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我們滿身色斑和刀疤⋯⋯並不是一種病？甚麼殺人程式了？」我伸出滿布刀疤且呈暗紅色的雙手，聲音不自覺放大。

「你先冷靜一下，我必需先穩定你們的情況。」中島小姐隨即安排她的同僚準備一輛輪椅給沙耶加，她的同僚然後便護送我和沙耶加上去二樓。

我們進入了一間房間，她的同僚用電筒先後檢查我和沙耶加的眼睛，然後叫我們將開口給她看，便和身旁的護士說了兩句，轉眼間護士便回來替沙耶加和我的手臂上打了一針。

沙耶加像意識模糊，坐在輪椅上休息，閉目養神。

「過來⋯⋯」中島小姐瞥了我一眼，然後我跟隨她到了房間的角落。「這個女孩比你要嚴重，剛才我讓你們注射了一支針，可以讓你們情況暫緩一下。我要盡快講清楚一下現在的情況，然後你便可以作出決定。」

中島小姐說話速度比較慢，這也讓我更加焦急。

她嚥下一口口水，續道：「我告訴你身上有這個情況的可能原因，但你先答應我不要再在醫院大鬧，可以嗎？」

我有點不悅，但也讓自己先冷靜下來，再聽她說些甚麼。

「你和這兩個小孩之所以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在末日戰裡出現的情況很類似。」

「跟末日戰有甚麼關係？」

中島小姐再一次把聲音壓低，幾乎只有她才能聽見，道：「我聽過一個有關末日戰的一個詭異故事。在末日戰期間，一位二等兵在執行任務的前一天逃離了軍營，其他自衛隊成員猜他應該是臨場畏縮，結果他第二天被找回時，已經離奇地死在附近的山坡。他全身皮膚變成了炭黑色，身上有多處深邃的刀傷，像生前被人砍了百多刀一樣。當初自衛隊以為他是被砍死，同時中了不知名的毒，不管怎樣這都是他們從來沒有遇到的情況。本來他們並不會理會戰爭中死去的低級自衛隊，可是由於他的死狀太恐怖和奇特，他們怕是敵國使用了新式的生化武器，於是他們便把屍體帶回軍營研究。其後一名陸軍少將命令其中一名軍醫把屍體移到軍營的空地，該名軍醫便覺得事情應該不簡單，因為一般來說少將不會去理會死掉的逃兵。後來該軍醫按指令把那具屍體搬到軍營的空地，當他用擔架床將屍體搬出去時，才發現少將召集了所有大佐和中佐在等候他。這名軍醫按少將指令把屍體放在少將面前，然後少將便叫軍醫站到一旁去，對著現場比他低級的所有大佐和中佐說：『不服從，只得一個結果』。這名軍醫當時不以為然，認為少將只是用極刑來處理逃兵，籍他的死來殺一儆百。後來這名軍醫去研究那二等兵的屍體，發現他的身體因為『某個原因』，引致全身血液完全停滯，接著心臟不能運行血液，導致急性心臟衰竭。」中島小姐怕我聽不明白，她推動輪椅到其中一道牆，目光落在牆上的一張心臟結構圖。

「所以這是心臟病吧！？」我聽到最多的日語單字是心臟，所以我得出了這個結論。「但我們身上的刀疤又怎樣解釋？」

中島小姐停了一頓，然後續說：「刀疤等一下我會再說。我剛說了，是因為『某個原因』，導致那個二等兵全身血液停滯下來，就像你身上現在泛起的暗紅色斑，這是早期的『症狀』，之後這些斑便會變成暗紫色，當變成炭黑色時，便是最後階段。」

我急忙瞥了一眼沙耶加，她已經進入了最後階段。她不能夠再等了。

「中島小姐，有症狀就肯定是一種病吧，怎麼會不是病？妳是不想幫我們醫的話，我們便去其他醫院！」我顯得不耐煩，要一時聽這樣多的醫學日語，中島小姐又不像在幫我們，於是便想著要離開醫院。

「是因為你腦上的量子晶片。」中島小姐再次以銳利的眼神看著我，她繃著下巴，臉如死灰一樣。

我停了下來。

「因為你大腦上的量子晶片讓你的身體相信一件不太可能發生的事，就是『你已經死亡了』。於是你的身體便進入死亡狀態——部份血液開始漸漸不再運行，形成血塊，當血液停止運行一段時間之後，便形成血塊，引起皮膚變成紫紅色。當全身的血液都不再運行時，經過一段時間後，便會形成皮膚變黑的情況。」

