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衍泰都發話了,江奎只能開口.
"據探子回報有兩撥人埋伏在進京路上,約有百人多為死士.眼下只知有眼線在五台山周圍,其餘人馬應是等眼線通報再伺機而動."
"我方有多少人?"
"六十人在五台山附近,保定有百餘人可接應,皆由江某指揮."
江奎又補充一句"這六十人江某可保證不亞於死士."
梅映雪習慣性摸摸自己的下頷思考.
江奎這話表示得設法突破直至保定才有人數優勢.
"對方知道一念法師的長相?"梅映雪突然問.
"應是不知,否則不會按兵不動."
"所以他們就是跟著太師來的."梅映雪心直口快地道出,讓被點名的周衍泰一愣.
"...是."江奎不得不承認.
"那就好辦."
"此話怎說?"
"卑職帶了懂易容之人,可替一念法師喬裝.另外周太師可命另一人假扮法師,太師與假扮者先行離去誘導眼線,爾後卑職再與一念法師從另一頭離開."
先前江奎其實也想過這招,但被周衍泰否決.
"不可,老夫得與一念法師同行."
"那周太師願意易容嗎?"梅映雪反問.
"可."周衍泰毫不猶豫地說.
"我贊同分開行動."原本宛若禪定的一念法師突然開口,聲音如玉珮玲玎十分清澈.
"不可."周衍泰高聲反對."老夫答應過陛..必須親自護送..."
一念舉起手制止周衍泰繼續"周大人外貌舉止想必被人牢記,要令他人易容扮成大人多有破綻.分頭離開後可先擇一地點碰頭,確認安全再一同返京."
梅映雪點點頭十分贊同.
多方考量後周衍泰勉強同意分頭行動.
"江大人,您的手下分卑職十人."
"太少,我十人足以."
梅映雪搖搖頭"要騙就得騙到位,周太師護送人進京,身旁怎麼可能只有十名暗衛."
一番討價還價後,決定梅映雪二十人,江奎分四十人.
決定好後,梅映雪找來趙延芳兩人開始替一念[上妝].這時,梅映雪才發現一念並未受戒,只是單純剃度.
一念戴上假髮與方巾,換上常見的菘藍卍字暗紋直裰與皂靴後,趙延芳再用黛筆將一念的眉眼做點調整,頓時成了一名有書卷氣息的公子.
梅映雪調皮心發作,彎著桃花眼對一念說"公子,您打算要兩名婢女相伴,還是要一妻一婢女陪同呢?"
幸好周衍泰身在前廳,不然定會責備梅映雪胡亂說話.
一念平靜地反問"梅將軍也要偽裝?"
"當然."
"那有勞將軍與某假扮成夫婦."
"好咧."
一念打扮走出後周衍泰與江奎還吃驚了一下,前後真有不小差異.這時兩人又發現梅映雪也換了女裝還梳成婦人頭.
"梅將軍這是?"江奎問.
"卑職與一念法師假扮成夫妻更可以掩人耳目."
周衍泰先是驚呆,然後回神要反對時卻被一念攔截.
"準備好,就動身吧."
周衍泰無奈只能與江奎及假扮法師者先行動.
周衍泰離去後,梅映雪更大膽了.
"法師,您取個俗名吧,我也好稱呼."
"...秦念."一念沒多想就回應.
秦是國姓,梅映雪心想或動用這等程度人馬一念應該是位宗室.
"秦官人,妾身名喚張月蘭."
"張娘子."一念配合地稱呼.
隨後梅映雪分配腳色給她帶來的四人,趙延芳是自己貼身婢女,王承志是[秦念]的小廝兼馬伕,吳標與戚遠山是雇來的護院.
"這是秦官人,我是張娘子,記住了."
梅映雪與一念共乘江奎準備的馬車, 由於是普通馬車空間不大兩人同坐難免會有手腳相撞,雖說在軍中急難時顧不得男女大防,但那可是同袍戰友的交情,眼下兩人幾乎與陌生人無異.
一念閉著眼似乎入定,但梅映雪還是有些不自在便起頭聊天想分散注意力.
"法師應該不是真出家吧?"
"為何這樣問?"一念沒睜眼,但還是回應.
"您沒受戒,而且身上還有薰香味."
那薰香有白梅白檀香味,梅映雪聞了挺舒服,不像蕭煥身上的龍腦...
"僧人有時也會用香幫助安神入定."一念說.
"...是在下少見多怪了."
"不過梅將軍也沒料錯,我並未出家."這次一念睜眼輕聲道.
梅映雪覺得再問知道太多未來可能就難以脫身,便沒繼續探究.反而是一念先開口,"梅將軍為何從軍?"
"為何."梅映雪摸摸鼻子"為了替父親叔伯雪恨."
"若有他人可代勞,梅將軍還會做這般選擇?"
梅映雪想了一下後老實說"不知道."
一念望向梅映雪等著她繼續.
被好看之人這般近距離看著,梅映雪難得有些害羞.
她撓著耳說"人做抉擇常被當下心思干預,倘若當時先母尚在人世,約莫會在家侍奉而非從軍.又若有同輩兄長已入伍,這責任我也有藉口可以不扛."
