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已經是辛山相當接近山腰的位置，晚上的風還是刺骨，彤青的一點點血就讓他身體狀況極好，而她短短的軟髮隨風搔在歲頎的脖子和心裡。

　　他想到阿沅裸身披髮在他身上搖曳，又想到現在頭髮比他還短的彤青散髮的樣子依舊誘人。

　　他雖不願再次為人府司，卻也覺得這就是他的命運，他只是延遲這個事的發生，等待一個放下阿沅的時間與一個能讓他覺得做她府司不那樣抗拒的對象。

　　阿青看起來只比阿沄大幾歲，比阿沄還矮小，卻超乎他想像的堅強。這樣的她，他想，他會努力說服母親，希望讓她自在一些。

　　也許他能做她元夫？但他的府主並不能單純由他的意思決定就好，若能以監視控制的理由說服母親說服三皇就好了。為了心中的寧靜，他隱隱有點期待。
　　歲頎注意著周圍聲音，閉目養神。聽到徹夜搜查的軍士已經在不遠處了。

　　在村莊投宿的拓臧一行人被嚴格盤查，甚至被要求脫衣檢視。最後確認都不是洛人之後依然面對嚴格盤查與貨物被仔細拆開檢視。當該處軍士目光都被村中外來商隊吸引時，歲頎帶著彤青悄悄繞了遠路繼續往山下移動。

　　彤青擔心商隊的人，也不知道其他隱身林中的人如何了，但她怕驚擾寧靜的山林與隱匿的行蹤。

　　敳靳的確是怒到要發瘋，從他身邊搶人，這是他畢生恥辱！派出所有他能派的人，不受他直轄的也以大王子的身分下令，要上報隨意。

　　從肅江沿岸到璀河分岔的虢洲，再到泑林邊境，甚至璀河沿岸，全部派上重兵。他預估來人會利用計都的靈力恢復傷口與迅捷的行動。所以第一時間先派人追蹤後，他就下令太尉僕射全部嚴守邊境，絕不許計都離開他的掌控。

　　雖無確切證據，但這次也定是洛人無疑，東方動亂確實是妖靈的復仇，但們尚未抵達堯境，更遑論上到辛山，定是更早就潛伏的洛人或是當時就有漏網之魚……

　　他趕到漼河即將分岔的羅城，在山上懸崖策馬徘徊，若從漼河穿過泑林依舊要穿越大片堯境，他判斷洛人要回洛，最快就是經由虢洲北上汦江，立刻就是洛國的土地。他甚至在江中河中大撒細網，備下大弓，天上地下水中，他都不會放過！

　　　往邊境趕路時歲頎用了另一個瓷瓶的液體，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彤青羞到不行「我……我需要蜂蠟，太多蜂蜜了，我也吃不完……想說這樣…比較…那個……」太甜了吧？！她讓柔榛試過，不影響效果，「抱歉……」

　　歲頎笑了下，「很甜。」背起她。兩人大約一天多就趕至漼河分岔，中途休息時歲頎安撫她「商隊本就是掩飾我們行蹤的，他們不會有事。其他人都在附近，一方面掩護我們，一方面幫忙隱藏我們的行蹤。」

　　彤青感謝的對他笑笑。在敳靳身邊時，因為貞人的試探與仕女的小心翼翼，也因敳靳的不解釋，她一向不敢多問，也因為不認為得到的訊息一定是正確不被欺瞞的，所以總是努力自己觀察。頂多向琴榛柔榛，喔，是伏沫問問。

　　希望伏沫在叒宮一切安好，那樣的身分在叒宮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兩人在午時左右接近漼河，已經可以看見重兵沿河岸巡邏，河上也有許多小船撒網甚至士兵身上綁了繩子跳下河中搜索。

　　彤青臉是真的慘白了，這樣，怎麼逃？歲頎卻是不擔心的樣子。拍拍她，以手勢指示繼續往北沿河岸懸崖壁走。被逮到絕對沒命的不會是她，他都不擔心了，她也就把目標放在腳下，穩重輕聲的前行。

　　雖然往山下趕時他用了她的靈力揹著她，但來到這世界後，這柔弱的身體當真沒經過這樣的折騰，更別提缺乏飲水。彤青的速度明顯變慢，肌肉不受控制幾乎要抽筋，她差點跌個大跤時，他及時回身扶助她。兩人原地休息。「妳……要不要飲用自己的血？」彤青搖搖頭「我自己身體的東西，再經我的口並沒有效果。」她已經比一般人回復速度快上許多許多，大概是那些靈力已經在她體內，所以再次進入身體就不會有更多效果。

　　「我幫妳揉揉。」說著就把大手放在她腰上，隔著厚厚的大袍與纏了許多圈的衣帶，他依然可以感到她的腰身纖細，他一掌可握。

　　身體這樣拖垮進度，隱藏容顏的意義也不大，彤青決定好好飲水「我多喝點水吧，這樣回復快一些。」水對她來說就是靈藥，她的臉色立刻好了許多不說，肌膚變得水潤、雙唇明顯的紅潤豐彈。

