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言把劉達壯趕去操場後便自己去報到了。學校分為三個區域，中間的教學樓，東側的學生宿舍和西側的體育館，教學樓分為兩區，初中生一區，高中生一區，還有個超大戶外操場位於學校正中間。體育館旁邊是韶華大道，雖然學校禁止學生早戀，不過總也有忍不住的會在大道上，藉著枝頭葉片遮擋卿卿我我，所以它又被稱為情人巷。

三座建築的後面是活動館，社團等等的活動或校內校外活動都會在那裡舉辦，裡面有一個很大的舞台。學校的東側則有一扇小門可以直通外頭的便利店，也就是沈慕言買菸的那一間，它常是學生翹課必使用的通道，而那便利店也因為常有翹課的學生光臨，所以學生之間常把那間便利店稱作「俏客便利店」，俏客俏客，翹課翹課。

也算是那些翹課的男生自戀才給便利店取這種名字，說什麼他們是俊俏的客人。
沈慕言想到劉達壯跟他講這些時的語氣，莫名好笑。　　

他看著教職樓上寫著：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嘗無誨焉。

學校各處寫著很多提點勉勵學生和提點老師的話，什麼古人云，子曰……等等，提醒學生品德要正，要有上進心。　　

沈慕言看了看手表，算算時間差不多便進了教學樓。

他依照指示到了二樓的第一間辦公室，角落裡坐著一位約莫四十五歲的男子，戴眼鏡，微胖，穿著藍白條紋襯衫，襯衫被肚子擠壓出一些皺紋，手上拿著一包洋芋片。正吃得香時便聽到身後的動靜，他回過頭來，對上沈慕言的視線。　

沈慕言朝他笑了笑，上前敲了門：「報告。」　　

對方抬眼上下打量了一番，點頭微笑道：「你是新生吧？」他聲音敦厚，講話有點糊，字和字中間喜歡黏在一起，但卻給人一種老實不失威嚴的感覺。

「對。」沈慕言走上前。　　

那人撐著椅子把手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餅乾屑，看了眼左腕上的手表：「挺準時的啊，沒遲到。跟家長說過你來報到了嗎？」　　

沈慕言：「嗯，說過了，他們知道。」　　

「那就好，坐吧。」他朝旁邊的椅子比了個請的手勢，示意沈慕言坐下，而自己又坐回了剛剛的椅子，「那我也不耽誤你時間了，我們切入主題吧。我是你們的教務主任，孫准白，叫孫主任就可以了。」他指了指他桌上的一羅書，上面寫著高二下化學銜接，「翻翻看，這是我們寒輔已經上完的書。」

？

「啥？」沈慕言像聽到了什麼荒唐大事，直接二話不說站了起來，「上完了？」

「有什麼問題嗎？」孫准白就顯得很冷靜，像是在說什麼無關緊要的事。

「主任……你開玩笑吧。」

「我開玩笑做什麼。」

沈慕言老實的閉嘴了，萬般無奈的跌回了椅子上。

但此刻他的內心是一百個大問號，這什麼開頭，一上來就說上完了，他才剛轉來啊，這讓人怎麼活。

底下還分別壓著國文、英文、數學、物理的銜接教材等等。

沈慕言冷靜了下，抬手胡亂翻了上面幾本，有些是自己高二上上過的，但大多都是銜接高二下課程的內容。

而他邊聽孫主任繼續說，「你是理組嘛，老師們呢和學校經過討論安排你在一班。」他清了清嗓，接著說下去，「我們高中部有分一到七班，按成績排名由高到低，一班是學校重點培養班級，也是理科班，專門出去跟人拼頂大的，是學校的牌面，所以課程進度可能有稍稍超前一些。你沒有來寒輔，如前面所說，我們已經把每一科的高二上銜接下學期的課程外加下學期第一單元上完了，開學後從第二單元開始上，有些科目進度還是不太一樣，但大致差不多。」

