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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流,雲散》第六十章.一別如雨
  雋宏聞言,恐懼又加深了幾分。他掙扎著想要逃走,卻發現連手臂也漸漸使不上力。在顥宇看來,他便如一隻在水面撲騰的旱鴨子,模樣十分滑稽。不過顥宇顯然對嘲笑他興致缺缺。

  樂聲再度襲來。方才的驚慌及措手不及逐漸平息後,雋宏又赫然察覺一件更駭人的事——每當一個特定的音出現時,那面已有裂縫的牆便會隨之振盪,不時伴隨令人心驚的劈啪之聲。

  「停下來!」他尖聲叫道:「你會把這裡弄塌!」

  此話一出,他登時心中一涼。顥宇極可能正有此意!

  大限將至,他腦中驀地浮現過去的景象。最初,他為助凌智穎得到惡魔之眼,設計讓羽曈流落在外,他再趁機雪中送炭以獲取她信任,為日後騙取落英劍鋪路。

  經過一段時日,羽曈察覺了他的詭計,毅然離去,他卻直至那時才明白自己對她的心意。縱然她對他十分反感,但不知是念及舊情或是無心搭理,始終並未傷害他。

  再後來,他聽了凌智穎一番避重就輕的火災現場目擊者證詞,加上羽曈另覓良緣,他有剷除顥宇的念頭。但也正因如此,他觸了羽曈的逆鱗,她於是不再留情,他也徹底和她撕破了臉皮。

  然而,眼下羽曈已然喪命,他卻沒有半點大仇得報的痛快,只有事態何以至此的茫然。

  雋宏倚著牆,粉塵如雨點灑落他肩頭。「我真的受到教訓了……放過我就是饒恕你自己……」他試圖做最後的掙扎。

  琴聲戛然而止,雋宏感受到了久違的清淨。

  「步步緊逼的是你們,從不收手的,也是你們。殺死你的,是你同夥投在我身上的毒,是你們自以為天衣無縫實則愚蠢至極的計畫……」顥宇沉聲道:「是將你們束縛在過去,使你們看不清前路的心結。」

  他側著頭,又道:「對了,你吸入的根本不是毒,是放鬆肌肉的藥物。」

  不等雋宏出聲,他的指尖來到那個方才讓磚牆震動的琴鍵,毫不猶豫地按下,跟著右腳踩住了踏板。

  那樂聲在瞬息間被延長到極致,攜著絕望縈繞在整個空間恆久不去。

  顥宇閉上雙眼,神色清冷,宛若懸於雪山之巔的一輪明月,將唯一一絲溫度給了在右眼之下匯集的兩道細流。而在他闔上眼皮的前一刻,那雙清澈明淨的眸子轉成了血紅。

  那面牆再也無法承受這般高頻的振動,轟然倒塌;而失去支撐的頂部結構也跟著崩毀,將房裡二人無差別地埋沒在殘垣斷瓦中。

  行不多時的小華等人聽見了聲響,大致明白發生了何事,皆是面色凝重,相對無言。

  「他唯一傷害的人,是他自己……」小華打破沉默。
  「他為了避免毒發時傷及旁人,竟然……我當時竟然質疑他的立場,認為他和渡鵝是一夥的……」一人紅了眼眶。
  「他挺身維護蘇小姐的時候,我都說了些什麼啊?」另一人掩面哭泣。

  小華背上的若薇悠悠轉醒。她見眾人意志消沉,猜到了來龍去脈。待腳踏地面後,她道:「請你允許我離開,我想以楊翊女兒的身分加入渡鴉。」

  「可是……」

  「即便你們不怪罪我,我也無顏面對各位。再者……」
  若薇頓了頓,說道:「和平不是一方努力就能夠達成的。我希望有朝一日當上首領,整頓好組織、管理好手下,不讓居心險惡的人再肆意殺戮;如果其他人成為了首領卻做不到這些,我會想方設法取而代之。這是我為曾經背叛領主所能做的最大彌補了。」

  小華見她說到這份上,已是不容推辭,因此點頭同意。「妳多保重。」

  「你也是。」

  一輪金日驅散了漫漫長夜,霞光漸明,沁涼的風追逐著絢爛雲彩。然而,鮮少人注意到,曾在夜幕中點起一線光明的皓月繁星此時已逐漸黯淡,無聲無息地在冉冉華光中殞落。

  目送一襲泣血紅衫離去後,小華領著眾人回到組織,沿途,他和顥宇初識的幾幕浮上心頭——

  三年前,還是個孩子的他目睹父母被六隻兇狠的鬣狗撕成了碎片。他躲得及時,逃過一劫,但面對眼前怵目驚心的情景,只覺茫然失措。

  便在此時,幾隻掠食者又發出了高呼,原是出現了新的目標。

  那是一個面容清俊的少年。望見地上血泊,他眸色一沉,似是明白來晚了。

  小華還未出聲提醒,少年便已拔劍出鞘。但見銀光驟舞,鬣狗還未將他包圍,就已有半數倒地。

  見狀,小華心中無端升起一股勇氣,抄起一根尖銳的斷木條,加入了戰局。

  二人合力之下,剩餘三隻獵狗負傷而逃。

  後來,那少年替他包紮傷口,神情與方才持劍時截然不同。若說打鬥時他是封凍千年的寒冰,治療時他便是溫柔皎潔的月華。

  後來,小華問過他為何當時要冒著生命危險救一個陌生人;而他的回答,至今言猶在耳。

  「曾經有人告訴我,每個人都有權利活下去。」

           —正文完—

作者的話:如果我不小心撬開了哪位科學家前輩的棺材,請一定要告訴我。
接下來會不定時更新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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