　　一路上，她都在想如何在堯人與頎的眼前假死，原本以為的可以跳崖墜河卻因為堯兵嚴密的打撈放棄。若到時候被網住，她還不如一開始就不逃……

　　歲頎能感到她思考遇到瓶頸的挫折，卻無法知道她的心思，安慰她「到達漼河分支的虢洲，那裡有接應，我們會順利離開的。」甚至輕撫了她亂亂的短髮。

　　在毛躁都變水潤的短髮下，晶瑩的眼睛看著他，他心裡小小一塊草地被柔風吹了一下，把她軟潤的短髮揉得更亂，他對她笑笑「放心。」

　　明明這兩天應該是來到這世界最痛苦的兩天，卻是她最安心的兩天。頎雖然話不多，卻總是能顧到她的心情，在關鍵時刻停下或是解釋狀況、安慰。

　　那日在星空下的溫泉，敳靳都沒有像頎此時此刻讓她想放棄逃離的念頭。

　　也許，在他身邊，真的會很……安全？她愣愣地看著他，眼中不見他帶上的面具，只被深邃的目光吸引，希望他惑人的眼睛視線不要移開，只想繼續在這樣的安心當中。

　　「我可以出發了。」同時強烈的安心及抗拒，太累了嗎？讓她不想再逃了。

　　歲頎微笑，摸摸她的頭，像是確認般看著她，順著她的頭髮撫下她的臉頰，拇指從下巴摩娑上，滑到耳垂。嫩得不可思議，彷彿指紋都會搓破這樣的精緻。「那就出發吧。」

　　剛剛是怎麼回事？把她當小孩？腦袋像團棉花，她傻傻的跟上去。越來越不明白自己。

　　午後陽光漸強，但兩人藏身在山壁樹陰下，最大的障礙還是不能發出聲音的前進。如此反而比全速前進更加耗費體力。中間因此多停了兩次。

　　等虢洲在視線範圍內時，已是薄暮。從山上到沿岸，甚至河面上的船隻，通通已經點上火把，巡邏的人手像是又增加了許多。

　　歲頎回頭安撫的牽了彤青的手，悄聲說「先休息，等等要全速往前奔跑！」彤青瞪大眼，因疲憊想要悄聲低語卻只能用嘴型問他「其他人？」

　　歲頎幾乎要失笑，口口聲聲說不是洛人不是堯人，卻不停擔憂其他的人，「我們都一起回洛。」

　　他遞給她水，她在他眼神示意下，將水喝完。歲頎已經非常會判斷她的身體狀況。從懷中掏出一個極小的竹編小包，從裡面放出一隻螢火蟲。很普通的一隻螢火蟲，只是比彤青印像中的光要白一些。

　　歲頎從後面環住她的腰，彤青的耳後出現讓她半邊身體都酥麻的聲音「噓！要出發囉！」

　　螢火蟲彎彎繞繞的往河岸飛去，然後變成兩隻、四隻、八隻，然後從岩壁上方、左右、河岸處以及歲頎手中同時射出十條帶勾繩索，在釘上河中小船同時另外五隻繩索將船上士兵扯下，扯下士兵之前，六個人已經把自己往河上小船拉飛過去。

　　沿岸的巡邏嚴密卻並不靜謐，等到士兵發現有人聲及落水聲時，六人趴伏在船中，並且迅速在船底鑿洞，以船身掩護安全，入水中往洛境游去。

　　而一時間堯兵無法立即判斷出是哪一艘船被挾持，等到領軍的人發現並且以大弓試圖阻止時，對岸埋伏的洛軍也立即以相應的武器反擊，並同時以繩勾將他們往對岸拉去。

　　彤青他們雖身在水下但以船上木板遮掩頭部，彤青還想隱藏自己可以水中呼吸的事，不知這點早已讓歲頎知曉。

　　快上岸時，歲頎與手下有默契的將船翻過，以木板護身，往岸上行走。這裡是汦江東岸，尚是洛堯爭執的區域之一。雙方都有人馬立即投入戰場。

　　歲頎這時以任務優先，讓手下斷後，托住彤青腋下將她半抱著帶她往北方洛境跑。

　　彤青能聽到後方激烈的廝殺，及漼河南岸堯人的怒吼。還有，一陣破空的呼嘯。她稍回頭以眼角餘光看到，那是一個巨型大弓，四人拉弓，而一隻巨箭破空飛來！

　　是那個問她她的世界以男或女為主的商隊同伴。她沒有想要犧牲自己，只是下意識的要拉過他。她搆到他了！
　　另一個人也發現，但他決定保護彤青！石火電光間，巨箭擦過辛遊大腿，因為彤青被後面的人使勁往旁推，她又已經搆到辛遊，才能真正拉過他。

　　但巨箭讓辛遊跌在地，彤青哭出來，「啊！！」歲頎並不停止，把她扯開。後面的同伴若要救他就會身陷巨箭攻擊範圍。

　　她從懷中掏出髮梳，髮釵更好，但她第一時間只搆到梳子，狠戾在手上一劃，將帶血的梳子死命扔給他。辛遊明白，他要活下去！

　　戰場上越來越亂，第一次不覺得歲頎的懷抱溫暖，第一次，沒有覺得，活著真好。歲頎早已將兩個瓷瓶用完。在彤青掙扎要去救辛遊時，她幾乎掙脫歲頎，現在又被攬回她的懷中。

　　「我們已經出動軍隊，所有傷兵都會被救走！放心跟我走！」他顧及的是她的心情，彤青心中酸澀。

　　就這樣吧！還是要勇敢一點。

　　彤青用力甩開歲頎往回跑，途中奪了地上一把斷劍。南岸見計都往回跑嘶吼著停箭！歲頎拚命要拉住她，卻被她回劍迅速斷袍繼續往河岸奔，歲頎知道她要做什麼！他不擔心她的性命，卻擔心他會失去自己的安心。

　　在他要追上她時，她不回身，用斷劍自刎，旋身，鋒刃劃過歲頎胸膛，讓動脈的血噴向他。

　　後退，墜入江中。

　　你我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作者分享：本來最後一句我打算拆成這章及下章的標題，先這樣吧，也許之後會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