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負責凌晨兩點守夜的菲路站起身，六個大男人睡ㄧ個帳篷十分擁擠，幾個睡相差的幾乎疊在一塊兒，帳內充斥著鼾聲與悶臭。

他低頭看左腕上的手環，現在是凌晨一點四十五分。

抬手揉一揉腦袋，柔軟的烏黑短髮微亂，男人打算先去溪邊洗臉醒一醒神，回來正好換班。

溪水冰涼，瞬間帶走菲路的睏意，捧水準備洗第二次，附近的窸窣聲令他提高警覺。

人？怪物？

黑髮男子壓低姿態、緩步前行，手裡握著短刃，悄無聲息地接近聲源處。

聲響愈發清晰，樹幹旁黑影晃動，月光透過枝葉縫隙照亮，竟是隊裡的白髮青年與女輔助。

「嗯、啊⋯⋯」

女輔助一手撐樹、一手捂嘴避免呻吟出聲，身後的白髮青年賣力挺腰活塞，肉體撞擊聲不斷，偶爾伴隨搗鼓的淫靡水聲。

菲路收回幻出的短刃，默默離開活春宮現場，他不是第一次撞見這檔事，執行任務的隊員看順眼就上，野戰、一夜情甚至多人混戰比比皆是。當然，女性在威逼利誘下妥協的佔多數。

與前一位口罩男換班，菲路幻出一張板凳，夜深人靜研究擊殺蛇女時獲得的新異能。

毒液容易誤傷，除了在地上放一灘毒，男人嘗試是否存在安全一點的用途。

約莫十五分鐘，方才於樹林野戰的女孩回營，經過菲路時心虛地點頭致意，隨後快步離開。

十分鐘後，換治療師從女帳裡出來，經過守夜人時擠出一抹尷尬的微笑，快步走向樹林。

「⋯⋯」不愧是年輕人。

菲路嘗試塗毒武器失敗，收回刀刃，改做徒手訓練維持體格，以前是工作需要，現在則是為了生存。

幽會、內急、偷採資源的隊員來來去去，這在巴布朵並不常見，或許採集任務壓力小，才讓這些人半夜不睡覺，到處搞東搞西。

黎絲是下一棒守夜人，她提早醒來，打算先去洗臉再接手。菲路低頭確認時間，凌晨四點十一分，仍不見其蹤跡。

隊長、副隊長睡死，身形不高的口罩男交完班便沒再出營；

白髮青年半小時扶治療師回營，劇烈運動完，兩人與輔助肯定一覺到天明；

一對雙胞胎兄弟拿著袋子往西邊小徑走，應該是去挖五彩石；

光頭身體虛弱睡得很熟，兩個少年被暴力囓鼠嚇得不輕，窩在帳內互相取暖；

刺蝟頭男跟中分男嚷著說去方便，卻至今未歸⋯⋯

——不好。

心中浮現不詳的預感，菲路眉頭緊蹙，他已經不是刑警，現今社會更不存在法律約束，聯盟嚴格執行爬塔規則與積分，卻不包含個體秩序。

前方忽有動靜，一名女人披頭散髮、渾身濕透的迎面走來，衣褲還在滴水，模樣十分狼狽。

「抱歉，我⋯⋯」黎絲開口第一句就是道歉，勉強擠出笑容，「帳棚有點熱，臨時決定再洗一次，耽誤了點時間。」

兔子般通紅的雙眼、疲憊的神態，加上不時游移的視線，菲路一眼看出她在撒謊卻不打算戳破，面無表情的應道：「沒差。」

黑髮男子隨手幻出一條毛巾遞給對方，她先是愣一下，抿唇哽咽道：「謝……謝謝。」

篝火照映出女人細腕上的指痕，她用毛巾擦拭長髮，趁勢掩蓋崩落的淚水，菲路假裝沒聽見抽泣聲，讓對方保留最後一絲尊嚴。

兩個男人並肩回營，有說有笑地望向守夜二人，刺蝟頭男意猶未盡地舔唇、緊著黎絲，繫皮帶、扯褲頭的動作全被菲路看在眼裡，拳頭收緊又鬆開。

本該換班休息的黑髮男子並未離開，女人既期待又怕對方發現自己遭人玷汙，試探性問道：「你……不休息？」

「六個男人睡一帳篷，太擠。」菲路依舊面無表情，令人捉摸不透。
「確實，我們女生三個還算寬敞，六個男人不得疊在一起？」

「差不多。」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黑髮男子比平時多話，不知是否篝火產生的錯覺，即便他的表情語氣看似冷漠，黎絲卻覺得十分溫暖。

