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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娘娘談戀愛》(十一)陛下總是出人意料
  玉想徹夜未眠,直熬到天色濛濛亮,進門瞧見祝玥暖靠著門扉,許是哭累了迷糊睡去。深怕驚醒她,玉想輕輕將薄毯罩在她身上,忽然一陣心疼,偷偷哭起來。

  大燕原來這樣遠,她好想帶二小姐回周越,回她們長大的祝王府。她不敢哭出聲,反而抽抽噎噎有些透不過氣,腦子昏沉沉,卻聽外邊有人在說話,大清早的會是誰呢?

  「曲大人,陛下吩咐,人員、書信一概不得出入珵琰閣,這……」

  「我只和玉想姑娘說幾句話,就在庭院,並不帶書信,離開時亦讓你搜查,能否行個方便?」曲慕濤有禮詢問。

  「小的豈能搜曲大人?」那侍衛慌喊,一瞥眼卻見玉想循聲而至。

  不過一晚,玉想看來卻憔悴蒼白,與平日活潑嬌俏大不相同,二人見狀均心下暗驚。曲慕濤和玉想靜靜等待,只盼那侍衛能答應。他教倆人懇切的目光看得於心不忍,四下張望一番,「那還請曲大人儘快。」說著讓道給曲慕濤。

  「想想。」曲慕濤快步踏入院中,將玉想領至庭院石椅安坐,關切道:「妳與娘娘昨晚可無恙?」

  玉想直至現在對著他,才忽感對大燕依依不捨,哽咽反問:「曲大人可好?陛下有沒有責罰你……」她愈說愈小聲,瞧曲大人神色,應是同樣徹夜未眠,許是昨晚並未還家。

  曲慕濤見狀極為不忍,手剛抬起卻又放下,靠近她溫言道:「陛下讓我今日起告長假,並未責罰,只是我會有好一陣子不在皇城。」他思忖一番,接著道:「我昨晚向太醫院打聽過,珵琰閣雖處於禁閉期間,每兩日仍會遣太醫診平安脈,妳若有事找我,託太醫帶個口信。」

  玉想聽到他不在,原本心慌不已,可曲慕濤想出的法子又及時讓她安定不少,遂依言點點頭,細聲回答:「多謝曲大人。」

  「我跟妳說說陛下何以如此。」曲慕濤主動說,打算避重就輕解釋一番,好教倆姑娘安心。

  「我們知道。」玉想接話,「昨夜我們在殿外聽了好一會。」

  曲慕濤大驚失色:「妳們都聽了哪些?」

  他不曾這般急切追問,玉想有些意外,「就是…河西走廊教周越軍打通,陛下又說娘娘懂勘輿甚麼的。」她不是很明白其中深意。

  「還有呢?」曲慕濤再問,暗地忐忑,衣袖下的掌心緊握。

  玉想搖搖頭,「娘娘當時臉色很不好,急著離開,回來後…大哭一場。」她說著也紅了眼眶。

  曲慕濤將帕子遞與她,這才鬆口氣,聽前頭就夠難受,幸而後話全然不知。

  他正思忖如何寬慰玉想,卻聽她輕聲問道:「曲大人,你說陛下喜歡我們娘娘麼?」

  他凝視玉想泛紅的眼角半晌,垂眸輕歎口氣,「自然是喜歡的,我不曾見他對哪個姑娘這般上心。」若不是用了心,也不會這麼大反應,昨晚簡直變了個人?

  玉想看著他若有所思的側顏,喃喃地說:「也許娘娘喜歡陛下要多些。對陛下而言,有許多重要的事,可娘娘她,很看重陛下的。」二小姐提起陛下,總是喜悅無限,眼裡透著光。

  瞧玉想悵然若失,曲慕濤沉吟一會,轉而對她微微一笑,「想想,我跟妳說件趣事吧。」說著自懷中取出一錦囊,遞與玉想,示意她打開。

  玉想好奇不已,取出囊中物事,竟是一紙籤詩。曲慕濤笑問:「周越的大相國寺,妳們可去過?」

  玉想點點頭,又聽他道:「據說靈驗得很,上回陛下與我入京時去了一趟,這是當時抽的籤,妳猜我們求甚麼?」

  「國運?」

  「姻緣。」

  玉想瞪大眼,「男子也問姻緣?」

  「我們此去周越,為議和求親,自然是問姻緣。」他忽地一笑,有些無奈地輕歎道:「陛下一路上都板著臉,對我愛搭不理,我提議順道去哪繞繞他都意興闌珊,還是我拉著他進寺院的;他那會鬧別扭不肯求籤,我為哄他,自己率先抽了一支。」

  聽他消遣元望舒,玉想輕鬆許多,更是好奇,展開籤詩輕聲念出:「日出東南隅,照我秦氏樓。秦氏有好女,自名為羅敷。」她有些不解,「陌上桑?」

  曲慕濤點點頭,溫文一笑,「巧的是陛下和我抽中同一支籤。」

  她倍感驚奇,兩人接連抽中相同的籤?這可沒聽說過。

  曲慕濤溫聲說:「隔日我們受邀在睿王府作客,離去時恰好見妳家大小姐於別院起舞。當時陛下出神了好一會,竟一改先前不情願,主動求娶祝珵緋,態度轉變之快,真是始料未及。」他失笑搖頭,續道:「因此我一直以為,陛下籤詩所指,定是淮揚郡主。可這麼一來,我那支籤又作何解釋?」

