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然帶著挑釁的招呼，反倒惹的對方哈哈大笑。

一團手掌大小的風飛到蔚然眼前左右來回飛，一下又飛到她頭上，把她吹成雞窩頭，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風裡傳出來：

「小孩，我等不及要見到妳了。」

男人語氣溫和，光聽聲音，容易將他誤認為西瑞歐的神靈。

「西瑞歐的神靈偽善的很，妳可別被他們表現出來的樣子給騙了。」

第四個了，能聽見她心聲的神靈。

「只有能力比妳的尋者還強的神靈才聽得見。」

那團風繞著蔚然的手臂，冰冰涼涼的，手臂上的刺痛感逐漸消失，邀請函從蔚然的皮膚上剝離，風搗亂邀請函的排列，重新組合，變成一個魔法陣，線條組成數個大小不一的菱形，被一個圓形框住，輕飄飄地落到地面。

「小孩，站上去。」

蔚然照做，一瞬間，魔法陣發出刺眼的光芒，狂風從圓框湧出，龍捲風似繞著蔚然從地面直入天際。

鵜鶘順著風展翅，在離開前，她跟蔚然說了一句：

「祝妳好運。」

模糊街只做生意不選邊站，西瑞歐喜歡熱鬧，她就放煙火開直播，卡修斯的招生官要清場，她就讓火炬跟多餘的造景消失。

蔚然看著火炬兄弟待的位置，現在那裡空空如也。

她嘆了口氣，沒有免費的飲料可以喝了。

「我這裡有一瓶養樂多，要嗎？」

卡修斯的神靈好心的說。

「不用，也沒地方上廁所，謝謝。」

蔚然有點埋怨道：「為什麼連廁所都不見？」

我不是，我沒有喔，是鵜鶘自己自作主張喔。

「你們都不用上廁所嗎？」

她都曾在廁所遇見梅麗兒老師過，難道只要魔法夠強就不用上廁所？

「要的…」卡修斯神靈弱弱的說。

可能是蔚然問到重點了，廁所一下又出現了，蓋得比之前的華麗，洗手台鑲著彩石，牆上的畫很像芭比電影裡的城堡，一看就是整個廣場上最昂貴的地方。

「品味很好。」蔚然違心的說。

激烈的龍捲風持續擴大，學院的棚子被捲起，跟地上的碎石相互擦撞，最終在狂風中解體，老師們合力畫出數個威力強大的魔法陣來抵禦風暴，新生在防護網下緊張得發抖，像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蔚然站在中心眼，無風無聲，如同暴風雨前的寧靜。

「我能到處走走嗎？」蔚然問

遇見皮提亞時，她曾見過卡修斯的軍隊，所以當他們過來時，蔚然反而看的津津有味。

蔚然指著邊緣：「或是我站到那邊去也可以。」

機會難得，她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男人頓了一下，大方答應她：「沒問題。」

在卡修斯誕生的神靈頑皮的不行，每個都跟聽不懂人話似的，要他們聽話還得打一場，麻煩的要死，相比之下，蔚然簡直跟乖寶寶沒兩樣。

長輩都喜歡乖孩子。

「我把魔法撤了，妳能看得更清楚。」

狂風驟停，蔚然走到廣場邊緣，被風侵蝕的地板變成沙，一點一點落進海裡。

果然是海。

暗色的海洋跟她當初見到的一樣，只是更加可怕，沒了霧氣遮掩，蔚然清楚地看見閃著白光的水怪從海面冒出頭，卡修斯的神靈划著獨木舟，手上的鐮刀被當作船槳，划行之餘順勢收割水怪的性命。

海浪裡漂浮著骨骸跟閃光。

蔚然看了一會兒，發現四周都是海，此刻的廣場，更像是一個懸浮在海平面上的巨石。

一些水怪躲在海裡，乘著浪前進，快接近巨石時，他們伸出觸手，一個攀著一個往上爬。

我的天，長得好噁心。

水怪的爬行速度很快，一下就攀到了邊緣附近。

「小孩，退後一步。」

蔚然直接跑回廣場中央，那裡離西瑞歐的老師很近。

卡修斯的神靈站在蔚然先前待的位置，黑色的長袍垂到地面，帽子蓋住整張臉，他低頭，黑袍上的魔法陣飄出黑色的霧，覆蓋住鐮刀，輕輕一揮，水怪發出尖叫與哀號，直到消失不見。