「所以你是說⋯⋯我身上的暗紅色斑是⋯⋯」我其實不太相信和理解中島小姐說的話，但我依然嘗試最大的努力。

「是屍斑，在活人身上出現的屍斑。」中島小姐和我之間的空氣突然變得冰冷。

「屍斑？妳說⋯⋯在人死後身上出那些紅斑，現在出現在我們三個身上?⋯⋯不可能吧？」我望著自己的整條手臂，暗紅色斑跟刀疤已經布滿每一吋皮膚。

「但重點不是這些所謂的『症狀』，解單來說，重點是因為你身體大腦和細胞都相信『你已經死了』這個資訊。至於為甚麼你的身體會相信這件『還未發生』或『不存在』的事，就是因為在你腦袋上的那塊量子晶片。它正在執行一種程式指令。」中島小姐在很平靜地說一些不可思義的事。

「所以，這不是一種病。」她再一次強調。「簡單來說，是你身體誤信這個身軀已經死掉了，身體從而產生死後的變化，但也因此引領你們去真正的死亡。」

我張開嘴巴合不攏，等待下巴掉落在地上。

我沉默了數秒。我心急如焚，既感到焦慮又恐懼，有千萬條問題在我腦中亂竄，我好不容易抓住其中一個問題去問：「⋯⋯是因為我們身上的那塊量子晶片？身上的變化跟這量子晶片有關係？」

「還記得我剛才提到的少將？他提及過『不服從，只得一個結果』。結果過了幾天，有另一位一等兵公然反對少將的戰略，當天晚上他在自己的床上被發現已經死去，死因和死狀那個逃兵完全一樣。」

「那名軍醫私下對這兩具屍體做了簡單的研究，結果都沒有發現任何中毒的跡象。最奇怪的是，他們屍體上的刀疤應該需要花超過一星期才能夠形成，可是他們在遇害之前的一天都跟其他自衛隊碰過面，其他人肯定他們在生前並沒有任何明顯的刀傷。」

「怎麼可能？妳意思他們在遇害的當天，傷口在極短時間內形成，然後變成刀疤？」

「不，不是這樣。那名軍醫一開始都大解不惑，有一天他想起了當年政府對所有市民有個奇怪的要求⋯⋯」

「就是安裝量子晶片吧。」這個我很清楚她指的是甚麼。

「對。當年政府跟幾家大財團大力宣傳植入量子晶片，到了大部份人都因不同原因決定植入量子晶片後，政府便再強制那些少部份的人不論老少都要植入量子晶片。我可以告訴你，政府要這樣做的其中一個原因是為了確保在戰爭時可以隨時候命，有必要時更全民皆兵。」中島小姐的聲音越來越細，像怕別人聽到。

全民皆兵？為甚麼身為政府大臣的中島小姐要跟我說政府的壞話？她不怕被開除掉麼？

「結果，當時全日本便有高達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人安裝了量子晶片，然後在不知不覺間，我們的意識被數位化，這件事你可能並不知道。」

「甚麼是⋯⋯意識數位化？」

「大概是你的意識已經變成像電腦中的程式一樣⋯⋯由一堆編碼和數據庫之類組成。」中島小姐解釋。

「怎麼可能⋯⋯？而且甚麼時候發生⋯⋯？」

「在大家安裝量子晶片之後⋯⋯我們的意識便悄悄地一步一步被數位化！漸漸地，我們的意識已經不再儲存在大腦裡，而是在我們頭上的量子晶片上。現在，我們的意識就像一部電腦的作業系統，操作著全身的不同器官和肌肉。」

我愣住了，然後沉默了數秒。

這科幻般的劇情，想不到會發生的我身上。

「話說回來，從政府強制要求人民植入量子晶片和軍中士兵離奇死件這兩件事件，當時那名軍醫便有一個大膽的假設：『誰不聽軍官的命令，誰就要付出代價。方法便是以一個量子程式通過我們腦上的量子晶片，讓自衛隊的身體服從指令，不然便死亡』」