  玉想搖頭不解,又垂眸去瞧那兩句詩,神情專注地琢磨。

  「使君自有婦,羅敷自有夫。」曲慕濤接著唸出陌上桑的下闕,「後來我才明白,籤詩所說並非淮揚郡主本人。她是一條紅線,循著她,我們才能找到妳們。」

  玉想聞言自籤詩中抬首,遇上曲慕濤柔情的目光。

  曲大人莫非是在告訴她……玉想一顆心跳得飛快,自懷中取出香囊,小心翼翼打開,那對古玉在晨曦下璨瑩如雪。

  「我想回贈與你,可總擔心是自個想岔了,」她深吸一口氣,小聲地說:「屆時你不肯收,又像避著其他對你示好的姑娘般,從此躲著我,那滋味…想著就難受。」玉想說著,急急抹了抹眼睛。

  曲慕濤方才恍然大悟,他一直點到即止,不敢說得太明白,和玉想顧慮的竟並無二致。

  霎時既喜悅又心疼,輕輕牽起她,溫言道:「是我不好。往後每件事,我都對妳說明白,再不讓妳獨自苦惱。」

  玉想雙頰緋紅,眼神清亮無比,將玉佩置於他掌心,終於露出微笑。

  眼看此時天色已大亮,兩人只能話別。曲慕濤很捨不得鬆開她,這一刻他已等了許久許久。

  他握著她手,低語道:「我同樣相信陛下與娘娘是天賜良緣,陛下會想通的,給他一些時日,多陪著娘娘。這段期間朝堂應該會將南凜放在當務之急,以陛下的性子,終會設法查出因由,找娘娘澄清誤會,妳們別擔憂。」

  玉想點點頭,心裡踏實許多。

  *           *           *

  待曲慕濤離去,玉想簡單梳洗一番,備妥洗臉水,打算回裡屋喚醒祝玥暖。

  一進門,只見祝玥暖將圖紙鋪得到處都是。

  「回來啦。」她對玉想招呼一聲,又伏在案上振筆疾書。

  玉想驚詫地瞧著她,正欲開口,又聽她道:「想想,我這次真闖下大禍了。」祝玥暖指著輿圖,「本來大燕形勢是強於周越的,這下豈不顛倒過來?無怪乎陛下震怒。」說著又急急在上頭畫記。

  玉想看她除了略顯煩躁,卻是精神奕奕,與平日並無二致,這才試探道:「二小姐,妳全好啦?」

  「好?好甚麼?」祝玥暖頭也沒抬。

  「就是,妳昨晚挺嚇人的。」

  祝玥暖停下筆,緩緩道:「初聽著是挺難受,可陛下應該更難受吧。」不知陛下身體可好些了……她輕歎口氣,「一直消沉也不行,得設法補救啊。」忽又懊惱地揉揉額角,滿心愧疚道:「卻不知曲大人現下如何,竟連累了他。」

  「曲大人沒事的。」玉想立即答道,看她一愣,主動解釋:「我方才見過他。」遂將曲慕濤先前所言大致交代。

  祝玥暖聽聞,禁閉期間仍會有太醫出入,寬心不少,想著屆時可向太醫們打聽陛下身體狀況。

  「曲大人讓咱們別擔憂,興許南凜一事解決了,陛下會接著查明那河西走廊駐兵之事。」玉想說著卻面泛紅暈。

  祝玥暖心下奇怪,伸手探她額,溫言詢問:「妳可有哪不舒服?臉挺紅的。」可也沒發燒就是。

  玉想一愣,呵地笑出來,緩了會悄聲道:「妳是對的,我方才將那玉回贈曲大人了。」說完臉色更是紅潤,卻又微微蹙眉。

  這甚麼反應?祝玥暖不解地問她:「那應該開心,妳怎麼那副神情?」陛下也沒責罰曲大人,煩甚麼?

  玉想輕咬唇瓣,歎息道:「妳與陛下鬧矛盾,我和曲大人反而成了,那妳可怎生是好?」

  「爹和娘也鬧矛盾的。」祝玥暖立即道,「長姐跟昭旭哥哥這麼好,也不能免俗鬧過一兩次。」她忽地一笑,「我倒不信這世上還有從不拌嘴的夫婦來著。」

  她隨意豁達的態度跟昨晚截然不同,玉想一時接不上,只是詫異地盯著她。

  「我想過了,陛下正在氣頭上,手邊事又多,待他緩過來,我向他解釋,再寫封信回周越問問駐兵之事。」祝玥暖想了一會,明朗道:「昭旭哥哥不會趁人之危,想來周越不致在這時為難大燕,只要弄清楚,會沒事的。」她溫和一笑,拍拍玉想的手,拉著玉想進內室,「妳開心些,睡一會。臉色不大好,昨晚嚇著了吧?」

  「可我想陪妳。」玉想硬生生吞下呵欠。

  「要不我陪妳躺一會?」祝玥暖熱切提議。

  直至隔日太醫來診平安脈,倆姑娘才驚覺自個將事情想得過於輕巧。

  從前平安脈一個月請一回,由當值太醫獨自前來探脈,加之祝玥暖體質好,這例行公事總在說笑中完成,從未有須開方子調理一事。如今每隔兩日就有太醫前來診脈,且大陣仗跟進一屋子侍衛,均是生面孔,擁簇著太醫前來,領著太醫離去。莫說帶口信給曲慕濤,就是和太醫說上兩句也不成,許是下了封口令。