孫准白塞了片薯片到嘴裡，含糊的道：「應該不會太多，你回去補一補就可以了。」

沈慕言還在看那本化學高二下銜接的冊子，聞言直接把書合了。

我操。

所以他眼前這本足足有五公分厚的銜接教材和壓在底下好幾本厚度加起來超過二十公分的書都已經上完了。不會太多……這句話到底是怎麼來的。

沈慕言只差起身翻桌走人，要他一次補這麼多自己沒上過的單元，還真是有點困難。

「而再更底下壓著的那些是這學期要上的。」

一本就足足就有六公分。

「……呵。」沈慕言哼了一下，滴咕，「轉學得了。」

「你說什麼？」

「啊，沒事。」沈慕言立刻換了個臉，朝孫准白微笑。

孫准白又接著說下去。

「再來說什麼好呢……喔，我們學校一學期總共四次大考，三次大考加開學考四次，這沒有問題。不過如果你在四次大考中成績掉得太低不及格，那暑假就只能請你來上課程輔導加強了，而課程輔導呢……從早上八點上到晚上九點，長兩個禮拜，這樣半個月就過去了啊，所以我們這裡還是不推崇參加課程輔導的。」

「補修？」沈慕言問。

「不是補修，是課程輔導。」孫准白解釋。

「喔。」

這時對方又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語重心長地道：「不是不可能，不過我相信你不會的。」

沈慕言已經開始在想這麼多單元要怎麼唸了。聞言回神，強行擠出一個笑容：「當然不會。」　　

這可把孫主任樂了：「不錯不錯，我就是喜歡你這樣的。」說完，他換了個比較嚴肅的語氣，「最後，我們給學生極高的自由度，活動很多，什麼運動會園遊會成果發表數不勝數，但是這不代表課業可以落後，什麼－啊我因為要練習運動會體能所以這次沒考好，都是在找藉口，一律駁回。還有，學校禁止早戀！被發現小過一支！然後到學校後手機一率關機，違禁品不要帶，被發現一樣。醜話先說在前，希望你注意。」

「好的，謝謝主任。」沈慕言回道，又是好好學生的笑。

孫准白露出滿意的笑容，心想：嗯，這孩子還挺乖的，應該不會做出太出格的事情。

「那行吧，大致是這樣，接下來……我們先去逛逛校園吧，我們從教學樓開始。」

語畢，沈慕言跟著孫准白走出辦公室。

大致的學校區域分布劉達壯都說過了，所以沈慕言並未認真的聽，只是時不時的點頭回應。兩人走在韶華大道上，一旁的樹木枝葉生長茂盛，延伸出來遮住一小片天，冬日的陽光透過枝葉縫隙打在地面上，形成斑駁的痕跡。　　

大道旁能看到中央的操場，操場上架著籃球框。沈慕言看過去，幾個大約年紀初中的少年在場上打籃球，什麼胯下運球或上籃都不在話下。只見一人一個小動作晃過前面阻擋他的人，快步運球到籃下上籃，可不料求沒進又被對方搶走，而對方又迅速的把球傳給隊友，往另一邊快速進攻。烈日當頭，陽光灑在他們身上，像浸泡在蜜糖裡，而他們也不嫌熱，抬手匆匆擦個汗後又跑起步來往球的方向跑。　　

沈慕言看著操場的一群人鬥得你死我活誰也不讓誰，心裡覺得有點不切實際，因為新的一學期他即將要在這裡生活了，以後他可能也會在這裡跟其他人一起打藍球一起瘋一起鬧。

雖然沈慕言沒有把情緒表現在臉上，但他是十分期待的。

學校的事情都辦妥後沈慕言收到劉達壯的訊息，說自己先去校門口等他。

兩人下午在外晃了一陣，買了些開學用品。接近晚上的時候便被叫了回去，劉達壯的媽媽說要請他們吃飯，約在附近的火鍋店，說是慶祝他們開學。

這陣子沈慕言都有在跟蘇惠聯絡。蘇惠已經搬出來了，離婚手續還在辦。其餘的兩人都沒有再提，包括那天的事，只剩下一些寒暄和關心。

沈慕言看著桌前奶白的火鍋湯底，鍋物浸泡在牛奶湯底裡，光看著就令人垂涎三尺，再咬上一口，牛肉被煮得剛剛好，入口即化，軟嫩適中，而濃郁的牛奶味搭配蔬菜入口更是香嫩無比，一點兒也不覺得膩口。