＊

「隊長，你為什麼不相信我？」

黎絲情緒激昂地吼道，眾人隔天抵達閃金湖開始採集作業，她趁彈頭隊長落單時告發刺蝟頭男與中分男，沒承想對方根本不信自己。

「妳說他們意圖侵犯？這……雖然他們總纏著妳，也不至於有膽做吧？」彈頭隊長尷尬笑道，「有侵犯證據嗎？沒有的話，儘量避開他們就好。」

隊長的話令女人哭笑不得，努力穩下情緒，聲音微顫地反問道：「證據？隊長的意思是，等人先被侵犯、有證據了再說？」

「欸欸注意妳的措辭，巴達。」

兩人不歡而散，黎絲只怪自己蠢，竟以為能向隊長討到公道，對方只在乎任務執行進度，兩位C級男性攻擊手，相較自己一個C+攻擊手，二大於一，自然不可能幫她。

生長湖邊的托特果實有兩個拳頭大，橘紅外皮光滑、果肉飽滿，據說口感清脆酸甜、飽足感強，還有滋補與恢復的效果，被聯盟列為重點糧儲。

由於塔外環境不適合培育，任務嚴禁過度開採，同區開採需間隔一個月，避免破壞生長源。

「這玩意兒看起來像蘋果，怎麼跟西瓜一樣重？」治療師抱怨道，雙手抱著托特果實放入麻袋。

「我來吧，妳倆把把蒂頭弄斷就好。」

白髮青年爽朗笑道，兩個女孩同時說好，彼此轉頭對上視線，眼神立刻變得犀利，曾經要好的女孩因男人而反目，狗血的八點檔劇情即將上演。

女輔助稱蒂頭堅韌不好剪，物資員菲路幻出一把剪刀給她，回到樹旁，繼續徒手扯掉果實蒂頭，塞入麻袋。

刺蝟頭難與中分男刻意靠近黎絲，前者惡劣地撈水潑去，正小心燒斷蒂頭的她嚇得驚叫一聲，往後跌坐。

「哎呀開個玩笑，反應這麼大幹嘛？」刺蝟頭男嘻笑道，瞇眼盯著女人那雙長腿。

「──你！」

黎絲過度緊張的表現引得二人大笑，昨日不堪的記憶湧現，瞳孔下意識地縮小、身體發顫，原本嗆辣的長腿美人兒變成驚慌小羊，手中的橘紅果實滾落一旁。

女人的異能是觸身火焰，需直接或間接碰觸目標方可點燃，卻有個致命弱點──「水」。若全身濕透便無法點燃，由於受潮的打火石，瞬間變回普通人。

兩個男人不知從何得知，昨晚趁她到溪邊洗臉，從後將其推入小溪，無法施展異能的她完全不是對手，被人架住無法動，儘管極力反抗，仍遭對方扯下褲子輪流侵犯。

被恐懼壟罩的黎絲呼吸急促，不知內情的人只認為她反應過度，繼續埋頭採集。

女人備感無助，眼前兩個性侵犯逐步逼近，自己害怕得雙腿發軟，儘管對方在大庭廣眾之下不敢踰矩，戲謔的態度卻足以對她造成二度傷害。