  太醫們離去時又開了藥方,囑咐讓娘娘按時服藥。

  玉想研究了一會,見都是些養氣滋補的藥材,配得也極是溫和,暗鬆口氣,不解道:「說得好似妳病了,可方子又不是這麼回事。這站了一屋子黑壓壓的人,怪發毛的。」說著不自覺靠祝玥暖近些。

  祝玥暖同樣不明就理,卻有更掛心的事。她很想問問陛下傷勢復原情況,但太醫們總避著她目光,三緘其口。

  今日好容易盼來相熟許多的申太醫診脈。

  祝玥暖鼓起勇氣,輕聲詢問:「申太醫,陛下那傷可好些了?」

  申太醫卻似聽不見,自顧自探脈、寫藥方。

  就連申太醫都這般了……祝玥暖心下委屈,不再多言。

  申太醫將藥方交與玉想,一語不發起身。行至門口,申太醫卻沒跨出門檻,忽轉回身,隔著侍衛道:「娘娘,陛下龍體無虞,還請娘娘寬心。」又對玉想提醒:「娘娘脈象弱許多,寢食方面須多留心。」

  這短短兩句話,卻教侍衛們騷動一番。

  「申太醫。」侍衛長按住他肩,凝眉輕輕搖頭。申太醫輕歎口氣,向祝玥暖一揖,步出珵琰閣。

  這下祝玥暖算是明白了甚麼。她緩口氣才對玉想道:「我去躺會。」說完匆匆走進內室。她埋進被褥,覺得胸口很沉。陛下行事果真滴水不漏,珵琰閣與太醫院向來處得不錯,既是禁閉,自然得用大隊人馬監管,防止消息流通、串證之虞了。

  他竟防她若此?

  「二小姐?」玉想推門而入,見祝玥暖閉眼而臥,遂將被單拉在她身上,輕手輕腳離去。

  *           *           *

  曲慕濤雖料中南凜為當前要務,卻沒料到河西走廊丟失一事,被有心人大肆渲染,已教朝堂天翻地覆、暗潮洶湧。

  眾臣雖知兵變時陛下遇刺昏迷,曲大人亦曾在勤政殿為皇后娘娘擔保借兵一事,卻無從解釋眼下河西走廊的周越駐兵。流言似野火般延燒,矛頭直指曲慕濤和祝玥暖。

  尤有甚者,將借兵當日,內室僅曲中堂與皇后娘娘一事多加揣測,私下裡愈傳愈不堪入耳。儘管如此,早朝時眾臣只以南凜戰況議事,卻無人問及河西走廊。

  「陛下,臣另有一事啟奏。」

  辛開政越眾而出,朗聲道:「河西走廊教周越軍佔據至今,已時近一個月。雖周越未有進發大燕之舉,然此處乃天險樞要,牽一髮動全身,豈能縱其竊占,致大燕惶惶不可終日?」

  自多年前事變以來,"禍水誤國"這事,在大燕一直諱莫如深。此番涉及皇后,竟無一人敢率先提及。辛開政此言,道破眾人多日疑慮,堂下一陣鼓噪。既有人起了頭,眾人紛紛欲跟進,且辛大人怎麼說也是前朝遺臣,陛下如何亦會給他顏面。

  正交頭接耳,又聽他續道:「據曲大人所言,是為阻南凜進犯,借道供周越軍迎敵……」

  辛開政說著,卻暗自盤算:曲慕濤那廝,乳臭未乾即上朝堂同大夥議事,先帝在世時,自己尚能處處壓那小子一頭。想當年事變,他憑兩邊不靠,才保全自己,一步步走到今日。豈料陛下即位,竟拔擢那廝一躍成中堂,當真一朝天子一朝臣。偏那廝政治、外交才能有目共睹,他當年卻沒瞧出這後手,曲慕濤愈不與他計較,反愈顯他是笑話,年紀輕輕,用心歹毒。

  辛開政惱恨他許久,卻只能藏而不發,今次好不容易盼到他栽跟頭,豈能放過?

  『卻不知陛下意態如何?曲慕濤一直沒上朝,無從揣度,倒是聽說陛下再沒去過珵琰閣。早前還曾因娘娘抱恙,讓大夥空等許久,如今對娘娘卻不聞不問……』他心生一計,遂決定以禍首投石問路。

  他不敢直接彈劾曲慕濤,故道:「娘娘此番致使周越、大燕情勢丕變,然曲大人向來建樹頗多,在眾國間斡旋、分化,為大燕開疆拓土,功不可沒。此次雖說一時失察,恐遭有心人利用,望陛下念及他對大燕一片赤誠,從輕發落。」

  辛開政假意替曲慕濤求情,實則當眾提醒他失察、失職,必須為此負責。此番說來,堂下又是嗡嗡耳語。眼見群臣紛紛表示贊同,將皇后視為眾矢之的,他趁勝追擊,「娘娘至今稱病,避不見面,始終沒給大燕一個說法,陛下也未有決斷,」辛開政說著一揖,「還請陛下就此事聖裁。」

  他面上一派義正嚴詞,內心卻冷笑不迭:『娘娘若定了罪,曲慕濤那廝即便輕放,這汙點還不跟他一世?人微言輕,指日可待。』

  「辛大人希望朕如何處置皇后?」元望舒不答反問。

  辛開政聞言一怔,字句斟酌道:「本朝律令,中宮干政,輕則廢后,重則…老臣不敢置喙,只是河西走廊已通,一旦兩國形成水火之勢,大燕立時腹背受敵。此事,皇后娘娘終是難辭其咎。」