自助火鍋就是爽，沈慕言起身倒了杯汽水。

牛奶鍋膩口，但搭配汽水又把那膩口的勁去除。兩者兼併，令人回味無窮。
這時，劉達壯的媽媽開口，手上邊夾了塊肉：「慕言啊，你開學後真的改住宿啦？其實我們都很歡迎你繼續住在這裡啊，如果你還沒改，要不要考慮⋯⋯」
「對啊慕言哥⋯⋯你留下來，我每天都可以跟你玩好久的電動呢⋯⋯」劉俊宏跟著附和。

「你留在咱家也不麻煩，反正我每天都要煮晚飯的，你回來吃也增點熱鬧。」
劉達壯的媽媽就是喜歡熱鬧，家裡多個人也好。平常兩個兒子都不怎麼和她聊天，親戚也不一定每天都來，除了打牌賭博時才願意聚在一起，而只有沈慕言在時會跟她聊一會兒天。

沈慕言看著眼前的兩人一左一右說話，笑了笑，插話：「伯母，這樣太麻煩你們了，我也已經跟學校說我開學住宿了，所以也不太好改回來。」

說完又夾了塊肉給對方。

話都說到這樣了，劉達壯的媽媽也不好多說什麼，失望之餘提醒了幾句，說住不習慣還是可以回來住，隨時歡迎。

沈慕言點頭。

隔天早上，沈慕言滑著手機，拖著他的湛藍色行李箱在門口等劉達壯。

今天是開學日，兩人一同上學。

學校的早自習是七點半開始，但通常開學當日大家都會早點到校整理開學的用品，他們在上學的路上買了早餐打算早自習或路上吃。

早晨的路上沒什麼人，只有幾家早餐店開著門，大伙忙進忙出。站在店舖內的老闆抬手把蒸籠打開，一瞬間熱騰騰的白霧往外竄，覆蓋站在附近的客人，像是在包攬客人般，空氣中彌漫著令人食慾大開、饞涎欲滴的好聞味道。等熱氣散去，蒸籠裡面整齊的擺放著奶白的包子，它被蒸得剛剛好，早晨吃下一個更是暖胃。

兩人經過那家店鋪，劉達壯終於克制不住想吃的衝動，拍了拍沈慕言的肩：「你要吃嗎？買兩個？我一個你一個。」

「你是看買一送一吧。」沈慕指著店舖前放得招牌，笑道。

「小言言，原來我在你心中……」

「你再說我走了啊。」

「誒誒誒別別別不說了。」劉達壯頓了下，擺出了“爺請客，隨便點”的架式，「行吧，你要吃什麼，我請你。」

「有奶黃包嗎，我不愛肉包子。」

聞言劉達壯探頭望了下店內招牌：「好像……沒有。」

「那算了，你吃吧。」沈慕言回道。

劉達壯去買包子了。

沈慕言低頭滑手機，他點開訊息。蘇惠在上午五點半傳了條訊息給他。

蘇惠：[小言，離婚手續辦好了。]

沈慕言想回覆對方，可是他看著那一串訊息，明明是幾個字而已，他卻彷彿看到了蘇惠傳這條訊息的心情，應當是充滿無奈和不安的吧，畢竟蘇惠接下來得自己一個人扛下所有的問題。他想安慰蘇惠，可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他沒有立場這麼做，那是蘇惠和沈浩榮的事，他沒有理由安慰，蘇惠也不用安慰。

兩人同意離婚，也願意，那就當它是件好事吧，沈慕言這樣說服自己。畢竟……他以前也是有過一個美滿的家庭的，只不過現在破碎了而已。就讓時間淡漠它吧。

沈慕言：[嗯。]

沈慕言；[媽，我今天開學，天冷，妳也注意保暖。]

回完訊息後他把手機丟進口袋，抬頭正好看到劉達壯雙手各拿了冒著熱氣的包子朝自己走來。

劉達壯伸手塞了個包子到沈慕言手裡：「我這兄弟當的也真夠意思。沒有奶黃包，但有豆沙包，喏，給你的，趁熱吃吧。」

沈慕言手中握著熱騰騰的包子：「真買啊。」他訝異的看著手中的豆沙包，「我說我不吃你會不會揍我。」

「小言言……」

「滾，我吃我吃。」沈慕言笑了，心情好了一些。

兩人一路上邊吃包子邊聊天，不知不覺就走到二中校門口了。

學生一個個背著書包，男生勾肩搭背女生勾手，邊聊邊玩的往校門內走去。有幾個初中的少女見到喜歡的男生便害羞的勾著旁邊同年紀的女生，小聲說了幾句，又把臉藏起來，而被看的男生也明顯很害羞，眼睛匆匆瞥了一眼便跟朋友走掉了。

