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故園故人」

城門巷弄人人痛快，錦樂王府面面相怯。

漫天秋風紛紛落葉，人在守喪頗為應景。

吳穗禾父母趕去府上，面色蕭然又悲痛。

更多是怕皇帝震怒身為金陵吳氏子弟還有人敢帶風向，現在緊急公關，怕降罪兒孫。

可他們已來三次，都被拒絕門外。

周氏佇立門口，悽道:「只差一步！就只差一步，就能脫險了！」

拿出手帕拭淚道:「孩子的爹，我們恐怕難熄聖怒！吳家如今有這地位，全仰仗皇上榮恩，我們家……」她哽咽的說不出口。

吳三房老爺悲道:「兒孫自有兒孫命，我們老的，就當白髮人送黑髮人！」

周氏怒道:「你個壞老頭！這麼快就定案了！」

「我自己想辦法解決！」

吳三房老爺拉住她，往馬車坐去，這才道:「你要與沐蘭一起入宮求女兒們?」

周氏淚道:「這已不關你事！你不是打定主意聽天由命了！」

吳三房老爺按住她的手，鎮定道:「好好聽著！不要躁動！」

「穗禾可是從姑蘇陳氏服刑前就閉門守喪的，如今世上已無姑蘇陳氏，皇上既下狠手，從此以後誰都不能再提此事，誰碰誰倒楣！」

周氏欲回嘴。

立刻被他制住道:「是錦樂王府先碰觸地雷的！」

周氏搶快道:「經常相處的故人，怎能不理不會，這還是人嗎?」

吳三房老爺厲道:「皇上是人嗎?他是人間的天！」

「難得見你糊塗！」

周氏悲道:「真不能求女兒們求情嗎?」

吳三房老爺道:「絕不能比皇上更硬骨，雖然觸了逆鱗，也是有亡羊補牢的辦法。我們直接壓錦樂王府定罪，讓他們去邊疆化外之地，才能逃過死劫！」

周氏堅決道:「不行！絕對不行！ 不說化外之地環境艱苦、氣候難搞，再說定罪錦樂王府鐵定會撤銷皇室身分！」

吳三房老爺嘆道:「你也是當家的，既要統管上下、恩威並施、賞罰分明。此事又如此重大，新政頭等大事，能不判死都是對我們吳家偏袒了！」

周氏哭道:「胡說！判個終身監禁也行，每天守在皇室祠廟供拜，入住管理也不行嗎?」

又僥倖道:「都是自家人……」

吳三房老爺直問道:「姑蘇陳氏不也是?年資還比我們長呢！」

周氏憤道:「你個壞老頭！還詛咒自己家族！」

吳三房老爺好氣道:「你今天真為孩子們降智商一回！」

又拍拍她肩膀，抱住她道:「入宮讓貴妃吹皇上枕邊風，絕對無用，你靜下心來仔細想想！」

良久，周氏嘆道:「非得告示，留命一條也好！」

「今天就叫僕役將門砸了，逮人出府！」

吳三房老爺道:「得令！」

半個時辰，吳家有臉面的人物都破門進入。

吳穗禾與李銘錦站在院內燒紙錢。

周氏打頭陣道:「不孝兒女，接連將父母拒在門外，現在又私下發喪，該當何罪！」

吳穗禾潸然泣下，誠懇道:「我們閉門自居、抱恙在府，如今弔喪錦樂王爺的奶娘，不會有事的。」

「這麼多長輩前來是想幹什麼?」

李銘錦眼睛紅腫，冷道:「不會是二哥派你們來問罪我吧?」

吳穗禾的手繼續燒紙錢，淡定道:「等燒完，我們就走。」

門外一名內侍尖聲嚷道:「動作最好趕緊吧！ 別混過今日，皇上不好說事！」

這名內侍剛被李銘銖提拔為內監主管，而高延派去守先帝陵園了。

吳三房老爺道:「逮人，進宮！」

吳穗禾立刻將紙錢往火盆全丟去，牽起李銘錦手道:「不怕，我在！」

又對來者僕役道:「我有腳，會動，帶路吧！」

李銘錦也向吳穗禾示意道:「嗯！不怕！」

這些人，浩浩蕩蕩進入大興宮殿。

李銘銖坐在龍椅，高高的好似不可企及。

內監主管-高登帶領眾人行大禮道:「參見皇上！」

李銘銖見李銘錦與吳穗禾乖乖遵禮，也沒動氣道:「平身！」

吳穗禾不卑不亢道:「臣有罪！」

李銘錦見狀也上前道:「錦樂王府有罪！」

李銘銖火氣上來道:「既知有罪為何閉門發喪?」

李銘錦道:「臣弟奶娘病逝，又逢刑事大案，心知此時節發喪不好，但畢竟奶娘從小照顧我長大，仍希望她一路好走，於是閉門發喪，今特來領罪！」語畢，吳穗禾與他一同跪下。

李銘銖諷道:「你時間壓的真好啊，今日又正好是尚書令離開的日子，你可知世人會如何想?」

李銘錦與吳穗禾跪道:「臣知罪！」

李銘錦接著道:「姑蘇陳氏所做之事人神共憤，天理難容，迫害忠良，貪婪成性，皇上聖明，秉公判事，可臣弟卻扯您後腿於情於理都是臣弟不仁不義！」

李銘銖問道:「那你說該怎麼判外人才明白你的良苦用心呢?」

李銘錦汗滴落在手上，疲憊道:「應當褫奪錦樂王身分將臣弟降為庶民、剝奪其姓，以立國法，使人信服！」

李銘銖點頭道:「你我心照不宣，此事就這麼辦罷！」

又令道:「從今日起，你就姓『懷』，要時時銘記在心，別在不合時宜的時候惹麻煩給別人！」