  他一語言畢,只覺等了許久仍不聞回應,漸感心慌。

  「你上前來。」

  辛開政聽得元望舒喚他,一時驚疑不定。可聽這語氣平常,也無從揣度,只能依言照辦。他逕往大殿深處行去,平日議事時天井未開,愈往裡只覺室外陽光無法穿透,終行至元望舒面前,已是光線幽闇。

  辛開政就著滿室燭照,竟不敢迎視他的逼人目光。

  「朕記得你家小俱在首都,開枝散葉,三十年有餘了?」

  「是,是。」辛開政不明就裡,此事與他方才參奏有何相關?但聞陛下語氣和藹,應是無妨。

  正暗鬆口氣,卻聽元望舒沉聲問:「倘若當日大燕兵臨城下,你一家老小,又當如何?」

  元望舒的容貌肖似太后祁華齡,可神態行止與先帝元恪真卻是半分不差,此刻雙目沉沉地凝視辛開政,生生將他拉回十幾年前的大殿之上,教他心如擂鼓、手腳痠麻,惶然地無法回話。

  元望舒冷笑一聲,森然道:「辛大人縱要過河拆橋,也須清楚,那橋是架在了何處。」

  這下不只辛開政,朝堂上下無不悚懼。平素陛下雖會在散朝時單獨留下朝臣,卻從未在議事時震怒,如今竟有山雨欲來之勢。

  元望舒再次開口,已是聲若雷霆:「若非周越借兵,焉能留你今日在此,議論皇后!」

  辛開政雙膝一軟,連帶身後眾臣一併跪倒,辛開政悔之晚矣,顫聲喊道:「陛下,臣…臣……」

  元望舒憤然站起,居高臨下睨著他,冷冷道:「辛開政,朕念你年事已高,一時糊塗。准你告老還鄉,頤養天年。三日之內,舉家遷出首都。」他凜冽的視線直穿辛開政眼眸,輕聲道:「出去。」

  保下一條命的辛開政牙關打顫,試了幾次仍站不起身,跪在原地無法動彈。

  「滾!」元望舒厲聲喝道。

  辛開政登時如夢初醒,連滾帶爬竄了出去。

  待他離開,元望舒朗聲問:「眾卿家可還有本要奏?」

  有了前車之鑑,堂下百來人只覺芒刺在背,屏息歛目,一時悄然無聲。

  元望舒等了一會,將手中奏摺摔在案上,激起回音響徹大殿,逕自拂袖離去。

  *           *           *   

  祝玥暖靠在窗邊,望著明月出神。白天倒還好,渾渾噩噩也就過去了,一入夜卻特別清醒,無數回憶擾得她夜不成眠。一個多月了,他是不是打算再也不睬她。

  「二小姐,妳又睡不著?」玉想夜半醒轉,一路尋她到雅廳,見她怔忡失神地窩在窗榻上,湊近她悄聲喚道。

  祝玥暖對她一笑,溫言道:「月色極美,我想多看會,妳先睡吧。」

  玉想跟著爬上窗榻,輕輕摟著她,這一個多月二小姐消瘦許多,連笑起來都和從前不一樣……「我不怕的,」玉想忽道,「明日我問侍衛,請陛下來瞧妳可好?」就是跪下來也不打緊,二小姐心裡難受得很,不能再如此下去了。

  祝玥暖有些訝異,深深看了玉想好一會,微笑道:「陛下忙著呢,曲大人讓咱們等些時日,妳忘啦?」她說著捏了捏玉想的手,搖頭歎息,「再說陛下犟得很,脾氣一上來,九牛二虎也拖不動,這回連曲大人都哄不住,遑論其他人。只怕見了他,都要繞路走,生人迴避呢這是……」

  玉想讓她逗樂,靠著她低聲勸道:「我有自個配些安神的藥材,明日調了湯,妳多少喝些,味道不錯的,好麼?」

  祝玥暖立即熱切點頭,「那可太好了。」說著心有餘悸,「太醫院開的方子太折騰人了,害我食不知味。」她欣喜摟住玉想,「幸而有妳開小灶,不然真要悶壞人。」

  玉想這才稍鬆口氣,「那我在這陪妳,這窗榻也容得下咱倆。」說著仔細將外衣披在兩人身上,靠著祝玥暖閉上眼,不一會又迷濛睡去。

  祝玥暖輕撫她髮絲,心疼又感激,想想跟著她也遭了不少罪。方才她所言,實際心裡沒個底,只是說來寬慰玉想。她發覺自己從不瞭解元望舒,相識至今,他鮮少對自個吐露心事。陛下或許喜歡她,但也就只停在喜歡,不會再深,隨時可以輕巧抽離。

  是不是關窗就能睡得著?只要擋下這熟悉月色……她偏生捨不得。

  *           *           *

  他自那場大火中脫身。

  舉目只見窗外夜色沉沉,案桌旁燈火搖曳。上回困在這夢中,是她陪在身畔溫言相慰。元望舒凝視著桌上輿圖、奏摺和稍早密探呈上的密函,陷入沉思。

  『陛下恕罪,屬下無能,只查到荊統領曾遣人至周越,尋蹤而覓,這條線卻斷得乾淨,許是…』

  『不是你無能,是對手太厲害。』

  荊楚通敵南凜是實,又為何遣人至周越?刺客、荊楚與南凜將領均亡,好一個死無對證。莫不是周越假意與荊楚聯手,先誘南凜出兵,再滅口荊楚的連環計?費解的是,周越既已佔盡河西走廊地利,何以不趁此大燕與南凜交兵,分身乏術的良機,一舉拿下大燕。興許是摸不透大燕實力,這才隔岸觀火,想伺機坐收漁利?