轉眼之間，卡修斯的神靈出現在廣場上，他們佇立在邊緣，如同火炬一般，不過蔚然可沒那個膽跟他們稱兄道弟。

解決了所有水怪，他們死氣沉沉的面對蔚然的方向，一動也不動。

蔚然：「…」

是因為我站在中央，還是他們真的在看我？

「在看妳。」卡修斯的招生官說：「卡修斯難得有新的小神，他們也很好奇。」

這就跟班上來了轉學生一樣的道理。

「你們好。」蔚然主動跟他們打招呼。

這群神靈像是聽見她說了什麼可怕的話一樣，嚇得他們退後一步，一個個的撇過頭。

原來他們也能這麼活潑。

「他們只是害羞了。」

聲音從蔚然身後傳來，她轉身看見一位俊美的男人向她走來，披散的黑色捲髮隨風飛揚，黑色的長袍繡著銀邊，露出大片古銅色的胸膛，手臂上鼓起的肌肉刺著梵文。

他彎腰，墨色的眼眸盯著蔚然，右臉的圖騰閃著光芒。

「阿瓊斯，卡修斯招生官。」

「嗨。」

聲音的主人出現了，蔚然靜靜的看著他，思索了一會兒。

「嗨。」

換阿瓊斯不說話了，他皺著眉，看起來很苦惱。

「妳好小隻。」

怎麼，卡修斯還有身高限制？

「這給妳。」

蔚然手裡被塞了東西，她低頭一看，竟是一瓶養樂多，還是蔚然最喜歡的蘋果口味。

「快喝呀。」

阿瓊斯催她，蔚然的年紀連他的零頭都不到，對他來說，蔚然就跟需要多補充營養，多睡覺長大的小朋友一樣。

「謝謝。」乖寶寶蔚然說。

阿瓊斯趁她喝多多時，從頭到腳打量蔚然一遍，卡修斯的神靈只在乎自己，世界是否失衡無所謂，但他們敬重預言，他們是報仇也會看吉日的神靈，皮提亞主動給蔚然邀請函的那刻，他們就在注意蔚然了。

