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盤坐榻上,正在閱讀道經,心神也沉溺於經書奧妙的內容裡,不可自拔。
此時,室外傳來一聲輕喚:「青雲!」
熟悉悅耳的嗓音頓時將他驚醒過來。待青雲聽清楚是師姊的聲音後,心中不禁湧上一陣驚喜。他沒有想到師姐會來找自己,自從青雲入道後,青璇便沒有再到湖邊向他講道。
「師姐。」青雲連忙起身走到外室,一眼便看見柳樹旁那道窈窕身影,正眉目含笑地望向他。
青璇目光低垂,看向他手中的道經,輕咦了一聲:「怎麼不是在看『列元論』?」
這句話一出口,就不只青璇疑惑了。青雲好奇道:「師姐,什麼是『列元論』?」
她似乎沒想到青雲會這麼問,面容帶著一絲驚訝說:「掌門師叔沒有讓你先看列元論,熟悉各種元的內在結構嗎?」
青雲搖了搖頭,卻突然想起了師父曾經的叮囑,臉上不禁一僵,隨後有些羞赧地答道:「師父曾命青雲在藏書閣閱萬卷道書,但師弟那時只顧著看昆吾訣,很多道經都沒來得及看。」
師姐點了點頭,表示明白。接著,她口氣隨意地指點:「那師姐會建議你先看『列元論』,然後再看『二象論』、『靈照真解』、『術架構』、『音子真解』、『符咒學』⋯⋯」
少年聽見這一長串,連忙努力將這些書名都記在心中。卻見師姐說完書名後,一拍手笑說:「不過,這些書師姐都有,師弟不必去藏書閣找,我可以直接送你。」
「師姐?」聽見這話,青雲微愣,有些不明所以。
「咳咳,師父帶走觀內半數弟子,說是要前往寧原參與盛會。那師姊一人在觀內就有些無趣,想找師弟一起去金煌城玩玩。」青璇咳了兩聲,眼神游移開來,看向院牆。
少年聽明白了。原來是師姐近日無聊,想找人一起去金煌城玩。
可是這盛會,為何師伯沒帶上師姐?青雲想不通,不過師姐既然已經在此,多問只是徒擾心緒,因此他並沒有將疑惑說出口。
沒再多想,他乾脆地點頭答應:「請師姐稍等片刻。」
說完,青雲轉身回內室收拾。
待他收拾完畢,便和青璇再度使用觀內風道,抵達了金煌城外。
少女似乎對打擾了青雲讀道經有些在意。她向青雲說道:「師姐是看師弟入道後一直悶頭苦修,所以才想找你去金煌城逛逛。不過,未免你向道之心急切,師姐就把這『列元論』簡單和你說說。」
其實,青雲並不覺得被打擾,反倒對於師姊來訪有些竊喜。多日未見,他心中一直對師姊有些掛念,甚至可以說是朝思暮想,於是只能不停強迫自己研讀道經。只是往往看了許久,都未能將道經上的一字一句看進眼裡,總需寧心靜氣,才能夠浸淫其中。
今日,心心念念的師姐突然來找,少年是心底歡喜,卻又羞澀情怯,不知道該和多日未見的師姊聊些什麼。想開口,怕貿然提起的話題讓對方不喜,不說話,又怕對方嫌棄他是個悶葫蘆。
青雲心中萬分複雜,腦袋裡也是異常苦惱。此時,青璇主動開口,又是彼此熟悉的「道經」話題,他自然連連點頭。
青璇見他的態度如此鄭重,以為少年是求道心切,不禁對自己的任性打擾感到一絲歉意。於是,她便決定拿出十二萬分的精神,認真替青雲講道。
兩人的道袍明顯,青璇又刻意將道牌掛在腰間,城門守軍並未多攔,直接就放他們入城。
過了城門,青璇便開始向青雲說起列元論:「師姐先背誦一次列元論,師弟聽好了。『一丨丶丿,乙亅二亠,人儿入八,冂冖冫几,凵刀力勹,匕匚匸十,卜卩厂厶,又口囗土,士夂夊夕,大女子宀,寸小尢尸,屮山川工,己巾干么,广廴廾弋,弓彐彡彳⋯⋯』」
「師姐、師姐!」青雲被師姐這一連串的背誦脹昏了頭,忍不住出聲叫住對方。
「怎麼了?」青璇眨著雙眸反問。
「師弟不知道那些字⋯⋯」青雲聲如蚊蚋地回答。
「哎呀,師姐忘了。這是音子道形,只聽音是沒有用的。」青璇反應過來,也知道自己太想當然了。
「陰子?」青雲聽見熟悉的名詞,有些疑惑。
青璇笑著解釋:「是聲音的音。師弟如今入道,雖然對元已能粗略控制,但另外一方面,符咒學也得開始研習了。這音子便是驅動符時用的咒,符咒經上有云:『符為形,咒為音。』便是如此。」
「可是,這列元論內為何是談論音子道形?」青雲詫異地問。
師姐微微湊進,神秘地說道:「因為,音子道形反過來便是元內陰子的軌跡。」
「竟然如此巧合?」