李銘錦與吳穗禾恭敬道:「得令！」

李銘銖似想到什麼道:「你就去南蕃吧，那裡地勢高聳、寒漠廣、植被少，就派你去那種槐樹吧，等你種滿家鄉常見的槐樹，你的子代才能搬回國朝住！」

李銘錦與吳穗禾恭敬道:「得令！」

李銘銖便吩咐辦事人將他們的孩子抱出，直接會合押車立刻出發南蕃。

就是不給他們整理行李的時間。

這種趕鴨子上架，其實是想刁難與打壓李銘錦指桑罵槐的行為。

民間有句話「門前有槐，升官發財。」

李銘銖借「槐樹」暗喻「官家」，又對李銘錦發喪對象是從小照顧的「奶娘」推論「姑蘇陳氏」，至此他讓李銘錦改姓『懷』也有提醒殺身之禍，隨時都在！

而春夏之際「槐花黃，舉子忙」正是考取功名時機，於是李銘銖又想到寒漠廣、植被少的南蕃氣候，他讓李銘錦種樹，也有意提醒他的後代若想取得功名，得先想想自己祖先為何被安排種樹職責，時時銘記皇恩浩蕩！

又因是待罪勞改，是故不可攜帶僕從前往。

對李銘銖來說，扣下錦樂王府全部錢財都不夠特赦，他是看在兄弟一場，才沒有取李銘錦一家老幼性命，真心覺得自己修養極好！

他有時也感嘆李銘佑意外消失的事情，納悶不辭辛勞離開國朝的意念。

重點還一心一意只想逃跑，沒想爭權奪位。

但轉念一想，自己是太上爺欽點的接班人選，其家族人脈都準備妥當，也許陰差陽錯李銘佑真死於意外，可他的帝王第六感不允許他相信，如今一直讓白斌衛暗地下南洋尋人，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倒順勢解除鎖國政策，正常開通港灣貿易。

又順便加強海防，因海上船艦不優，沿海子民經常被倭寇打劫欺負。

不過影響層面邊緣，所以李銘銖並沒有太放心上。

畢竟時間都花在取消尚書令一職。

當吳穗禾夫婦接到自己兒子-懷思啟後，鄭重與吳家父母拜別，從此分隔兩地，開始勞改生活。

周氏強忍淚水，沒有湊近囚車外圍，因為她想問吳穗禾的問題恐怕這一生都不能知道為什麼非要不合時宜的辦喪事，換一個遠赴他鄉、六親緣薄的生活……

又因觸動皇帝逆鱗官員都不敢收賄……她為人娘的照顧已到極限……

如今吳穗禾夫婦真是一窮二白，人言微輕，富貴日子遠去，搬到鳥不拉屎的蠻荒之地種樹。

周氏只盼望孩子們挺過困難，等三年五載，時間遠淡，在派物資援助，屆時聊表親人情意。

眼看囚車遠去，吳道祖相送父母回去吳家。

他對李薇嘉道:「你先回府邸吧，我要上香一趟……」

李薇嘉嘆道:「我隨你去吧，畢竟也是幫忙吳家的婢子……」

吳道祖柔聲道:「荒郊野嶺不合適你出現，我祭拜好後，明天你陪我出席宗族大典！」

李薇嘉同意道:「知了，我就不打擾你思緒了！」

吳道祖坐上馬車，前往魏小五守財之地。

為了迎接明日的吳家族長之位，他必須將過往的自己打包。

吳穗禾可以選擇離開吳家，跟隨丈夫遠去日月國。

可吳道祖不行，尤其知道神顧財後，他早已選擇留守吳家……

李薇嘉會知道，還因為她施加壓力迫使吳家二房老爺退位族長一職，這神顧財的秘密才交接給未來族長知道。

但吳穗禾會知道純屬人為故意。

吳家二房老爺本想一直霸著族長職位，等自己寶貝兒子-吳道賢取得功名後，名正言順的接任家族事務，可因為李薇嘉介入倒讓族中其餘長老紛紛不支持他繼續管理吳家，他憤而將此事洩漏給吳穗禾知道。

實際上，吳穗禾聽完此事，當天就登門與吳道祖大吵一架。

吳穗禾憤道:「今日的姑蘇陳氏，明日的金陵吳氏！」

吳道祖一聽就知道吳穗禾知道了神顧財一事，可人多嘴雜根本不能解釋。

吳道祖吩咐僕役道:「禾妹生了重病！還不敢緊送回府上養病！」

吳穗禾眼眶充血道:「我腦袋很清楚！」

還衝過去抓住吳道祖衣袖道:「就是太清楚，才知道六親緣盡！」

「守喪吧！都去守喪吧！誰不去守喪?有誰！」

吳道祖只道:「你糊塗了?這裡是吳家！你的娘家！不許亂說話！」

「芷梳呢?怎麼放主子一人前來?」

芷梳聽到後，立刻從人堆中跑出來道:「夫人悲思甚多、精神敏感，還請您恕罪！」語畢，吳家好幾位僕役分分拉住吳穗禾。

吳穗禾冷道:「我病了?呵呵……」便任由他人送回錦樂王府。

爾後，李銘錦的奶娘見吳穗禾精神不好，李銘錦天天陪在吳穗禾身旁不管府事，她因憂心過度，身體一時承受不住，也撒手人寰！

可李銘錦奶娘一死，倒讓吳穗禾看到生機，她敞開心扉與李銘錦提起心事，李銘錦見吳穗禾精神穩定，也同意她的念頭一起辦置奶娘喪事。

總總時機恰當，倒讓她守住自己良心底線……

如今故園故人，人各遠去，回頭再見，已是明日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