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天厝多半散置在郊區或鄉鎮,但大都市中由於地小人稠,這種建築已不多見。一般人往往把透天厝當成是別墅;其實,兩者還是有不同的。
他家還有地下室,存放了幾部紡織和裁縫機,還有一張乒乓球桌和撞球桌。撞球桌已殘破不堪,乒乓球桌則勉強能使用。
除了眷村的籃球場外,志宏家算是我們的另一個秘密基地。
記得是在小學五年級,志宏家一位在美國的遠房親戚(論輩分,志宏應該是要叫他舅舅)學成歸國,還在尋找適合的工作。他叫做王正傑,約30初頭,英文能力好;於是,開了個英文家教班。志宏跟我對英文都還蠻有興趣的,就報名加入,成了他的學生。台灣差不多也是在那時候開始重視英文。
說了是家教班,所以人數不多,只有7位(我、志宏、筱婷、志宏的妹妹志萱、志宏的表姊&兩個表妹)。
喔,對了,家教班的每位同學都有個英文名字;都是一些「菜市場名」,女孩子就是什麼Amy、May、Mary、Alice、Diana;志宏是Tom,而My name is Peter。
王老師是我的英文啟蒙老師;他很重視發音,以KK音標為主。
也會要求學生多記單字、背課文,閱讀報章雜誌上的文章;他會將一些不錯的文章,弄成像克漏字、閱讀測驗的題目,讓學生練習。 王老師最厲害的是教文法,不喜歡照本宣科,有自己一套的教學方式。常會用一些跟英文有關的小遊戲,來增加學生對英文的興趣。別看王老師斯斯文文,他也是會處分學生的;多半是用藤條打手心。習佛多年的他,體質特殊,有陰陽眼。
偏偏他又很喜歡說鬼故事,常讓人有身歷其境的感覺。女同學都會被嚇哭,可是還是很喜歡聽。
從小五開始,英文就都在王老師那補習的。本來只有一個班(七個人),有點像是玩票性質的,也沒什麼教材、講義,以教兒童美語為主,誰知後來竟打響了名號,愈開愈多班;國一先修班、國二班、國三班、國中總複習班、最後衝刺班。也從單純的英文科,增加其他科目,還請了兩名老師(一位數學、一位理化)。掛起了「王氏家教」的招牌;全盛時期,招收到蠻多學生的。但無論如何,我們都是他教的第一批學生。
月考完,就是二年級最重要的校外活動——露營。
露營有點像是童軍課程的總驗收。只可惜,童軍教育在國中階段學的只是皮毛,有時正好跟重要的課(通常是國、英、數、理化)強碰到,就會“理所當然”的被調開。
結繩還蠻實用的,不見得只能用在童軍露營活動中。
那為什麼會提到結繩呢?因為這是志宏和敏玉再次重逢、邂逅的媒介。
志宏是幼童軍出身,升上國中也加入童軍社,像是露營、森林知識、水上活動、徒步旅行、野外旅行、野外求生等活動都難不倒他。
露營的地點是在澄清湖。 一輛輛遊覽車陸續抵達目的地。有的同學還在暈車,整個人都還昏昏沉沉的,就必須紛紛趕著到集合場集合。
先是團長(就是致禮的仇校長)致詞,再來是一些處室主任、組長;東廢話、西囉唆,一個鐘頭過去,輪到最後一位上台發言的是生活輔導組長陳世明老師。
「現在我們要進行小隊的分組,八人為一小隊;各隊請選出小隊長、副小隊長各一名;再去做其他隊員的任務分配。十分鐘後,將分組的名單繳回。這樣有沒有問題?」
「沒有。」
我、宇國、恩頌都被打散了;該慶幸的是,我被分到和志宏同一小隊。
這種小隊制度是培養伙伴、民主自治精神及學習的重要方式,是童軍三大制度之一;是童軍運動的根基,也是最根本的運作組織。
任務分配歸任務分配;畢竟,大部分的學生只是上過童軍課,而未接受過真正的訓練,所以「能者多勞、身兼多職」是不成文規定;就是“校長得兼撞鐘”的意思。
志宏胖歸胖,但還蠻刻苦耐勞的;是個值得信賴的人。從紮營到炊事的準備,幾乎都是他一人獨立完成。
「志宏,有人找你喔。」
「誰啊?」
「你好,還記得我嗎?我是曾敏玉。」