  玥兒不會的。那些羞怯溫情、關懷笑語,都是無比真實的反應。

  他忽闢出一條蹊徑──荊楚若沒有明助南凜、暗投周越,那這借兵一事就不假,只不過周越臨時起意、借力使力,促成現今局勢。

  他為何今日才想到此節?他要找她談談。

  *           *           *  

  康祖蔭心下歎息,想他年過半百,一路順風順水,還道真是祖先庇蔭。料不到此次抽生死籤,竟是他奶奶的背!這些個逃過一劫的同僚,還幸災樂禍恭賀他,說甚麼,大燕風光美不勝收,他有幸一睹羨煞旁人云云……呸!那這些忘八羔子何不自個來?真是操他……

  正心下暗罵,卻聽人喚他:「康大人請留步,陛下尚在早朝議事,容小的通報一聲。」

  「欸、欸,勞駕、勞駕。」康祖蔭陪笑道。

  須臾又見那內侍回來,有禮地道:「康大人,裡面請。」他當即定定神,緩了口氣才轉進殿內。

  這大燕是怎麼回事?

  他一進大殿,心下暗驚,周越朝堂向來亮堂堂、明晃晃的,為何此殿一入頓覺深不見底?這就算了,兩旁所立可是活人來著,怎地動都不動……他強自鎮定,穿過兩側文武,逕往前去,在玉階前停步,有禮一揖:「康祖蔭,參見陛下。」

  元望舒並不答他,仍自閱讀方才遞到手中的周越國君親筆信。

  康祖蔭躬著身,悄悄打量眼前這位燕國國君。貌似很年輕,也不若傳聞般令人膽寒,上回他來周越議和求親,自個病著沒上朝,無緣一會。關於他的事蹟聽多了,就不免心驚膽戰,這一路上還道他青面獠牙,想不到生得斯文俊秀,不由得暗鬆口氣。

  「周越之意,是要皇后返鄉養病?」

  聽他開口,康祖蔭心裏打個突,這沉著有力的嗓音,竟出自一名貌似二十出頭的青年?

  「回陛下,大燕國富民強、人傑地靈,自是周越不能及,然而皇后娘娘一病月餘,絲毫不見起色,怕是水土不服。周越願略盡綿力,待娘娘調養得宜,再送娘娘返回大燕。」康祖蔭儘量說得誠摯。

  「那這信中所提,願以真正公主和親大燕,卻是為何?」

  康祖蔭見他含笑望著自己,字句斟酌地回答他:「回陛下,大燕與南凜交鋒,出師大捷。周越聽聞,南凜欲與大燕議和,也將讓其公主和親大燕……」

  說著看了元望舒一眼,瞧他神色平常,才放心續道:「大燕自古以來一帝一后,如今陛下願納他國公主,周越自覺也應跟進,方表誠意。」睜眼瞎話呀……康祖蔭拭去額上冷汗,分明是擔憂祝王爺愛女已然失寵,才出此下策,既讓祝王爺一家心安,又可和南凜平起平坐。

  「此乃南凜一廂情願,朕可沒允。」元望舒愉快道,一派輕鬆地瞧著他。

  此言大出康祖蔭意料,只是怔怔回望著龍椅上那身穿玄色朝服的青年,總覺得呼吸困難。

  元望舒續道:「請戰求和,都在南凜,大燕國威何在?」

  康祖蔭見他笑意不減,卻是語氣森然,心臟一陣緊縮絞痛,不由得冷汗涔涔地撫著心口,又聽他冷聲道:「大燕豈能與虎狼之國議親。南凜也太天真了,朕要徹底解決這隱患,絕不貳過。」

  元望舒此番一語雙關,猶似在暗示周越此次藉地利之便,佔燕國疆土,同樣是狼子野心,必當同誅。康祖蔭半生混跡官場,自聽出弦外之音,深覺事態嚴重,心下暗道:『這書信不得經過大燕境內,若繞祈行山再轉至谷將軍,怕是又得十天半個月……河西走廊一事,周越何嘗不是上下震驚、亂成一團?若真打起來,大燕素來厲兵秣馬,周越必是元氣大傷……卻不知能否拖到聯繫上谷將軍,好問個明白。』他心下混亂,一時忘了來此目的。

  「康大人,」元望舒和顏悅色道:「皇后是朕親下書文求娶,自不會薄待了她,返鄉養病一事,朕問過皇后意思再作定奪。」

  康祖蔭聞言,這才拉回心神,語氣力持平穩地詢問:「陛下,不知老朽能否見見皇后娘……」

  元望舒打斷他,「有勞康大人遠道而來,大燕略盡地主之誼,留康大人在此盤桓數日。稍晚為大人接風洗塵,切莫推辭。」

  康祖蔭聞言愕然抬頭,見那燕國國君一雙黑眸,猶似深潭般要將他吸進去,慌得急低下頭,強顏歡笑道:「謝陛下隆恩。」乖乖,這下可好,王爺愛女回不來,自個也給扣下了…康祖蔭暗暗叫苦。

