就沒錢了吧?喔~出國揮霍光了,所以才會來這種地方開小花店……哈哈哈,花怜,當年你裝清高,也不過是個揮金如土的驕縱廢柴,連花錢讓媒體壓下輿論都做不到,除了演戲你還會什麼?你爸媽生出你這種傻子還真是可憐!」
原本只針對謝憐胡噴的話語,謝憐還可以選擇性失聰,可罵到他最愛的家人,那就不能容忍了。
謝憐怕驚動到周遭鄰居,低聲吼道:「你閉嘴!不允許你污辱我父母!」
對方見到謝憐生氣,反而似乎更開心了,「喔~不好意思,我都忘了,你爸媽已經死了,哈哈,可憐的孤兒,你就是有娘生沒娘養,才會混到這種地步,你那些錢,該不會是靠大明星包養來的吧?哈哈,可憐啊可憐。」
「你說夠了沒有?我和花城不是那種關係,你有怨就衝我來,別牽扯其他人。」謝憐握緊拳頭,手背隱隱浮現青筋。
「怎麼?你還怕了?怕了就再多給我點錢吧!一百萬……喔不,兩百萬,如何?就封口費而言,夠便宜了吧?」
「……這麼多年,你自己又好到哪去?不要以為我不知道,我借你那些錢,你都拿去幹嘛了。不外乎就是賭博吸毒,你還想再進去一次嗎?」
「唷!你想威脅我?哼,我到時候就把料爆給媒體,誰也別想好過!」
「你……呃?」謝憐才剛開口,忽然一個身影閃過,那人就直接跌在了地上。
謝憐定睛一瞧,熟悉的長髮、熟悉的紅衣、熟悉的高挑身材,以及熟悉的氣場,此人不是花城又會是誰?
「三郎哥?」謝憐詫異為何花城會倏地出現。
那人摀著左臉,哇哇大叫起來:「好大的膽子啊花怜,你竟敢打……呦,這不是大明星花城嗎?哈哈,大明星竟然會打人!我一定要把這料爆出去,說花城打人了!花城打人了!」
不等他嚷完,花城一個箭步上前,伸手扣住他的嘴巴,把人按到地上,近乎是咬牙切齒的沉聲嚇道:「你膽敢再羞辱憐一次,我就讓你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那人掙脫了花城的手,發出尖銳的笑聲:「哈哈哈,聽到了嗎?這可是大明星花城說出來的話,他要讓我見不到明天的太陽,就為了這狗屁花怜、唔!」
花城不給他說完的機會,一聽到一個「怜」字,就把他往地上摁一次,直到對方頭破血流、謝憐前來制止,才收了手。
「沒事沒事,三郎哥,別氣了,這傢伙嘴巴就是臭了些,別跟他計較。」謝憐拍著花城的背安撫。
而那人卻像是沒吸取教訓一般,又開始嗆聲:「哼,我嘴臭?也比不過你們渾身上下都臭!裝什麼好人、裝什麼高尚!當年什麼朋友就會義氣相挺,出事跑得比誰都快!花怜,你別以為你現在有了個屁花城,我就會、唔!」
他一句話沒說完,一隻腳又飛了過來,直接將那人踹倒,並踩在胸口。
這次動手的不是努力忍下衝動的花城,而是剛剛才在制止人的謝憐。
花城被謝憐的舉動搞得呆愣了一剎,只見謝憐居高臨下的冷眼瞪著那人,道:「我說過,你罵我就算了,但我可不許你罵花城。如果再讓我聽到,我們就法院見。」
「呸,你還有膽子護花城?他揍了我,你也踢了我,我身上可是有傷,到時候上法院,還不知道是誰理虧!」
謝憐聞言,反而波瀾不驚、和顏悅色地說道:「你不知道有句話叫『有錢能使鬼推磨』嗎?附近只有我的店面有裝監視器,而且依照現在科技,我大可以請人對監視影像動手腳,你也無憑無據。再者,光是你跟我前前後後總共借了上百萬不還,外加你還吸毒這點,我就已經有足夠理由把你送進監獄了。」
「你!」那人終於知道怕了,本就沒什麼血色的消瘦臉龐,更加慘白。
「哼,狗花怜和狗花城,你們一對死狗,我不會放過你們的,哼哼,我一定會把這件事爆給媒體,你們走著瞧!」那人爬起身,狼狽地跑走了。
謝憐望著那人離去的方向,扶著額頭,覺得頭很痛。
當年自己到底為何會結識這麼一個神經病呢?