梅映雪說完有些苦笑,梅家第三代唯一男嗣,梅映雪大伯梅定平的獨子梅昭勝,在其父陣亡後就被母親林氏與祖母李氏帶回通州本家撫養並未從軍,年僅二十三已是兩個孩子的父親.
"你不覺不公?"一念突然問.
梅映雪一愣,這人真不是出家人,否則怎麼會這樣挑撥.
"不公不義之事何其多,也非我獨有.況且我有能力去承擔去爭取去改變,何必假手他人."
一念微微一笑"是我狹隘了."
梅映雪有些不明就裡,但一念也未多作解釋.
由於一行人扮的是普通人,乘坐的也是馬車,過度趕路急行軍也容易招人目光,申時就在一處名喚關村的小地方過夜.小村只有一家老客棧,梅映雪要了兩間房,一間有分內外間由自己一念與趙延芳同住,一間較小則由另外三人共享.
"法師不介意吧,我與延芳睡外間即可."
"可."
入夜,江奎留下的人手傳訊給戚遠山和吳標說有人眼線跟著,但未見其他人馬.梅映雪決定先按兵不動.
一夥人只是吃點買來的饅頭充當晚餐,稍微梳洗就早早安寢.隔日寅時一過隨即出發,夜宿河東鎮.眼線也沒有其他動作.
第三日過午終於進到靈丘.
原先規劃的路線是先到靈丘沿拒馬河經廣昌至易州與周衍泰會合後再北上入京.但靈丘到易州一段多山,若有埋伏十分難防,梅映雪打算在此設個計謀先甩開跟來的眼線以便拉開距離.
"法師,您會騎馬嗎?"
一念點點頭.
"好極了."
梅映雪假定大多數敵方都去追逐周衍泰,自己身邊的眼線應不會超過五人,於是兵分三路,其一是梅映雪一念與王承志往市集裡頭東看西看,另一路是趙延芳與吳標到成衣店購衣與添購乾糧,最後也是最重要的戚遠山得買四匹馬.江奎的人馬主要得掩護戚遠山,否則計畫將失敗.
幸好傍晚戚遠山完成任務,帶著馬匹繞道到客棧後頭一處由江奎人馬留守之地.
第二日一早,梅映雪故意在客棧內鬧著要多留一日好添購胭脂,於是一念只好多付一晚的錢給掌櫃.付錢後,梅映雪又嚷嚷要趕緊出門.上街沒多久,梅映雪突然[有恙],在一念與趙延芳攙扶下回客棧.
回到客棧六人都更衣換上褐色或青色裋褐帶上江奎人手拿來的柳葉刀,繞至客棧後頭跳上馬背盡速離開靈丘.而一名江奎手下換上王承志先前的衣袍,跑去請[大夫]來診治.飯點一到也會弄點酒菜過來,營造出六人留在房內的假象.
另一頭,六人盡力趕路幾乎沒怎麼停下,約過了申時,梅映雪怕一念夜間騎馬有危險這才改成全部人下馬徒步而行,又走了一個時辰後才就地休息.
"還行嗎?"梅映雪問一念.
後者點點頭,沒多說什麼.
隔日晨光乍現,又繼續騎馬趕路.梅映雪希望眼線越晚發現越好.
接下來路越來越難走,剛過廣昌縣城天就黑了,幸好有農戶願意收留,晚餐是大嬸煮的雜菜湯配自備肉乾,一念不吃肉乾只是默默地喝下不怎麼美味的熱湯.
又過了一天一夜,梅映雪突然讓大夥在一處名叫鐵嶺村的地方歇息.其他人有些不明白,但梅映雪走向正闔眼靜坐的一念道"失禮了."然後伸手一摸他的前額,果然有些發熱.
"怎麼不說自己發熱?"
"不礙事."一念淡淡地說.
"怎麼不礙事."梅映雪提高音量道"你若昏倒,要怎麼趕路?只會拖累.我們幾個都是當兵的,皮粗肉厚趕個幾天幾夜都沒事,但你不同,我不會要你比照行軍趕路,你得明白這點."
過了幾息,一念才開口"以後不會再發生."
"好."
梅映雪拿出一顆藥丸"這含麻黃桂枝,你先服下解熱."
一念問也不問就吞下.
鐵嶺村外來人少,大多村民都不願借住,最後是一名獵戶答應用一把上好的匕首作為交換讓六人借宿一晚.
王承志他們要出門打獵碰運氣,趙延芳被梅映雪交代找點鳥蛋回來給一念補補.
運氣算好,打到幾隻兔子也掏到一窩鳥蛋.晚上其他人吃著兔肉解饞時,趙延芳端著一碗蛋湯給一念喝.
"你別對小月,呃,我是指映雪的話介懷,她沒有惡意,只是慣於發令."
"我省得."
一念默默喝完蛋湯.
睡前,梅映雪又讓一念服下一顆藥丸,並再檢查他是否繼續發熱.
"幸好退了."
"恩."
兩人一時無話.
"早點歇息."
隔日,一念好多了,眾人繼續趕路.
但這一休息,就讓追擊者得以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