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頎彷彿熟知山路，或是能感應到手下的位置，帶著計都飛快的前進，計都深怕拖延速度或是留下東西在路上被追蹤，把裙子拉到大腿處緊緊抓著，以免被樹枝鉤破留下衣料。偶爾歲頎會暫停等她。兩人一路上並不言語，周圍只有風颳過樹葉的聲音或是蟲鳴鳥叫。

　　歲頎身上的圖紋若是沾了血，能讓他感應到大約方圓三裡的洛人，越近越能清楚感知。
　　他沒想到，攝取計都的血也有同樣的效果，也因此提醒了他，她身上也同樣有洛人的血。

　　幾乎是一瞬間，當他舐上她的傷口吸收到她的血液時，她的徬徨、緊張、歡喜、恐懼、愧疚還有莫名的信任如洪水撲向他。

　　除了愧疚與信任，其它的情緒他都能明白。他會利用她的信任，但不能明白她的愧疚，他認為她不會投靠堯，但極有可能突襲他然後逃走。

　　所以他與她保持距離，努力感知手下的位置。一上路，他就察覺她很快的收起絕大多數的情緒，只一心一意專心跟隨。對這個能力不佳但努力不拖後腿的同行人給予肯定。

　　依照陽光位置應已接近午時，歲頎加快速度找到備好馬匹的一行人。他撕開皮面具，換上商隊的衣服，旁邊的人也遞給計都堯人男性的袍飾，一面好奇地打量她，一面思考，這樣純靚的面孔、這樣難以掩飾的身材，穿男人的衣服只怕是此地無銀，他們用眼神向歲頎提問。

　　計都看見頎的真面目，心臟被狠狠撞擊了一下，天！也太好看了！劍眉、深邃大眼、直挺的鼻梁、不厚不薄的唇但微勾就同時帶有壞心又真摯的微笑……他看著自己時，好像什麼都被他看去了……

　　終於，計都從大家的眼神發現了對她如何喬裝的疑惑。她不好意思的拍拍臉，從衣物堆中找到一條長長的衣帶，背過身去直接把自己從胸到腰緊緊的纏起，再套上堯人男性的袍子，身材是遮住了，但臉……她的臉太小，準備的皮面具無法貼合的戴上，又沒有化妝用品……歲頎第一次準備不周，拖著她的下巴，仔細端量，思考方法。

　　「我把頭髮剪了，遮住眉睫，這樣如何？」

　　不論洛、堯，長髮都是女性性徵之一，在場都沒有人遇過如此簡單就開口要剪去這樣一頭漆亮絲柔秀髮的女人。

　　計都是專心的要逃，她收好可當武器的釵、梳，借用頎的匕首，抓著大把的頭髮就要從後頸髮根處向上撩，歲頎忍不住伸手攔了一下「妳確定？」「你有更好的方法嗎？」歲頎不說話，但收回攔住她的手。

　　很難形容的聲音，姑且稱之為決心的聲音吧。計都用絲線把割下的長髮綁好，看看周圍，想著是要埋了還是燒掉。歲頎接過去，「趕時間，之後再處理。」

　　計都遞給他之後，伸手把短髮使勁撥亂，歲頎發現，短了的頭髮還是很好看，露出她小巧的鼻尖、紅紅的唇……蓬亂的髮竟讓細白的頸更顯纖細、更加誘人……

　　還有這個，彤青忽地想起。「頎！」她摸著頸上的黑玉項圈問「這個我拿不掉，你能幫我嗎？」

　　項圈是黑玉，鎖頭是銀銅合金，歲頎捏了一下，用手墊在項圈與頸之間，以劍柄擊碎黑玉。項圈碎塊便被拋入山澗。

　　他挑了稍大件的斗篷幫她披上。自己又換了一個皮面具。商隊就用不疾不徐的速度往靖城但下山的方向前進。

　　歲頎和計都說，「我們先躲過第一波的追捕，等狀況明朗，我們再脫離商隊，佯裝挑貨的小販去小村販售，沿路若情況允許，就一路下山從璀河離開，先沿璀河分支從虢洲往北沿汦江過曲山，一過虢洲就是洛境了。過曲山就往東，我們先去梵城，除非在曲山那裡得到三皇其他旨意。」