「憐,你沒事吧?」花城看謝憐面色難看,不禁擔憂。
謝憐抬起頭扯了扯嘴角,道:「沒事……不好意思三郎哥,把你牽扯進來了。」
花城唇緣一勾,語氣中滿是不屑:「哼,以我的身分人脈,我還搞不定他?他抖不出什麼風坡的。他若真要爆料,我就提前買通媒體便是。」說是這樣說,仍是立即拿出了手機,撥通了一支號碼,慎重的交代對方,務必先向各大媒體通告,攔截類似的消息。
謝憐聽花城的態度嚴肅,本歉疚著,驀地想起一件事,令他既緊張又恐懼。
是,「花怜」是他以前成名時的藝名。他曾經也是家喻戶曉的大明星。
但這都不是事,而是曾經被潑到自己身上的髒水,至今都未必獲得諒解。
想到這點,謝憐便害怕起花城知道了他原本身分,是不是也會像當時的大眾那般,對他有深深的誤解。
而花城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並無多問,只是柔聲道:「憐,你還好吧?我們先進去,剛剛鬧那麼大,可能街訪鄰居都吵到了。」
謝憐訥訥的點頭,「好。」
進到屋內,花城反客為主的先給謝憐倒了杯水,謝憐不坐,他就靜靜地站在一旁,關切地凝望著謝憐。
謝憐不敢看花城,以為花城是在等他自己開口,嚥了幾次口水,聲音有些沙啞地說道:「你……剛剛聽到了多少?」
謝憐這一問,花城了然,謝憐這是怕自己以前的破事被知道。
花城微垂下眼瞼,思索了會,道:「我看到他糾纏你,想都沒想,就衝上去了。」
「那……你可有聽到他說的話?」謝憐的聲音有些顫抖,他希望花城什麼也沒聽到。
可事與願違,花城點頭了。
「嗯,聽到了。」
「……唉……」謝憐嘆口氣,看來該面對的還是得面對。
「你應該聽過『花怜』這個名字吧?剛看你似乎並不意外。」
「嗯,知道。」
謝憐回視花城,問道:「你對這名字了解多少?」
「……」花城斟酌了下,還是老實地答道:「到從演藝圈消失。」
「……」謝憐別開臉,咬了咬牙,緩緩說道:「那……你知道,我就是那個『花怜』嗎?」
「其實我……一直都知道。」
謝憐睜大雙眼,不敢置信花城竟會是這個答案。一時間,謝憐有些無法接受。
但花城接下來的話,卻讓他不住內心一顫。
「我一直都知道你就是『花怜』,我還知道你過去的一切。然而,我一直都相信你,你不會做出那種事,你是無辜的、是被嫁禍的、是清白的。」
「你就沒有想過,那些粉末,就真的是我帶的、是我慫恿他們吸食的嗎?」
花城搖搖頭,道:「不,我知道你不會。」
「你又怎麼知道我不會?」謝憐有點自暴自棄。
孰料,花城道:「因為,我一直都看著你,我相信你,你是我從小到大,唯一的偶像。」
謝憐轉過頭看向花城,整張臉寫滿了詫異。而花城回應的,是柔和似水的微笑,及無比真誠的目光。
「你……你說……我、我是你從小的偶像?」謝憐驚得連話都說不利索。自己的偶像,將自己視為偶像、是自己的粉絲?什麼情況?
