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鐘鳴聲響」
即使是一國之君,身臨黑幕也無計可施。
四面八方只要有光點就會奔去。
當我朝那裡去。
陽光明媚,屋簷有金光。
爺爺正督促六歲的我讀書。
反正爺爺到死都不知道還有李銘佑這個孫子。
難道我真死了?
才這一想,就轉到十一歲的我。
夜涼人清爽,我撤走身旁的隨侍。
入夜,皎潔月亮照映陌生女子。
我一生找尋的女子。
她手中握有寶鏡,藍光照的晦暗,沒有白日透亮。
停下腳步輕輕拂過鏡面,她身後有一長影。
是我跟在她身後。
小時候的我圍著她打轉。
她身穿前朝服飾,衣紗憑風飛揚。
自有印象起,我就想不起她的面容。
因為她用寶鏡遮住半邊面容。
可如今以旁觀著的角度看,什麼容貌都看不清。
糊攪的、深邃的怪異情景……
為什麼我會迷戀於此段記憶,卻在死時看不到?
我能感覺到她飛揚的衣紗輕碰到我。
只剩自己感管記憶了。
當時我認為她在遙望遠方。
但方向卻是面朝如今的我!
寶鏡隨珠光寶氣閃耀。
儼然是風流人物。
這裡無人打擾。
已經沒有語言能坦明此刻的飛墜。
我想揪住小時候的自己,不要看她。
鼻息有龍檀香。
依我所見沒有人不會上癮。
稱之為毒品也不為過。
飄飄欲仙的毒鬼,吸不到就會渾身難耐。
反正他們最後都會喜歡施予的人。
若是吸不到此香,他們會全身抽搐和精神崩潰。
也是我隨身必帶之物。
像吳穗婷很喜歡待在我身旁。
像孫曇喜歡到下桃花真情咒。
而我第一次知道此味是在寶鏡女子身上。
也是我第一次初試雲雨。
月光糊成一片灑在十里桃花中。
就好像是這裡的主人熟悉此地。
又見如仙子般的女子朝我過來。
我眼前是位膚白貌美、粉裝玉琢、星冠攢玉,一身綾羅白衣外罩綢緞褙子使人身輕如燕,可頭戴珠冠又彰顯人物非凡之感。
如同曉月一般無二。
我詢問道:「此地是何方?仙子又去何處?」
仙子道:「吾居春桃之上,施桃花之中,乃桃植山桃香洞,桃花源境華月仙姑是也。思官感思覺之根,掌塵世之情愛癡怨。」
「因近來思覺纏綿於此,故前來感之其根,布散相思。」
「今忽與爾相逢,亦非偶然。」
「今取金池水一樽,又有眾女取桃枝贈你。」
我未答應,便入桃花館。
又見對聯:
「十里桃花纏春境,花根一掌數萬緣。」
仙子又點我眉心道:「無名珠落,弄翰成團,原有作文,滿紙荒唐。」
「前引:誰為情種?」
「趁春桃開放、情緣日、寂寞時,各自表述。」
「寫出這仿古昔今的『曾相識』」
「第一節: 滿庭芳」
「有心一願結成團,百花綻放有一截。終不忘,世外桃源寂寞林。探世間,至情至性,到底意難平。」
「第二節: 虎將行」
「兄友弟恭一家人,各行各業有才性。風火盛,紅粉知己南北調。談世間,長生不老,提攜翰林員。」
「第三節: 喜含璋」
「步步高升新風貌,長恨無償又來到。眼睜睜,情思情種又燃燒。嘆世間,柳暗花明,驚見鴻鵬起。」
「第四節: 收筆墨」
「點橫豎鉤皆學問,挑彎撇捺即文章。收筆墨,多說友誼曾相識。曾相識,甯為安好,桃花香出外。」
仙子又對我笑道:「願郎君心誠明淨,誤擾欽命,了結風案,也好與娘子速速團聚!」
我反握住她道:「你我相遇難道只是一場夢?」
仙子羞道:「你怎又生了淫字?」
我問道:「何意?」
仙子道:「臨別時吾與君行夫妻之理。莫忘初終,思官感思覺之根。」
聽那柔情繾綣、軟語溫存,不想斷離。
此時,窗外似有月光。
華月神色憐憫道:「皮相皆爛其根性,爾有純然癡情意,意推意淫,此淫不可糜爛官感,要神通而不能語答。」
環境又變烏黑汪水,波濤洶湧。
我身待的床與隔岸對望。
華月在對面道:「此為迷津池,貯水渟洿,亙望無涯。」
「爾今偶游至此,如墮其中,則負吾衷情之言,以情悟道。」