  待康祖蔭離開大殿,堂下朝臣再按捺不住,接二連三進諫。

  部分朝臣希望陛下同意周越所請,讓皇后歸周越養病──

  「周越畢竟國力不弱,如今又得大燕天險,若真交惡開戰,大燕雖不致抵受不住,只怕終成兩敗俱傷。再者,大燕正兵分五路追擊南凜,如何又有多餘兵力回頭與周越相抗?」

  「周越此次接皇后返鄉的要求,只怕是虛幌,料定大燕不允,屆時師出有名亦未可知。」

  卻有另一派主張皇后須留在大燕──

  「一方面讓周越有所顧忌,不敢妄動。待兵力銜接得上,也不用再受威脅,要戰便戰。」

  「娘娘亦須為河西走廊一事負責,若情況惡化,或許屆時能兵不血刃,以娘娘換回河西走廊。」

  一時眾說紛紜,群臣們各有考量,互不相讓。元望舒並不攔阻,縱著朝臣相互詰問。

  『都說出來。』他心道,『最好將這些日子只敢在背地議論的,都給朕說出來。』

  譚照深、瞿延嗣兩位平素忠直敢言的老臣,方才於大殿沉默不語,卻跟進勤政殿私下勸諫。

  譚照深語重心長道:「陛下待娘娘向來非同一般,娘娘初來乍到,即為她大興土木。此番變故,自您遇刺至現今兩國情勢丕變,皆因娘娘而起。陛下非但沒有做出處置,卻一力護短,於法不合、於政不合,這些朝臣都看在眼裡,紀綱一廢,何事不生?」

  一語言畢,譚照深心下歎息:原以為與周越結親於大燕有益,可陛下終歸是少年人心性,不以常規迎娶公主,反立紅顏禍水為后。打那淮揚郡主來此,他即深感不妙,此番果然鬧出動搖國本的大禍。

  瞿延嗣素知譚大人說話針針見血,接著緩頰道:「陛下,娘娘在大燕素來風評極好,也溫和恤下,雖說仁惠服眾,但歷史上不乏因他國進獻美人,而耽誤朝政、國事之例。即使陛下與娘娘伉儷情深,然帝后本不是尋常夫婦……」

  他接下來說的話恐要犯大不韙,是以緩口氣才道:「吳王夫差殷鑑不遠,還望陛下暫放私人情感,徹查此事。力求勿枉勿縱,既還娘娘清白,也給大燕臣民一個交代。」

  相較老奸巨猾、左右逢源的辛開政,元望舒向來器重這兩人,對他們的諫言上心、態度禮遇。哪怕兩位大人直指前因後果,引來眾口鑠金,恐有美人禍國之虞,他也並不光火,只是細聽。

  「這些朕亦思量過,只是當日刺客已死無對證。此次大燕禍起蕭牆,仰賴周越借兵平定也是事實。這幾件事似乎環環相扣,一時半刻無法水落石出……」元望舒溫言續道:「有勞二位今日勸諫,朕感沛於心,必不相負。」

  待二位大人離去,元望舒吩咐道:「關上門,朕今日不見任何人,未經傳喚,不得擅入。」

  秦總管依言退出殿外,留元望舒獨坐案前。他隻手撐額,一時千頭萬緒,只覺疲倦已極。

  『早前一時意氣用事,料不到今日害苦了玥兒,人言可畏,再不止沸怕更難收拾。卻不知河西走廊一事如何解套,若周越歸還撤兵,自能迎刃而解。』

  思及此,他迅速攤開紙,急急記下方才腦中閃過的數種方法。一定有萬全之策,元望舒心念電轉,振筆疾書,又空出一隻手翻找輿圖,卻不期然瞥見信件一角,竟是給祝玥暖的,他略一遲疑,拆開信讀將起來。

  "暖暖:
  河西走廊現今局勢,周越已上下知曉。
  殿下數日前已請求陛下修書一封,向燕國國君表明,欲讓妳返鄉養病,不日應可接妳回來。
                          相會可期,切莫擔憂  長姐"

  殿下?元望舒忽覺胸口一窒,透不過氣。當真是范蠡獻西施?向昭旭這算盤打得可輕巧,是下過功夫的,懂得投其所好……他可真捨得,倒是自己小瞧了周越。

  一個日夜折磨他,卻始終不敢探究的問題,此刻有了清晰答案,竟是令人難以承受。

  這丫頭當真厲害,她如何能演得這麼像?他覆額一笑,笑自己太傻。原來一直捧在掌心珍惜的,從來只是求而不得。

  *           *           *   

  祝玥暖窩在花窗旁發呆,門扉忽被人一推而入,她一看來人,驚喜趨前,「陛下?」

  自那日勤政殿一別,兩人都清減不少。她靠近他,正要開口詢問,卻嗅到一陣酒氣,不禁一愣,陛下飲酒的?

  玉想在窗榻醒轉,正睡意迷濛,聽得祝玥暖喚她:「想想,來幫我一把。」玉想立即上前,倆姑娘一人一邊,想扶元望舒坐下。

  「陛下身體可好些了?怎地喝這麼多酒。」祝玥暖關切道。

  她正想託玉想弄些醒酒湯,卻聽元望舒冷嗤一聲:「惺惺作態。」

  倆姑娘面面相覷。

  祝玥暖正不知作何反應,元望舒一把攫住她皓腕,恨恨咬牙道:「妳該多得意,周越千挑萬選來的細作,如今功成身退,可以榮歸故里了。」

  他手上使勁,質問道:「妳不就想同娥皇女英那般,姐妹同嫁一人麼?怪不得在大婚當夜刻意氣走朕,又故作一副端莊自持的模樣,將朕耍得團團轉!」說到後來已是對她愚昧的犧牲心態憤恨難平,向昭旭值得她做到這地步?這丫頭怕是腦子有毛病,人家若真在乎她,今日她焉能在此?