此時，一道高大的身影擋於雙方中間。

「欸不是、你攪啥局？沒看見我們在……」

「樹邊果實分散，幫忙。」，黑髮男子絲毫不理會中分男，自顧自地對黎絲說道，向她伸出右手，「個人採集量不足，會扣分。」

那句「會扣分」讓兩男聽了趕緊離開，果實密集的湖區附近幾乎被佔滿，不趕快找點採集定會被罵，除了任務要求的六十顆，肯定會有人私藏幾顆。

菲路將黎絲拉起身，接著鬆手領她來到樹邊，附近果實分散但人少，採集麻煩卻相對清淨。

大手粗糙溫暖，與他冰冷的外表呈強烈對比，女人感覺左胸心跳加速，自己竟對毫無戰力的具現化異能者有些心動，或許是他長得好看？

「妳燒斷蒂頭，我撿。」菲路言簡意賅道。

「好。」

兩人認真採集作業，只要拿得動，多採的能收進自己口袋，異能者平時靠積分換取物資，若能於任務期間搜刮食物、材料或草藥，等於變相幫自己「加薪」，有人甚至合夥開店販售，造就阿魯托城南邊的繁榮商圈。

一陣風颳來，平靜的湖面隨之掀起漣漪，波紋金光閃耀，果真湖如其名。

白髮青年提袋給隊長清點數量，治療師趁機轉身面對輔助，責備道：「喂，妳就不能長點眼力見兒？沒看出我跟路克的關係，硬要當電燈泡。」

「我還真看不出來你們啥關係，別自作多情了，芙珥。」

輔助朝她翻了個白眼，治療師雖是自己好友，卻總處處壓她一頭，魔塔現世意外獲得異能，對方拿到珍貴的治療能力，趾高氣昂的模樣更甚從前。

「自作多情？自作多情的是妳吧，可諾兒。」，治療師覺得對方的話十分可笑，雙手叉腰擺出一副臭臉， 「一直屁顛屁顛的硬要跟，路克只是不好意思趕妳，別生不切實際的幻想。」

昔日好友反目成仇，吵鬧聲引起其他隊員的注意，兩位女大生為男人爭風吃醋，現場比電視演的八點檔好看。

白髮青年「路克」點完數量趕緊返回湖旁，試圖安撫情緒高昂的兩人，彈頭隊長接著清點菲路的麻袋，數到：「一、二、三……十八，不錯，跟那三人組一樣多。」

「自己私藏的酌量，以不影響行動為原則。」注意到另一鼓脹的麻袋，隊長提醒道。

「嗯。」菲路點頭應道。

長腿女人看八點檔看得入神，雙眼盯著湖邊吵鬧推擠的女孩，白髮青年過去也無濟於事，「臭三八」、「婊子」、「垃圾」等難聽話都罵出口，張牙舞爪地抓人、扯頭髮樣樣來，其餘男性不禁感嘆她們的野蠻。