以前我早遺忘後段夢境,而此刻我卻聽得明白。
華月驚呼:「不好!過重!」
我大叫道:「華月救我!」
眼、耳、鼻、舌、身、意。
被黑水包覆,它不是沒有流動。
只是很緩慢。
耳邊華月聲嚷道:
「身在紅塵帳,刀光肺腑藏。凡心攀附上,冷熱又無常。
自許風流帳,收刀鞘報償。有情人仰仗,歲月靜安康。」
又見一桿桃花枝幹入深淵。
我急抱枝幹,卻見曉月冷面看我。
曉月冷道:「水多木則爛,火多木則槁。」
「桃花枝幹也朽木。」
我又接連喊華月。
再無一聲一音回復我。
我從惡夢驚醒過來。
汗如雨下,破口而出:「華月救我! 華月救我!」
夢境內容早已忘卻大半,似乎是曉月回來。
我睜大雙眼,對虛無的帷幕。
「多此一舉!」
一旁的奴才大喜道:「讓奴才替您擦汗。」
高登在外聽到,連忙進來喜道:「聖上喝水!」
我道:「朕睡了多久?」
高登跪道:「今夜是第七天……大皇子如今代管國事。」
我問道:「皇后呢?」
高登道:「楚皇后被刺客行刺身負重傷,死於冷宮大火。」
我見他神色不好,又問道:「還有事?」
高登低頭道:「嫻貴妃也隨大火久病在床,不能行動。」
我甩空杯道:「李思浩羽翼硬了!」
「珩斌衛都查明白了?」
高登道:「他們確實將目標設為楚皇后。脫責於二皇子逃亡黨羽……也剿滅殆盡了……」
屋內濃厚的龍檀香使我身輕搖曳。
我無力笑道:「不愧是慶國公府的後代!」
「你過來!」
高登不敢靠進道:「老奴不敢擾其聖駕……」
我道:「你又不是高延,朕對你沒那麼高期待,說說看什麼時候倒向李思浩的?」
高登磕頭道:「老奴只聽皇上的話,切莫寒了老奴。」
我指著他道:「你明知朕有意將皇位交給華陰,又封聖女的名號,又讓華陽可以聽政,可你確違背朕的意思,選了李思浩……」
「而如今的他確實掌握帝王之術,朕又何必阻撓?」
「明天一早傳朕口諭: 李思浩即為新君,朕服了,就做這太上皇!」
高登抬頭道:「皇上身體可安好?」
我道:「這香聞著聞著,使人心情好。」
「朕印象李思浩也攜帶這貨吧?」
高登道:「皇上確實有賞過龍檀香給大皇子。」
我耐心道:「不對!不對!朕給的不是前朝挖出來的東西。」
我又大口吸氣道:「朕聞得明白,他啊!很小就有那味道!」
「你知道為什麼要讓他成長嗎?」
高登低頭道:「老奴愚笨!」
我懶散道:「因為華陰還是會讓我失望啊!」
「所以啊,李思浩一定要好好努力才行!」
「給了點權力,就以為什麼都可以碰?」
「天真!太天真了!」
「他必須打從心底有敬畏之心才行!」
我又道:「你說李思浩會重振慶國公府嗎?」
高登道:「國朝該給的榮譽都給了,頂多有孫皇妃娘娘……」
我道:「你想說抬高孫曇以帝后之禮下喪?可她屍骨未知啊!」
「何況楚楚到死都是朕的皇后。再往前推那情景下,傳位給平日朕關愛的大女兒也無可厚非,但也是朕將此事定案成大逆不道。」
「至此國朝為了安穩,只會更確定嫡長子制度。」
「為什麼呢?因為朕已經是太上皇了!」
高登畏懼道:「您別再說了!老奴福淺哪能知道天機!」
我冷笑道:「知道跪著就好!」
「一路跪到明天傳口諭去吧!」
我斜眼看向偏室。
我很清楚,第一位拜訪者會是李思浩。
雖說計畫趕不上變化。
但一直在可預期的範圍中。
從小到大所有的期望都按照爺爺的教誨進行。
唯一的叛逆就是全心的愛戀李曉月。
或者該說是華月。
我曾將一座宮殿稱為月華。
因為要步華月見其光。
可後來呢?
能被控制的只有我一路限縮的李思浩。
而我與他連父子也談不上。
突然詩意興起,我提筆寫道:
「身在紅塵帳,刀光肺腑藏。凡心攀附上,冷熱又無常。
自許風流帳,收刀鞘報償。有情人仰仗,歲月靜安康。」
黎明一到,高登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