花城不答,反而從口袋中拿出一條白色手帕,問道:「你還記得這條手帕嗎?」花城將之攤開,露出邊角唯一的一朵紅花。
謝憐觀察了許久,始終沒什麼頭緒:「覺得有點眼熟,但……沒印象了。這條手帕,難道就是你之前說的那個?」
花城點頭,道:「是,當初,就是你用這條手帕,幫我包紮了傷口,還幫我趕跑了惡霸。」
謝憐愣了愣,道:「我、我完全不記得了。」
花城笑道:「因為那時候你還很小吧?沒記錯應該是7歲而已。」
謝憐沒想到花城竟然會記得那麼久遠的事,而且一記就是25年。
那時候的他,雖然年幼,可因為演戲需要訓練,外加他天生體魄比一般同齡都強一些,因此力氣也比同齡人大,對於舉個大石頭嚇唬嚇唬小朋友,是輕而易舉的事。況且人家有難,本性為善的他,自然是不會冷眼旁觀,想都沒想就跑過去救人了。
對謝憐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但對花城而言,卻是照亮他人生的一道曙光。
謝憐眨眨眼,挪開視線,雙頰上悄悄染上一層薄霞,「也、也不是甚麼大不了的事,有必要記這麼久嗎?」
「有的。」花城語氣中,透出滿滿的誠懇,「那是我那時,活下去的唯一目標。」
幼時的花城因為個性古怪,不受家人待見,也不受同儕間歡迎,每天不是被打就是被罵,過得十分痛苦,好幾次都有想輕生的念頭,覺得全世界都不要他,不會有人站在他這邊。
就在這時,謝憐的出現、謝憐的出手相助,給予他莫大的感動,他想當面謝謝這個人,他想好好認識這個人,他想為這個人付出一切。於是他努力地找、努力地找,就當他以為再也見不到時,在路邊的海報廣告上、報章雜誌上,總算看到了他朝思暮想的人。當下他才知道,原來他的白月光,想見,到處都可以看見,可又那麼遙遠。
年少的花城立即冒出一個念頭,既然遙遠,那就追上去吧!只要追上了,就能夠見到了。
這便是花城一心朝演藝圈邁進的原因,也是花城努力爬向頂點的唯一動力。
只要到了頂點,他就有人脈、他就有權勢、他就有能耐,可以找到他的太陽、他的光。
謝憐張了張口,一時語塞,過了許久,輕嘆,道:「我其實……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好。」
一陣淺笑傳來,只聞花城柔聲道:「憐,你還記得,你出演『悅神』時的一句台詞嗎?『風光無限是你,跌落塵埃也是你,重要的是你,而不是怎樣的你。』對我而言,就是如此。過去的你怎麼樣,我不在乎。我相信的,我在意的,永遠都只有『你』。」
謝憐鼻頭一酸,眼淚險些奪眶而出。
「謝謝……謝謝你一直相信我……要是早點遇到你就好了。」
「現在應該也不算晚吧?」花城笑道。
「也是。所以……」謝憐忽然想起花城之前在飯店時說的話,「你的心上人是……」
花城低下頭,意外的錯開了目光,「憐這不就已經知道了嗎?」
謝憐臉一紅,害羞的同時,內心又莫名的感到高興。
謝憐扭開頭,不讓花城看見自己的表情,「我……我會考慮的。」
「沒關係,你不必急著回覆我。」花城的眼神稍微黯淡了些。
「話說回來……你不是回家了嗎?怎麼又跑來了?」謝憐避免尷尬,趕緊換了話題。
花城頓了一瞬,旋即道:「是回家了,不過是回家拿衣服。」
「啊?」謝憐沒搞懂花城的意思。
花城揚起嘴角,道:「我打算從今天起,到過年結束,都住在千燈樓裡,這樣就能每天來幫你忙了。」說穿了就是可以天天來找他的白月光說話聊天。
謝憐歪了歪頭,下意識地說道:「三郎哥既然想每天過來的話,那就直接住這兒就好啦。」說完他就有點後悔了。
雖然現在與花城熟了,可對方終究還是自己偶像,整天與偶像同進同出,甚至同居,都不知道自己心臟承不承受得了。重點對方還喜歡著自己,自己也還沒答應,這樣難道不像是在捉弄人家感情嗎?
花城卻是眼睛一亮,問道:「可以嗎?」
既然自己剛剛都先提了,也沒好意思拒絕,只得應道:「咳,當然可以。」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於是,謝憐一邊去給花城鋪床,一邊想著,總算知道給自己挖坑跳是什麼滋味了。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那個神經病,因為他的作為涉及到違法的事
個人沒有想刻意抹黑任一角色,所以就不說是誰了
有覺得像誰誰誰的,真的只是巧合,因為寫病嬌太爽,寫完才發覺很像(
至於像誰,自己知道就好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