　　「好，謝謝。」「嗯，伏沫很好，她不會有事，不用擔心。」「謝謝你。」計都努力給他一個開心的笑容。不知道是皮面具還是他，總覺得他比敳靳還嚴肅……

　　也許是她的血液在體內的關係，他對周圍的感應遲遲不散。他能感到她的猶疑。不想去洛國？「在洛，」歲頎開口，「女性地位很高，妳不會像在堯那樣被對待。」

　　計都猶豫一會兒開口，「我不是洛人，也不是堯人。」歲頎點點頭，妳是被召喚來的，「書籍中記載鎔薈天地精華、育四方人精，於七曜聚時、凝地躍之處，可召得計都。」他問她「妳被叫計都，但那不是妳的名，妳希望我叫妳什麼？」

　　來這裡……一個多月了，第一次有人親口問她關於她自身的事……與計都靈女無關，只與她有關。「彤青……」「桐樹的桐？」「不是……」「紫色？」

　　彤青笑出來，「對。」漂亮的貝齒，與她的唇型相合，歲頎想。「我雖不能保證什麼，但洛皇皆為女性，妳也不是俘虜，是自願離開堯的，只要妳不為堯所用，就是洛對妳所要求的底線。」他能感到她的動搖，可以不逼她，只要她不再逃走。

　彤青點點頭，但她對人性的脆弱有一定的了解，當面對生死關頭、邊境推拒，還能維持這樣的承諾嗎？「我能只當洛的一個平民嗎？」

　　「很難。」歲頎看著她希冀的眼神，不願給她不切實際的幻想。「因為妳不是自私自利的人。」一個看著民房想到紅塵、一個看到別人出糗會忍住笑感到抱歉的人，還懷著這樣的能力，就當不成一個平凡人。

　　彤青想想，好像也是，笑著說「竟不是說我是好人。」歲頎也笑著回她「我還不知道。」再說，當好人會痛苦的，像阿沅。

　　他們一路走聊，隨行的人喊她阿青，向她說明他們商隊的物品防止她太不像商人，也穿插洛國的訊息，讓她對即將要去的地方不會太陌生。

　　堯國有大量木材、各種礦物、近年佔領的泑林讓他們有大量的馬羊。
　　洛國有豐沛的水產、糧食，人口不如堯，但男女皆耕作生產各式手工藝、也都上戰場。澐州產馬但不適合做戰馬，便以各式攻擊機具抵抗堯的騎兵。

　　與泊丘、巴荒、尋漠等地的各個部落通商，以洛地各種物產交換招集部落傭兵，戰力也相當可觀。

　　他們這次的商隊是從巴荒帶著特殊藥材、寳石到靖城交換堯國的玉、獸皮，再最後於泑林購買羊隻回巴荒。

　　商隊的馬皆用於載物拉車，大家都揹著貨物或收起的帳棚，邊走邊聊。一個粗獷的年輕人用小聲但旁人都聽得見的聲音問她「阿青，我一直以為妳會是個嬰兒，或者看起來不像人類的妖靈！」