  祝玥暖等了他一個多月,好容易將他盼來,料不到他竟是這樣看待自己,想開口卻凝噎無語,只是傷心地看著他。她忍耐著沒哭,水眸卻禁不住泛起薄薄淚光,元望舒心中一緊,避開她目光。

  「妳為何不解釋?」他深呼吸將情緒壓下來,「朕只要妳一個解釋,妳今晚就說明白。」

  「你要我從何解釋?」祝玥暖虛弱反問他,忽覺一陣暈眩,一個多月茶飯不思、夜不能寐,加之此刻神傷,她一時站不住。玉想見狀,嚇得急上前扶她。

  元望舒卻不為所動,下狠勁提起她手臂,「妳現下又作的哪齣?」

  「陛下!」玉想著急制止,紅著眼勸他:「娘娘確實不舒服,您嚇著她了…先鬆開她好麼?」

  祝玥暖讓他一扯,疼得差點掉淚,硬是忍住,她本是個受不得冤枉的性子,此刻卻認清了事實──他倆不會好了。陛下從前不信她,往後更不會,說甚麼都是徒勞。手臂劇痛難忍,胸口卻反而麻木……她漠然道:「要不陛下您一掌拍死我吧。」死不可怕,這毫無期盼的日子,才是煎熬。

  此話令二人大感意外,不同的是玉想焦急心疼,元望舒卻是痛憤難當。

  他強壓下怒火,沉聲問:「妳這是何意?」

  「這皇后我當得很倦了。」她目光清冷地迎視他,像看一個陌生人,「我也沒想回周越,陛下您給我個痛快,咱倆再不用互相折磨。」祝玥暖完全豁出去。

  「…妳倒瀟灑,」他緩緩點頭,悻悻道:「可以啊,朕成全妳!」語落抬手就往她腦門拍去。

  玉想倒抽一口氣,衝上前阻止,卻哪裡來得及?

  元望舒並未使勁,豈料祝玥暖當真不躲不閃,束手待斃,甚至沒瞧他一眼。

  這丫頭果然夠狠,說放下就放下,他這一個多月的奔忙,就為了讓她和曲慕濤全身而退,倒是自己一廂情願、執迷不悟了。他鬆開手,扶著案桌靜靜看她冷然的側顏,生平頭一回不知該怎麼辦。

  玉想卻教他倆嚇得差點哭出來,彷彿方才心臟停了一下。

  「二小姐……」她哽咽地小聲喊,上前輕拉祝玥暖,想讓她離遠些。

  這一聲喚沒把祝玥暖喊回神,卻恰好戳在元望舒現下最忌諱的逆鱗上。

  「妳叫她甚麼?」元望舒冰冷的嗓音讓倆姑娘無端駭異,「二小姐?」他看著祝玥暖,玩味地重複一遍,胸口窒息煩悶,一把將她攔腰扛起,大步往內室走去。

  「二、娘娘!」玉想一時無措,急急奔在後頭。

  祝玥暖掛在他肩上,髮上珠釵沿路掉落,內心慌得一把,剛想喚他,元望舒將她直接摔在榻上。她吃痛悶哼一聲,才剛不明就裡地坐起來,他卻欺身向前,粗魯地拉扯她衣襟。此舉同時嚇壞倆姑娘,祝玥暖更是駭得放聲大叫,不住後退躲閃。

  元望舒見狀心下冷笑,方才她連死都不怕,一副置身事外的淡漠,現下對他卻是抵死不從的推拒……這一年來也真難為她了,心裡裝著旁人,又要虛與委蛇地討好他?

  她愈是奮力掙扎抵抗,愈證實他心中臆測,手上更不容情地使勁。

  屋內立時亂作一團,玉想幾次上前想拉開他,無奈元望舒孔武有力,竟是紋絲不動。夏裝輕薄,嗤啦一響,祝玥暖外衫連著裏衣竟給一併撕開,蠻狠的動作無可避免拉扯她散在周身的烏髮,小姑娘隨即痛呼一聲。

  玉想見狀跟著驚叫,饒是她一向有些懼他,此刻為護祝玥暖,膽氣俱升,四下張望一番,咬牙抬起身旁梨花凳,使勁往元望舒背上砸去。他動作一滯,就著酒意並不覺疼痛,反而側身一掌將玉想拍暈在地,小丫頭就這麼生生撞在地上。

  「想想!」祝玥暖見狀嚇得大叫,逮著空隙欲上前查看,卻被一把拽回來,跌坐榻上。

  元望舒森然道:「妳還有空擔心她?」

  祝玥暖瞥了眼倒在地上動也不動的玉想,她原本生無可戀,此刻因為玉想清醒不少,稍稍冷靜,顫聲勸道:「望舒,你醉了,歇會好麼?」說著不知是害怕或擔憂,竟控制不住流淚,「我有許多話想跟你說,可我見不著你。明日我再同你說,你先讓我去看看想想……」

