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菲路簡裝出發至集合點，飛機頭隊長現場派發裝備，特殊材質的緊身裝束、藏有各式藥碇的急救皮帶、消音設計的皮靴⋯⋯

——不妙。

「咦，這不是護送任務嗎？怎麼穿偵察裝備？」黑人隊員率先提出疑問，左肩上的老鷹尤為吸睛，與主人同時看向隊長。

隊長將資料傳給四位隊員，解釋道：「目標是找到失蹤的偵查員芮銀·蘭納，護送她手裡的植物百科安全出塔。」

「你說護送她手裡的植物百科⋯⋯」

黑人似乎聽出弦外之音，表情誇張地瞪大雙眼，小心翼翼地確認道：「所以護送本體是書，人怎樣都無所謂？」

「你要這麼解讀也行。」，飛機頭隊長答道，「偵察小隊不知還剩幾個活著，請求支援的『芮銀·蘭納』已經失聯多日。」

「人肯定也要救的，你說對不對啊兄弟？」黑人轉頭面向菲路，眼神裡充滿被認同的渴望。

「⋯⋯」

藍眸望向全身烏溜溜的高瘦黑人，黑髮男子雙手抱胸、收回視線，沒打算參與這個話題。

——早知道應該選第四十一層的殲滅任務。

千金難買早知道，隊長點完名後帶隊入塔，第二十九層的環境陰暗荒涼，放眼望去不是枯樹就是破舊小屋，偵查小隊還沒來得不及探索其他區域便受困於西南廢墟，等同於陌生塔層充滿未知。

隊長一聲令下，幾人開始換上裝備，頭戴鴨舌帽的口罩男面有難色，只見他抱著緊身衣湊近菲路，低聲問道：「卡德先生，能給我一塊布嗎？類似窗簾那種。」

停下脫衣動作，菲路此時才注意到對方是上次採集任務的隊員——金閃湖差點被水浪沖走的口罩男。

身為專業物資員，男人伸手幻出一塊長兩米的粗斜紋布，對方道謝後接過布料，獨自躲至附近空地裹布更衣，乍看像條白蟲在那兒蠕動。

「假設進入戰鬥，我會負責攔截遠程攻擊；物資員『菲路·卡德』負責支援武器、攜帶糧食；鷹眼『阿不拉卡‧馬里布達』尋找偵查員的蹤跡，警戒周圍環境；魔術師『連·西瑪』，負責擾亂追兵……」

飛機頭隊長逐一分配工作，眼看捧布跑來的口罩男，停頓片刻繼續道：「射手『伊斯‧韋特』，擊殺靠近隊伍的所有敵人……等等，你帽子口罩太顯眼，脫掉。」

如隊長所言，此處色調幽暗單調，配戴白色鴨舌帽與口罩相對顯眼，儘管伊斯面露難色，在隊長的命令下也只能乖乖摘掉。

藏於帽裡的束髮隨之落下，白銀色澤十分罕見，菲路收回魔力，伊斯手中的斜紋布瞬間消失，優美身形一覽無遺，與原來寬鬆的連帽衫相差甚鉅。

「欸──等等！原來妳是女的？」

黑人阿不拉卡指著對方驚訝道，誇張表情與動作晃到肩頭的老鷹，牠當即激烈振翅表達抗議。

菲路多瞧一眼便移開，如今女性地位低落，即便身負異能仍時常遭人歧視或騷擾，上回採集任務的黎絲就是個例子，打扮中性確實明智。

「衣服打包放門口，出塔前帶上。」

彈頭隊長拿出完成度未達四分之一的地圖，由於偵查不完全，西南廢墟以外的的區域依舊留白，按現況看來不可能是資源層，沒有冒險探索的必要。

據芮銀回報，偵查小隊潛入廢墟未見怪物身影，探索至堆滿器皿書籍的邊間，她好奇翻閱某本藏書，意外發現竟是記載許多魔塔植物的百科，裡面詳細描述了特性與生長地，對聯盟的資源探索大有助益。

魔塔產物皆非凡品，若能掌握用途與出產地，大量採集製成各式藥水，將大幅提升異能者的任務存活率。

阿不拉卡讓老鷹站到下臂、向上一振，牠張開雙翅翱翔天際，為團隊巡視周圍環境。

小隊朝西南廢墟前進，阿不拉卡與連不時偷瞄相貌出眾的白髮女人，男隊員的平均占比平高達八、九成，即使有異性也不見得好看，鮮少碰到這種臉蛋精緻的美人，有機會自然得多看幾眼。

踏入廢墟大廳，眾人驚覺建築詭異之處，四周環境如蒙塵般灰濛一片，牆壁、梁柱、地板、裝飾等無一例外，卻無灰塵黴菌帶來的刺鼻感，竟是色調灰階所致。

魔術師伸手輕抹牆壁表面，訝異道：「這是廢墟？外面看起來確實挺像，但裡面、裡面……」

「裡面意外的氣派？」阿不拉卡四處張望地接話道，獵鷹盤旋於建築上方，廢墟外暫時沒有異常。

菲路停下腳步，觀察大廳中央左右排對稱的武器架，類似中世紀的城堡或軍械庫，架上卻空無一物，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武器架雕工精美、觸感冰涼平滑，材質接近電氣石黑碧璽，表面流動著細微能量，男人瞧出應該是魔塔礦材「維格墨石」，能量容易附著於金屬裝備，增加魔法抗性。