再往旁邊看，校門兩邊各站著拿著板子的學生，旁邊還圍著幾個學生，不知道在他們板子上寫什麼，寫完後黑著臉走進學校，嘴裡還一邊不停碎念。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事。

而那兩人一個理著頭髮梳的有點高，戴耳釘耳環，看起來像個混混。而另一個⋯⋯

沈慕言越看越不對......他不是便利店的那位嗎！？

他抬手指著那兩人，問劉達壯：「他們兩個是在⋯⋯」

反正他又沒做什麼，對方也不能⋯⋯

「紀錄沒穿校服的或者是穿著違規的。」劉達壯回答。

沈慕言：⋯⋯

看來對方可以記他沒穿校服，雖說在昨天已經拿到新制服了，但他今天早上沒穿在身上，只是外頭搭了制服外套。

而劉達壯還在狀況外：「走吧，再不進去等等遲到。」他說完把包子的塑膠袋塞口袋。

沈慕言：「我外套裡面沒穿校服。」

這次換劉達壯傻眼了，塞到一半的塑膠袋差點掉地上。

「你裡面沒穿校服！？」

「沒有。你先走吧，我翻牆。」

劉達壯：？？？

他看著沈慕言，後者給他的表情像是說真的，他要翻牆。

開學第一天就要翻牆，牛逼。

沈慕言說完就要往旁邊走，劉達壯趕緊制止：「你把外套拉起來試試。」

沈慕言聞言照做，但結果還是不行，便服會露出一小節。

「還是我幫你和他們兩個說，他們都是一班的，雖然我和他們不熟，但我說你是新生不知道要穿校服，他們應該會諒解。或是⋯⋯我幫你遮一下？」

沈慕言斜眼看他：「你遮個試試。」

他不願接受這個答案。他可不想低下頭跟對方說他沒穿校服，也不想讓劉達壯幫他遮擋，感覺那樣像個傻逼。

青春期的少年總是死愛面子。

「唔。」聞言劉達壯住嘴了。

「你教室門口等我，行李幫我拖一下。」沈慕言拋下這句話便往旁邊走去，劉達壯本來還想做最後的掙扎，直接拉著沈慕言進校門，但他知道沈慕言的脾氣，制止也沒用，而且他怕沈慕言回頭給他一拳。所以他就這樣拖著對方的行李箱進了校門，任由對方去了。

到了校門的側邊，沈慕言抬頭看著比他高的牆，靈活的翻身上去，再把書包丟下去，他一手扶著牆，一腳先踏進校內，第二腳跟著。安全落地後，沈慕言拍了拍手，心道自己還真厲害，看來以前在舊學校沒少練翻牆。

他心滿意足地撿起地上的書包，背好後向前踏了一步。

「未穿校服，翻牆進出校門。」這時後頭響起聲音。

沈慕言回頭，正對上說話者的視線，對方手上拿著板子。

⋯⋯

我操了。

正是他最不想見的那位，還真是越怕什麼越來什麼，不過......為什麼對方上一眼還在校門口，下一眼就出現在這裡了！？

現在不只尷尬了，沈慕言還有點火大。

「怎麼哪兒都能遇見你？」沈慕言開口，說話帶著不耐煩，但可見對方並沒把他的不耐煩放在眼裡。

只聽對方冷冷的道：「寫一下，班級姓名。」說著把手中的板子遞到沈慕言面前。

沈慕言看著眼前的板子，也學他，冷冷的：「不簽。」

「那我們走一趟學務處。」

沈慕言看著眼前的板子，像是要把板子看穿一樣。約莫過了二十秒，沈慕言抬手，但當對方以為他要簽的時候，他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反方向跑去。

⋯⋯

不簽就是不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