「小孩，妳對卡修斯了解多少？」

蔚然邊收拾垃圾邊說：「卡修斯的神靈作惡多端，西瑞歐的神靈大多不喜歡你們，有些神靈告訴我，去了卡修斯會小命不保。」

「哈哈哈哈。」蔚然的誠實逗笑了他：「妳說的沒錯，但卡修斯有一點比西瑞歐好。」

蔚然看著他，想知道答案。

「卡修斯實力至上，只要妳夠強，想做什麼都可以。」

阿瓊斯開始細數卡修斯的好處，隨意的走來走去，似是故意說給某些神靈聽。

「西瑞歐可以靠關係走後門，可以靠婚姻翻身，可以靠背景享受最好的資源，卡修斯可不吃這套。」

「在卡修斯誕生的神靈，一律進入皇宮接受最好的教育，想要甚麼自己努力，不管學習成效如何，卡修斯都會保證就業，即使是最弱小的神靈也能在卡修斯平安過日子。」

國家保障就業班？聽起來很可靠。

蔚然直接說出自己的想法：「沒想到卡修斯這麼…負責。」

「當然，新生有大把的資源可以運用，」阿瓊斯微微笑著：「畢竟是以王位繼承人的方向培養的。」

他笑得邪氣，絲毫不遮掩自己的不懷好意。

「我說更明白一點。」

「只要能撕裂浮屠陰王的靈魂，妳也能成為卡修斯的王。」

阿瓊斯說到興奮處，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猙獰。

「為所欲為的人生，不覺得很吸引人嗎？」

他盯著蔚然，惡劣的說：

「我看見嘍，妳的內心藏著怨恨、不滿，多到快要腐蝕妳的心。」

人生中酸甜苦辣，甜只佔了四分之一，她心中的負面情緒多是正常的。

「我放下了。」蔚然輕描淡寫的回應。

「自欺欺人！」

阿瓊斯指著蔚然的心臟，咬牙切齒的教訓她。

「如果妳真的放下，就不會不敢見妳母親、不敢找全職的工作、不敢離開家裡。」

「我沒有！」蔚然激動的大聲反駁。

「妳不想被人知道妳被家暴、被性騷擾，所以妳一直在假裝沒事。」

「我沒有…」

蔚然臉色發白，她隱瞞很久的秘密被發現，阿瓊斯在大庭廣眾下扯掉她的遮羞布，她身體發涼感受到許多注目，她定在原地，不敢對上任何一道視線。

「你贏了。」蔚然毫無情緒的看著阿瓊斯。

這下除了卡修斯，她只剩回家這條路了，如果她還能回家的話。

「跟我去卡修斯妳就能隨心所欲的報仇，能替自己討公道，不是挺好的嗎？」

蔚然耐著性子說：「我不想報仇。」

報了仇她的傷口也不會癒合，費了那麼多心思，到頭來只是累死自己罷了。

「那是因為妳沒嘗過報仇的滋味。」

阿瓊斯朝著姆克學院的方向伸出手，臂上的梵文如鎖鏈般蔓延到他的掌心，右臉的圖騰發出強烈的光芒，阿瓊斯的手掌前方浮現出一個魔法陣。

「我現在就來讓妳體會一遍。」

新生發出騷動，沈祁一點一點的飄浮在半空中，他抓著脖子好似被人掐住。

蔚然的手腕突然被阿瓊斯抓住，梵文蔓延至她的掌心，前方出現相同的魔法陣。

「他的命在妳手中了。」

「什麼？」蔚然驚恐地看著他，一切都像失去控制一般，往蔚然無法承受的方向駛去。

阿瓊斯用力將蔚然的手合上，沈祁的喉嚨突然發緊，稀薄的空氣和疼痛要讓他窒息，視野變得模糊，他快要暈過去了。

使‥使不上力了。

「阿瓊斯！別太過分了！」梅麗兒老師氣憤地大喊。

她的腳下出現一個巨型魔法陣，梅麗兒老師握著長劍往下一刺，魔法陣發出萬丈光芒，熊熊烈火朝阿瓊斯筆直而去。

「嘖。」

阿瓊斯躲過梅麗兒的攻擊，拉開他和蔚然的距離，蔚然手上的梵文消失，魔法陣被燃成灰燼，沈祁被救了下來。

沈祁用盡所有力氣，在暈倒前，蔚然看見他的口型：「對‥不‥起…」

旁邊的新生瞪著蔚然，他剛想說話，被姆克學院的學生攔下。

真是夠了。

蔚然瞬間被惹火，她朝著那個新生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去。

她的生活中充滿了這種人，欺善怕惡，明明是阿瓊斯的錯，卻想來責怪她，不敢惹阿瓊斯就拿最好欺負的開刀。

噁心至極。

蔚然在姆克學院的棚子前站定，阿瓊斯幫了她一把，那個新生像是被踹了一下，直接撲到蔚然腳前。

她蹲下身直視他的眼睛：「小心點。」

「我會來找你的。」

蔚然看著那人的眼睛漸漸變的恐懼，臉色蒼白說不出話來。

她慢慢笑了。

「我選好了。」她轉身朝阿瓊斯走去：「我要去卡修斯。」

「歡迎你，」阿瓊斯用最溫和的語氣道：「我親愛的卡修斯小神，蔚然。」

微風拂來，卡修斯的神靈隨風而去，轉眼之間，所有新生回到最初的位置，地板上沒有裂痕，廣場邊緣完好無缺，只有幾個細節提醒他們招生大會發生的一切，真實存在。

像是手上的開學通知書、沈祁脖子上的瘀痕、一位消失的新生和她的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