可能是巧遇幼時心儀的對象,平常外向活潑的志宏,竟然沉默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臉紅的他。
「ㄜ…… 找我有事嗎?」
「是這個。」
原來是童軍結繩。
「這是接繩結?」
「對,只是不知道哪出問題,感覺不太牢靠。」
「因為這兩條繩的粗、細差異較大,在大拉力下,接繩結易被夾擠,建議妳重接繩結。」
「能請你幫忙嗎?」
「沒問題。」
志宏只花了幾秒鐘,就將繩結完成。
敏玉那組的帳棚,剛好在我們隔壁,似乎都還沒準備好。
「妳們的進度看起來有些落後,需要我幫忙嗎?」
「怎麼好意思麻煩你?」
「不會啦,妳先回去,我交代其他隊員一些事,再過去幫妳們。」
「謝謝。」
天色漸暗,已經到了晚餐的時間。國中的童軍露營,工具和食物學校會幫忙準備,大部分是米飯、三菜一湯,都是各小隊自己升火、煮飯。通常都是焦黑的飯菜,雖然不好吃,但也是齊心合力的成果。
營火晚會,是露營的重頭戲。
可能因為光線不足,敏玉一個不小心了扭傷腳踝。
志宏細心地替她固定傷處。
「我先把傷處固定好了。等晚會結束,我再帶妳去找老師。」
「嗯,謝謝。」
「你還是跟以前一樣貼心。」
志宏靦腆地笑著。
到了晚點名的時間。
其他隊員都進入帳棚,準備點名;卻沒有看到小隊長志宏。我走出帳棚外,發現他獨自一人坐在轉角處的童軍椅上。
「志宏,在想什麼?」
「喔,是皓民啊。」
「快十點了,你要負責點名的說,怎麼還在這?」
「沒想到會在這遇到她。」
「誰?」
「13班的曾敏玉。」
「你認識她?」
「她母親曾在我家開的成衣廠工作過。」
「我好像聽你說過這事。」
「嗯。」
「先回帳棚內;其他的,點完名再說嚕。」
「好。」
就寢時間。
我見志宏翻來覆去,就知道他應該是很難入眠了。
「你喜歡曾敏玉,對吧?」我低聲詢問。
「你…… 你…… 怎麼知道,我有表現得這麼明顯嗎?」
「感覺得出來。」
「她不會看上我這個胖子吧?」
志宏是他們家體重唯一破百的;他父、母親都不胖,妹妹也是屬於纖細一族。他大伯那邊,什麼堂哥、堂弟、堂姐、堂妹之類的,也沒有像他這種光吸空氣、喝水就會發胖的“怪異”體質。這一直是我很疑惑的事。他對美食是充滿興趣的,偶爾也會親自下廚,且手藝還不錯;但真的要說食量,可能還比不上宇國、恩頌他們。
「何不試著去問問她呢?」
「我怕被拒絕。」
「我是覺得她對你的印象不錯。」
「真的嗎?」
「這是我的感覺啦。」
我們兩個就這樣一直聊到快天亮。我想,這晚對志宏來說,是漫長的一夜,心裡也肯定是百感交集、五味雜陳的。
兩天一夜的露營行程結束;意味著:暑假即將到來。
終於到了學期的最後一天。
宇國:「等會是無聊又沉悶的修業式,結束後想去哪?」
志宏:「天氣這麼炎熱,去吃冰吧?」
「去哪吃?」
「糖廠啊,那邊的枝仔冰最好吃了。」
「糖廠?太遠了吧。」
「那去縣立游泳池?我們下午去游泳;外頭有黑輪攤;運動完,如果肚子餓了,還可以買來充飢。」
暑假是學生們最樂活的時候,夏天玩水好像是天經地義的事,不過也是意外發生最頻繁的季節。
我們幾個的泳技都還不錯。其實,我大概在小學二年級,約8、9歲的年紀,就已經很會游泳了。不過,不見得會游泳,就不會溺水。
記得有次跟宇國他們到溪邊遊玩,無意中落單。爲求迅速,我便想直接越過水面,卻不慎被溪水的漩渦捲入。我那時只有一個念頭:我大概沒救了,因為漩渦的強度,遠超過我的想像,我ㄧ直想掙脫,卻愈陷愈深。我深怕自己被捲入一旁的岸壁邊(岸壁下通常是深不見底的,你也不曉得它會通往哪裡);突然間,我想起某位體育老師有教過的,漩渦的最底層是強度最弱的ㄧ圈,於是我打算吸足一口氣,潛到漩渦的最底層;反正是豁出去了。
說也奇怪,我還真的游出了漩渦。當然,大伙看到我沒太大的反應,他們大概很難想像,不久前我才經歷過生死一瞬間的情境,彷彿作夢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