  「朕真喜歡妳害怕的樣子。」元望舒打斷她,大手覆上她冰涼的面頰,祝玥暖讓他這不尋常的模樣嚇得不輕,渾身冷顫,下意識往後避了避。

  這警戒驚惶的神態他並非第一次見,他是醉了,好多事卻在今晚清晰的讓他無法假裝看不清楚。父親…父親當年或許也甚麼都知道的,只不過是含笑飲毒酒……他輕輕抽開手,淡漠地瞧著她滿是淚痕的小臉,喃喃自語般輕聲道:「小丫頭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可憐。」可惜他不會再上當。

  他眸底痛意愈甚,翻身壓住她,一把扯開她衣裳。

  祝玥暖力氣本不敵,加之此刻驚恐,手腳更痠軟使不上力,只得邊掙扎邊哭著勸他:「望舒,你、你停下,不要這樣……」鬧出這麼大動靜,為甚麼都沒人進來瞧瞧?「來人,快來人!」她又喊,哭得有些嘶啞的嗓音竟透著絕望與恐懼。

  「來人?」元望舒讓她這舉動攪得更是心寒,咬著她耳垂低低一笑,語氣沉冷如霜:「皇后娘娘,朕已遣退左右,皇城之內,誰敢攔朕?」說著將手探入襦裙。

  祝玥暖對此驚恐萬分,不住低泣卻推不開他,情急之下張口去咬他手臂,為了讓他鬆手,這一口她是發了狠的,直啃得他吃痛地嘶了一聲。

  他沒有因疼痛鬆手避開,也沒有加重箝制的力道,卻是停了動作,伏在她胸口低喘。這丫頭當真咬他?咬得這樣重、這樣疼……嗅到她身上熟悉幽香,他有些失神,忽墜過往種種美好回憶,一顆心旋得死緊。他曾因無法開始而惆悵,也為終成眷屬狂喜過;這些於她,從來無足輕重。

  她可以不愛他,卻不能騙他騙得這麼深。

  他不顧她苦苦哀求,粗暴地壓著她,祝玥暖只覺天旋地轉,不該是這樣,她從未想過會是這樣。元望舒將心底的痛苦、愛恨交加,全發洩在此刻。他要祝玥暖屬於他,哪怕她心從不在自己身上。

  *           *           *

  雲雨方歇。

  感受到懷中人渾身涼冷、瑟瑟發抖,元望舒緊擁住她,埋首於她頸畔,只覺心裡空落落,隱隱作痛。

  祝玥暖瑟縮一下,不敢妄動,尚無法自方才的驚嚇中回神。直到元望舒圈著她的力道放輕,呼吸漸緩,似是昏沉睡去,祝玥暖試了幾次,終於掙開他。她強撐著疼痛起身,理好衣衫,將淚水盡數抹去,搖醒昏在地上的玉想。

  玉想幾乎是跳起來的,見她沒事,祝玥暖終於鬆口氣,又輕撫她額角瘀傷,關切道:「妳還好麼,可會頭暈或頭疼?」

  玉想不答,抓著她手急切地反問:「妳沒事吧?」

  祝玥暖伸食指按在自己唇上,示意她不要作聲,「想想,天快亮了,」她悄聲說著,將方才從元望舒身上取下的腰牌交與玉想,「等會一過寅時,妳帶著腰牌出宮,到曲大人府上住幾日,說是我讓妳去的……」

  玉想伸手撫著祝玥暖蒼白的臉頰,打斷她:「陛下他…他沒對妳怎樣吧?」

  她微笑搖頭,「沒有,他睡著了。妳聽我說,就是住幾日,等我和陛下談好了,就接妳回來。」

  玉想不住搖頭,淚水像斷線珍珠,「我…我要陪著妳,要是陛下欺負妳怎麼辦呢?」

  祝玥暖一把抱住她,在她耳邊顫聲道:「想想妳聽話,算二小姐求妳了……」她不能再讓玉想待在這了。

  玉想忽而嗅到她身上的酒氣和強烈的男子氣息,不覺一怔,陛下真沒對二小姐怎樣麼?

  「好,我去。」玉想抹去眼淚,堅定地看著她,「妳別怕,我一定想辦法帶妳出去。」

  祝玥暖怔了怔,輕捏她肩,柔聲笑道:「傻丫頭,我既嫁進來,又上哪兒去?」

  微笑送走玉想,祝玥暖微一仰首,只見天色清朗、朝霞滿天,多像她出嫁的早晨。她清晰記得,那日蓋頭揭下,他一襲紅衣,長身玉立,一雙朗目輝映燭光,眸底柔情稍縱即逝。

  她偏偏讓那只一瞬的星星之火,照得目眩神迷。

  忽覺臉上一涼,原是淚水無聲,她從前明明不是這麼愛哭的,陛下是不是已經恨極了她?祝玥暖走向妝檯,每走一步渾身都是疼,她咬著蒼白的唇,自妝奩暗匣中取出一白瓷小瓶,怔怔出神。

  本來完全忘了這小東西。想想會沒事的,曲大人一定會照顧她,至於望舒……她拔開瓶塞,將丹藥盡數嚥下,望舒和她打開始就是錯的,她不過是將借來的全部還回去。祝玥暖伏在妝檯上,靜靜閉起眼,再過一會,他倆就能雙雙從這錯誤中解脫了。

  她好想念那個溫柔多情的陛下,好想回到那天,陛下說喜歡她的花樹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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