　　彤青有點不好意思，她的心智年齡實在超過她現在看起來的年紀，常讓她覺得自己容貌詐騙，「我以前不是長這樣的……」「是魚嗎？」另一個年齡稍長一點的好奇的問。

　　「不是魚，我來這裡之前，是一個平凡的人類。」「那妳之前，是在哪裡？」這是歲頎問的。

　　「不一樣的世界……」「天空？」粗獷的少年開始幻想阿青是一隻鳥。「也是陸地。」「這…聽起來一樣啊……」

　　「我以前的世界，沒有妖靈。」年輕人皆瞪大了眼看著她，沒有妖靈？無法想像啊！

　　「那……」又另一個人問「是像堯一樣以男性為尊，還是像洛一樣女性為主？」

　　「曾經像堯，但現在男女只准一個對象，嗯……也可以換人……」

　　「那就像泊丘那樣！」「不對，泊丘沒不准找很多人。」「泊丘也是一次一個！」「誰不是一次一個？」這時稍年長的爆出一陣笑聲，歲頎咳了一聲，聲音才停止。

　　歲頎面具下的臉色不太好，小姨的幾個宁也太好奇了，想到彤青之前遇到的事，雖然輕鬆的氣氛適合商隊，但他感到彤青的尷尬，在話題讓她不適之前，還是先打住吧！

　　「前面快到村莊了，明天商隊再分開走。」彤青微笑著點頭。「喝點水？」彤青搖頭「這樣我的樣子比較不一樣。」

　　缺水的她，唇色蒼白，頭髮毛躁，與原本水靈嬌嫩的計都靈女模樣相差甚大，希望這樣也可以更好的與商隊互相掩飾。

　　血液的影響漸淡，歲頎依稀能感到她的疲累與渴水的難受。還是遞給她「抿一小口吧。」彤青想想，接過抿了一點，強迫自己把水壺還給歲頎。

　　商隊中一個稍年長的人與彤青說泊丘的狀況。從壬海以南的泊丘、浥州、澐州，往東的暍瘴、巴荒、尋漠，再往南到很久以前的泑林。都是部落林立。

　　與洛、堯不同的，部落沒有男女約定共組家族。男女看對眼就交合，大多數部落不問生父，小孩由部落共同撫養。

　　這樣的型態與洛稍微接近，故洛與部落間通常更為友好。

　　堯是因為人口過於集中在山中高原，當山中資源出現窘迫之象，就往山下泑林發展，吸收了當地的大部族，花了多年時間才漸漸在泑林站穩腳步。

　　說著、走著，太陽漸沉，幾個在外圍游走的哨探回報靖城派出大量軍隊，擴大搜索邊境，各地鄉里大小吏出動盤查所有外地人，貨物也都被嚴密搜查。於是歲頎帶彤青躲在不遠的樹上，幾個部落出生的依舊投宿村莊，洛人出生的不論有無圖紋在身都藏身林中。

　　血液的效果已退，歲頎看著一臉平靜的彤青，心中很想再嘗嘗她的血，竟覺無法在血液中感受到她非常沒有安全感。她的惶恐讓他覺得可以掌控她，她的專心致志讓他一心一意在任務上，極少再想起那些戰場殺戮的焦躁和空虛無力抓不住的命運。

　　歲頎帶著彤青用繩索把兩人帶到高高的樹上，在粗寬的枝幹接處攬著彤青，她的腳彎起跨過他的大腿，他伸過臂膀擁著她的手臂，繩索撈起將兩人簡單但堅固的攔在樹上。

　　她靠在他懷中，才發現他跟敳靳差不多高大，她的頭頂幾乎碰不到他的下巴……胸膛寬闊，聽著沉穩的心跳，加上從昨晚就沒休息，彤青幾乎一靠上歲頎的胸就熟睡了。

　　抱著比想像中還要嬌小的她，見她迅速沉睡，想她還真是信任他。思考了一下，取出她給的紅蓋罐子，手指沾了一點血放入口中。

　　才不到一天就熟悉的安心感襲來，歲頎在不舒服但安心的狀況下讓意識進入舒服的地方。明天就要快速趕路了。他有預感會遇到敳靳發了瘋的追捕。

【作者分享：敳靳好像被我寫成種馬……但歲頎的肉可能不多，至少最近還不到他，之後可能要別人的肉來維持這個肉文了。大家有想看誰的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