──長柄武器？

武器架刻著好幾個圓孔，形狀與刀劍不符，菲路猜測應是長棍、槍、矛、戟這類武器。

男人轉頭望向壁畫，幾何圖形拼湊的人物沒有五官，身體瘦長而漆黑，畫作裡沒有其他顏色點綴，依舊是單調的灰階色調。

連舉著發光的魔術棒碎唸道：「這幾塊換金色，然後那裡改白色不是好看多了？嘖，該不會是體育老師教的配色？」

身為美術系畢業生，開始犯職業病地挑起色彩問題，身為小學體育老師的飛機頭隊長無辜中彈，無奈地偷翻一個白眼，示意隊員往前探索。

眾人穿越大廳，自左方廊道直走到底，途經四間大門緊閉的房間，隊長停於廊道中央，分配一人一間搜查。

「我在這裡守門，若有突發狀況隨時支援。」飛機頭隊長解釋道。

每人手持聯盟派發的月輝珠準備搜房，聽力極好的阿不拉卡確定房內沒有動靜，大辣辣地推門進入；連在門前躊躇一陣子才握住門把，他將月輝珠收入口袋，手舉堪比LED亮度的魔法棒代替照明；西斯手握月輝珠觀察把手與門縫，發現門邊的擦痕與破損，當即從腰間取出細弦，繫於配戴臂套的左手肘與腕。

菲路負責靠近轉角的房間，伸手握住門把，右肩倚著門緩緩推開。

灰階地板散落斑駁暗紅，空氣瀰漫著血腥與鐵鏽的氣味，黑髮男子左手幻出一把格鬥軍刀，藍眼迅速掃過每一處角落，半塌的長桌、殘破的落地窗簾、斷腳的鋼琴……

還有一具皮開肉綻的屍體。

這對從警多年的菲路衝擊不大，他掌心朝上幻出幾顆彈珠，往不同方向一一擲出，清脆輕快的滾動聲不斷，直至分別撞至牆面、桌腳與屍體鞋底才停歇。

——沒動靜。

男人謹慎上前，更換各種角度觀察屍體，身著漆黑裝束的男屍趴於鋼琴椅，腰、肩胛、後腦勺與手背慘遭利器穿刺，部分傷口血肉模糊，估計是利刃來回絞扯所致。

菲路伸手正要翻看傷口，隔壁房間突然傳出驚叫聲。

飛機頭隊長立刻衝入魔術師的房間，握緊雙拳蓄勢待發，只見連面色慘白地跌坐於地，亞麻色捲髮略微凌亂，手指前方磕磕巴巴地嚇道：「屍屍、屍屍屍屍屍⋯⋯」

魔術棒的強光照亮整個房間，倒躺於書櫃旁的男屍死相慘烈，掌心遭多次刺穿裂成V型，金色髮絲因沾染暗紅而失去光彩。

飛機頭隊長經過魔術師上前確認，比對聯盟提供的身分資料，認出此人是偵查小隊的隊長「福林」。

其他房間的人聞聲趕至，阿不拉卡依然那副天要塌下來的誇張表情，伊斯在房門口探頭偷看，菲路徑直走到屍體前蹲下。

「偵查隊長福林·奈多，擁有保護色異能，能迅速融入任何環境，生前執行二十五次偵察任務從未失手⋯⋯可惜了。」飛機頭隊長搖頭唏噓道。

按理說，即便遭逢怪物突襲，廢墟建築色彩單調灰諧，福林隨便貼牆都能融入環境藏身，怎怎會死在這地方？

菲路湊近觀察，屍體傷口與自己那間的男屍大同小異，淡然道：「跟我那間一樣。」

「什麼跟你那⋯⋯等等，你那間也有屍體？」，飛機頭隊長不解道，「怎不見你吭氣？」

「不危險。」

菲路隔著手套撿起附近斷刃的短斧，偽裝遭識破的福林並未坐以待斃，可惜武器不如對手，純度百分之七十的薩灰鋼竟被硬生生地砍斷。

黑髮男子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伸脖靠近屍體嗅聞，嚇得深厚的阿不拉卡連忙阻止道：「哦不不不不──卡德兄弟，你該不會有這種怪癖？」

「……」

藍眼瞪向黑人，對方立刻識相地閉嘴，菲路這才開口解釋道：「奇怪的香氣。」

「香氣？」飛機頭隊長猶豫片刻，也蹲身吸兩口鼻子。

連仍躲得遠遠不敢靠近，西斯半信半疑地跨進房間湊熱鬧，但只看不聞。

隊長眉頭深鎖，鐵鏽與屍臭佔據他的嗅覺，接連吸好幾口才聞出菲路說的香氣，是與男性形象相違和的鬱金香。他轉頭鼻子用力一哼，試圖清掉鼻腔裡的複雜氣味。

「真別說，卡德的鼻子竟跟警犬一樣靈。」

飛機頭隊長開玩笑道，伸手確認福林的屍體是否留下其他線索，三人的偵查小隊已經死了兩個，剩下求援的芮銀生死未卜，必須儘早找到她。

被說有狗鼻子的菲路沒多回應，隨隊長一左一右翻查屍體，伊斯替他們捧著月輝珠照明視線，阿不拉卡則在一旁跺腳擺手幫二人加油，連緩慢起身整理儀容，依舊與他們保持距離。

突然，一道高亢的鷹叫劃破長空。

盤旋於廢墟上方的獵鷹出聲提醒，阿不拉卡停止搞笑，一臉嚴肅地認真道：「有東西正在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