「是,據說咒修行至深處,便可『大音希聲,大象無形』,屆時無須符與咒,直接就能施展道術。」青璇妙目中泛起一陣神采,似乎非常嚮往這個境界。
兩人走著,青璇認真地向青雲剖析音子的特性,以及符咒經的基礎。
不知不覺間,周圍逐漸漫起一陣霧氣,當青璇察覺異狀時,他們已經身陷濃霧。而周遭的行人、居民與小販也在兩人沒察覺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兩人孤零零地站著,身旁只有空蕩蕩的街道與攤位。
「師姊,這是?」青雲有些遲疑,不知道是遇上了什麼狀況。
青璇背脊泛起一股涼意,迅速伸手將青雲拉到身後,臉上露出震驚與無法置信交織的神色,驚惶道:「不、不可能,怎麼會在金煌城遇上仙人指路!」
聽到「仙」,已經讀過許多道經的青雲頓時也是後背一涼,他知道和這個字扯上就沒好事,有些緊張地問師姊:「師姊,你是說──這和仙有關係?」
青璇想轉過身和他解釋,目光掃過街道時,雙眼在剎那間瞪大,像是看見了什麼令她感到恐懼的事物。青雲發覺師姊身體一僵,也順著她視線的方向看去。
只見一道黑色身影在濃霧中若隱若現,隨著兩人注意到祂,耳邊彷彿也聽到那逐漸清晰腳步聲,一步一步踩在他們的心跳上,讓兩人的內心不自覺地揪緊。
山谷之間,密密麻麻的黑影正試圖爬上空帆。在巨大的船身上,吊掛著許多面色猙獰,渾身腐爛的屍傀。
赤煙立於空中,手上提著大刀,身形在片刻間一脹一縮,蛤蟆仙與瘴癘仙立刻從她身上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壓力,身周一滯,彷彿所有空氣都在旋向這名道人。
「這、這雜毛道士可不好對付,癩頭仙!那些屍傀究竟能不能對付得了那艘大船?你給我個準,否則下面的娃兒們可經不起那臭道士幾下。」蛤蟆仙朝瘴癘仙大喊,神色間有些不安。
雖然帶出一峰的仙,但除了兩位上仙以外,其餘都是沒有靈智的中仙與下仙,與道觀弟子在伯仲之間,而空帆卻讓道觀弟子有很大的優勢。如果不是瘴癘仙善煉屍人傀,祂們只能讓底下的仙用命去頂,屆時將會損失許多手下,這讓蛤蟆仙一想到就忍不住心疼。
「緊張個屁,上面只讓我們拖延這雜毛道士的行程,可沒有讓咱和她死戰。」兩仙雖有完整靈智,卻仍如幼童一般,竟然直接在赤煙面前說出祂們的目的。
赤煙聽見對方只是為了拖延時間,恍然大悟的同時,思緒也隨之一緊,明白寧原可能已經受到攻擊,甚至形勢不容樂觀,當下便決定要全力出手,在最短的時間內,拿下這兩名戰意並不高昂的對手。
她向青書傳音道:「玉書,姑姑要用全力逼退這兩名上仙,暫時顧不得其他,你便盡量護住空帆。若是不支,便直接突圍。」
青書正在守船,只能匆忙頷首,並沒有多餘的時間來回答赤煙,但他也清楚赤煙肯定能夠看清楚自己的動作。
他揮扇間撒出許多玉盤,旋轉著削過屍傀身軀,與之發出金鐵交擊聲,僅僅將其震退,卻是毫髮無傷。屍傀站立不穩,滑落船舷,在空中發出一聲嘶吼後,佈滿膿瘡的手爪再度攀住船身,不知疲倦與疼痛地繼續向上。
其餘五行觀弟子也紛紛施展擅長的道術,從風帆上不時噴出火焰、冰槍、雷電、巨岩,將這些堅硬無比的屍傀震落。
雖然他們無法傷害到這些由上仙煉製並加持的屍傀,卻能將它們不停震落船舷,拖延它們攻船的時間,使屍傀無法近身攻擊風帆的防護陣法。
此時,赤煙也舉起大刀,疾若流星般朝瘴癘仙飛馳。蛤蟆仙知道瘴癘仙和屍傀相關,不能有失,連忙一個縱躍出現在赤煙與瘴癘仙之間,喉間也在剎那如同吹氣一般鼓起。
蛤蟆仙心底冷笑,祂心想:這雜毛臭道士沒見過自己和瘴癘仙,肯定不知道自己的實力全在這一口之中。那根瞬息即至的舌頭一出,能不被抽斷身軀的修士寥寥無幾。即使閃過舌鞭,還有蛤蟆仙自帶的世間奇毒,只需稍有接觸,便會尋隙進入體內,如蛆附骨,再難根除,對手就算不死也得損失不少戰力。
只是,情況卻沒有如祂所想的發展。赤煙沒有試圖閃過這鞭,也沒有被籠罩在毒霧裡。她一聲暴喝,聚攏音子讓毒霧如湖海倒流般捲向天際。而那根射出的舌鞭早已被赤煙攥在手裡,牢牢把持,舌頭的另一端則是滿臉恐懼的蛤蟆仙。
赤煙面容冷峻,手上用力一扯,大喝道:「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