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妳復仇成功,就是要妳早日失去活著的動力;而勸妳放下仇恨,就等於要妳放棄追逐多年的方向。」羽曈直視若薇雙眼,毫不在意她方才險些讓自己送命。「所以,希望妳能找到自己的理想,不考慮任何人,只為妳自己,妳內心真正所想的事物。」
若薇聞言不禁出了神,稍久才回過神來。「一開始我會告訴妳這些,只是因為不知道向誰傾訴。妳對我而言是完全陌生的人,跟妳說這些比較沒有壓力。但……妳剛剛的一番話確實讓我很震驚。我完全沒想過,我的人生除了復仇,還剩下什麼;我真正想要的又是什麼。」
羽曈柔聲道:「妳還有時間,不必心急。也許等妳想到的那天,復仇就變得沒那麼重要了。」
若薇輕蹙的眉頭舒展。「雖然不知道妳是誰,也不曉得妳為何告訴我這些,但我願意相信阿顥所說,妳不是我們的敵人。」
她沒向羽曈透露的是,她決定釋出善意並相信羽曈,並非只因聽了羽曈一番話。
她當時見羽曈形跡可疑,一時衝動之下,險些傷及羽曈性命。後來,她想起鮮少主動搭理她的顥宇告訴過她,自己後續幾日要離開日蝕調查凌智穎無端現身的原由,希望她代替自己確保羽曈及落英劍安全無虞。因此,在羽曈柔聲勸阻之下,她便順水推舟,收起利器,並試圖拉近二人距離,以便以好友身分留心羽曈安全。
不過,她與羽曈相處時的愉悅也絕非虛假。身為日蝕領主之女,若薇身邊的人都如她一般一心只想復仇,且她自從日蝕創立後便沒出過遠門,遇見羽曈,便整日黏在她身邊聽她分享流離在外的生活,或者和她傾訴不敢對身邊人說的想法。
被羽曈問及是否想接任領主時,若薇吐吐舌頭:「其實顥宇才是領主認可的接班人。妳別看他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他的表現是同齡成員最優秀的。雖然看起來威脅性不大,但他腦子裡總是有一堆鬼主意,心思拐了七八個彎還不夠;而且,別看他一副文文弱弱的樣子,先別說他的劍術在組織裡是一等一的,最要命的是他善於用毒,要是得罪了他,估計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我媽不在的這段時間,所有的事務都是他在決策。」
不同於顥宇以冰冷高傲作為保護殼,羽曈總是笑臉迎人,語氣輕柔,辨不清真實情緒。
前幾日若薇質問她與楊櫻的關係時,她哀戚至極的笑容令若薇心都要碎了,然而她僅僅過了幾分鐘就收斂了情緒,平靜地聽若薇訴苦,甚至能坦然自若地給她建議。
連一向溫和的羽曈也無法立即藏起情緒,她當下肯定比表現出的更加痛苦。究竟經歷了多少風雨,才使得一個人在極度哀傷的情況下,還能夠溫柔地微笑?
若薇暗自下定決心,她想走入羽曈的心房,希望羽曈有朝一日在她面前不必再以面具掩映,而是展現真實的自己。
然而,也許正如世間大多數人的命運一般,天,從未遂人願。
一日,羽曈正在日蝕領地散步,忽然嗖地一聲,一支箭釘在她身旁的草地上,竟沒有引發騷亂。她心下一驚,摘下戒指,望向箭的來處,卻再也沒有動靜。她蹲下身查看,發現那支箭材質普通,並非凌智穎沉重的金箭,箭尖插著一張字條。
羽曈瞥了一眼字條,秀眉微蹙,緊接著將它撕碎。僅管神情很快恢復平靜無波,手指卻微微發顫。
她咬著下脣,凝望著那支箭。她以為自己已脫離地獄重見光明,卻沒想到身後的陰影也蠢蠢欲動,隨時準備將她拖回暗無天日的深淵。
刺痛伴隨著腥鹹讓她回過神來。她握緊手中的戒指,緩緩走向樹林。
前幾日好不容易遠離的少年再度出現。他神情溫和,但羽曈只覺得那目光灼熱而刺眼。
「你如何得知我在日蝕?」
「重要嗎?」少年的眼神灼燙著她。
「你逼我出來見你,不只是要敘舊吧。」羽曈目如寒冰,聲音不摻雜任何情緒。「雋宏,你究竟想做什麼?」
「我要妳回到我身邊。」少年坦誠得令人發毛。
羽曈語氣輕柔但不帶一絲感情:「我以為發現你一直在利用我的時候我說得很清楚了,我寧願落到楊翊手裡也不想再看見你。」
雋宏沉下臉。「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他做了個手勢,一群人瞬間將羽曈團團包圍。
羽曈輕笑。「我是日蝕的客,要強行帶走我,是不是該知會領主一聲?」
雋宏走向她,她被逼得只得後退。「既然不是正式成員,回頭我向她道個歉就好了。」
羽曈背脊一涼,她的背抵在一支長槍上。
「你在公然與日蝕為敵。」
「那又如何?」雋宏露出燦爛的笑容,卻看得人不寒而慄。「我帶領的幾十名暗衛個個以一敵百,還沒有表態支持誰。如果收留妳的人想撻伐我們,我就帶所有人投奔楊翊。」
他朝羽曈伸出手,迫使她拿出落英劍護在身前。
羽曈的棕色眼眸宛如兩把木劍。「別過來。」
雋宏將她的話置若罔聞,步步逼進。
羽曈率先發動攻擊,不過對象並非雋宏。她側過身,避開身後的長槍,刺向它的主人。她想,雋宏的目的是抓走而非殺死她,她只需突破重圍,不必顧慮性命之憂。
果然,其他人只敢用槍柄打她或攔住她去路。然而她行動靈巧,只是分別踩住他們的槍桿和肩膀,奮力一躍便逃出重圍,劍刃甚至滴血未沾。只聽得雋宏在身後氣急敗壞地吼道:「抓住她啊!一群廢物!」
羽曈沒有朝看似容易躲藏的樹林深處逃跑,她的白色身影太過顯眼。她選擇跑回日蝕的地盤,好讓守衛盡快發現。
然而她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