我嚥下一口口水，等待中島小姐完成她的話。

「這種程式指令是一種能殺人的量子程式，它便是以死亡記憶引領真正死亡的——死亡徊憶。」

「死亡徊憶？」

「你有沒有一段記憶，它總是在腦海中徘徊不前、念念不忘、揮之不去？」

「念念不忘⋯⋯的記憶？」

中島小姐這時候的雙眼像有一層層的圓圈紋包圍住瞳孔，我被這奇異的雙眼吸引著。

「這種念念不忘、徘徊不前、揮之不去的記憶，稱之為徊憶。」中島小姐用她帶點沙啞的聲音，緩慢地說。

「所有記憶都可以成為徊憶，而死亡徊憶便是人的其中一種徊憶。死亡徊憶是一種量子程式，它記錄了一個人在死亡那一刻的數位記憶。簡單來說它是透過兩種技術收集得來的數據而形成。第一，透過生物工程技術，從而記錄了身體在死亡時細胞和組織所經歷的傷害、變化以及所有狀態的一種數位記憶。第二，透過神經編碼和數位技術，將當時死亡時的神經訊息記錄下來，並將它們轉換成數位記憶，包括所有的痛楚感覺、溫度感覺、壓力感覺和情緒反應。將這兩種數位記憶整合起來，便成為了死亡徊憶。現在有人利用這種死亡徊憶的量子程式，讓一個人在活著的情況下喚起別人的死亡經歷，使身體突然陷入死亡一刻時的狀況。當一個人收到死亡徊憶後，他的量子晶片首先會被駭入，並下載了該段死亡徊憶，然後該徊憶被不斷重複和擴大，讓大腦跟身體的每一個細胞不停地接收那些死亡記憶，漸漸每個細胞便發生變化，然後跟隨著死亡記憶『回復』到死亡時的狀態，最終導致真正的死亡。」

「所以妳說⋯⋯現在有人能夠以一段死亡記憶便可以殺人了？」我眉頭深鎖，說了自己也不能理解的話。

「簡單去理解的話，是的。」中島小姐說。

我再次沉寂起來，這根本是超越我對科技的認知。

這有點像亂扯。

可是眼前的是政府的人，她不像在亂說話。

我嘗試裝作冷靜，然後提出疑問。

「你指死去的那兩名低級自衛隊其實都因為中這種死亡徊憶而死⋯⋯？那是否代表只有上級的自衛隊能夠向下級的發動？」我滿腦都是問題。

「至少在自衛隊裡是這樣運作，總不能以下犯上吧。」

這種可怕的科技聽起來固然毛骨悚然，可是我越想便越覺得荒謬。

「等一下！這像鬼扯般⋯⋯！用記憶去殺人？太兒戲了吧？」

「⋯⋯這聽起來荒謬，是因為你不了解植入量子晶片後的可能性。」中島小姐的嗓音變得有點輕浮，像在嘲諷我的無知。

「⋯⋯好⋯⋯就當這是真的！」我說話變得結巴，不甘被人這樣小看。「這也不合理啊⋯⋯！它的出現是因為低級的自衛隊不服從命令，那怎會發生在我們普通人身上呢？」我大解不惑說。

「沒有人說這只會在戰爭裡出現，我只是說我從末日戰裡聽到有這樣的故事，而你們身上的症狀卻剛好和他們一模一樣。」中島小姐說罷便垂下眼眸，像若有所思般。「嗯，說不定，現在的死亡徊憶可以應用在一般市民身上⋯⋯你在甚麼情況下開始這些『症狀』？」

「呃⋯⋯在送外送時吧。」這些一連串的怪事都是由外送開始。我第一個能夠想到有可疑的人便是颯斗的哥哥——川上一智，難道是他發動這死亡徊憶？他之前是自衛隊？但他對我和沙耶加做了些甚麼嗎？好像沒有啊⋯⋯

沙耶加之前有提及過，是川上一智讓颯斗有那種炭黑色皮膚的病毒。難道是川上一智讓颯斗中了死亡徊憶？

「那這些刀疤呢？妳想說是來自⋯⋯」我想到了一些可怕的事，卻不敢說出來，雙唇微微顫抖。

「是來自一個人的死亡經歷。不管這個人是誰，他生前一定經歷了可怕的事，然後被砍了百刀以上致死。他的死亡記憶被記錄下來，成為死亡徊憶。現在你們身上便是正在重複經歷那個人的死亡，這種科技的確能夠輕鬆地殺掉一個人，甚至一群人。」

「不會吧⋯⋯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整個國家都要給自衛隊統治了！」我說完也抖了一下。「而且，為甚麼自衞隊當年要使用這樣危險的指令⋯⋯？」

「國家才不會被自衛隊統治。要知道，自衛隊的最高指揮權是首相大人。至於為甚麼要使用這樣危險的指令⋯⋯」中島小姐停頓了半秒，若有所思。「我不是軍事的專家，我想首相大人有他的想法吧。我只知道，死亡徊憶是由仙妮提議並研發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