「冷靜、冷靜一下……啊！」

路克如何安撫都無用，混亂間竟被兩個女孩拉扯到跌入湖裡，三人瞬間變成落湯雞，看戲的雙胞胎兄弟與中分男忍不住偷笑，剛清點完果實的隊長卻鐵青著臉笑不出來。

彈頭隊長神色慌張地大喊：「你們──快上岸！全都遠離那座湖！」

偵查報告提及，阿魯托魔塔第十三層資源豐富，「只要不下水，這塊區域幾乎沒有威脅」，雖沒明寫原因，但就過去帶隊的經驗來看，寧可盲信也不冒險。

忽然一陣天搖地動，閃金湖中央尤其激烈，湖水如浪潮般襲捲落水的女孩，兩人驚慌失措地不慎喝下幾口水，白髮青年很快穩住身姿、浮於水面，卻被眼前的一幕驚得說不出話。

一條長相似龍的巨蛟破出湖面，鱗片如黃金般閃閃發亮，眾人瞬間明白閃金湖波紋閃爍的原因，原來是鱗片反射出來的顏色。

治療師嚇得花容失色，一股腦兒的高分貝尖叫：「呀啊啊啊啊──」

這讓同樣落水的另外兩人驚傻了眼，巨蛟不意外地看向聲源，路克立刻向岸邊喊道：「滑板！我的滑板！」

口罩男最快反應過來，迅速往三人跌落前的位置跑，抓起地上的滑板往下丟。

「謝啦！」

路克當即對滑板附魔「疾速」，翻身踩上踏板、懸浮於水面，交代道：「趕快上岸，我先吸引注意。」

踩在滑板上的白髮青年如小艇般滑行，所經之處留下浪花與漣漪，成功吸引金色巨蛟的注意，伸脖咬去。

路克重踩尾端，板身翹起後凌空躍起，狠狠撞上巨蛟龐大的腦袋，強烈衝擊撞落鱗片，水裡的女孩看得驚呼連連，恐懼頓時煙消雲散。

身為聯盟評級「Ａ－」的附魔異能者，路克過去擔任殲滅任務的主攻手，戰績斐然。

他深信自己是這個世界的主人翁，甚至自稱為「救世主」，遲早會蕩平所有魔塔，恢復世界和平。

「路克·德曼！撤！快撤——」

彈頭隊長對湖中央的白髮青年喊道，連忙指揮隊員撤離閃金湖，這只是三星的採集任務，沒必要冒險對付隱藏魔物。

治療師與輔助狼狽上岸，見眾人撤退，芙珥不解道：「幹嘛撤退？路克肯定能收拾牠。」

「那是大水蛇欸！趕快先走⋯⋯」

「就說妳不配，路克可是未來的救世主。」，治療師慢條斯理地擰乾裙擺，完全不把眼前的威脅當一回事，「區區水蛇算什麼？」

橫行水上的滑板青年看起來游刃有餘，靈活的反應與速度令巨蛟難以捕捉，戲耍般繞著牠打轉，逮到空隙便衝撞攻擊蛟身，至今已經撞毀五片蛇鱗。

細長的獸瞳緊盯白髮青年不放，似乎正醞釀著什麼。

隊員見路克明明佔上風，不解隊長爲何下令撤離，巨蛟身上的黃金鱗片一定值錢，既然有人出頭，何不等著撿便宜。

黎絲忍不住換下腳步多看幾眼，被身邊的低沉嗓音喚回神：「撤。」

菲路不愛冒險，那玩意兒一看就不好惹，白髮青年看似佔上風卻給不了致命一擊，更別提其他攻擊手，趕緊離開前往下一個採集點比較實在。

——牠似乎在等什麼。

體力與魔力有限，與其攻擊厚實的蛟鱗，路克決定改攻擊頭部，雖風險較大，卻能迅速解決魔物。

「路——克——」

岸上的芙珥揮舞雙手，崇拜之情溢於表面；可諾兒相對緬靦腆，默默施展能力增幅助他一臂之力，眼裡充滿擔憂。

路克「嘿」一聲再度凌空躍起，急速附魔賦予他短暫滯空的能力，全身閃爍微弱白光，瞬間消失原地。

速度之快肉眼難見，白髮青年打算衝破巨蛟的眼球、貫穿腦袋，不料魔物縮起細瞳，空氣彷彿凝結般令人窒息。

距離獸瞳只差一步之遙邊，路克看見虹膜中的自身倒影，野獸威懾使其無法動彈。

附魔中斷，腳下的滑板優先墜落，白髮青年掙脫威懾正要動作，卻被巨蛟張嘴一口吞下。

「咦？」

血液四濺，殘留的斷手「噗通」落水，治療師難以置信地愣在原地，整個過程不過三秒，她的心情像坐雲霄飛車急遽直下，無法接受眼前事實。

湖水如驚濤駭浪沖向岸邊，回潮時的拉力將女孩拽往湖心，兩人死命抓著草皮不放，指尖摳入泥地勉強撐過第一波浪潮，鞋褲卻被捲入湖中。

巨蛟佇立於湖心，靜觀獵物驚慌失措的模樣，將其玩弄於鼓掌。

浪潮來襲，隊長與其幾位隊員手拉手、避免沖散，離女孩最近的雙胞胎弟弟陷入猶豫，不知該先救誰。

芙珥雙眼通紅，急欲求生地喊道：「我、我是治療師！先救我！」

「芙珥妳！我也是輔助，別丟下我⋯⋯」

機會稍縱即逝，雙胞胎弟弟猶豫片刻，隨即伸手抓住其中一人的手腕。

此時，回潮的巨大拉力將可諾兒拽離湖岸，淚水滑落臉頰，滿腹不甘的唸道：「為什麼？為什麼妳總是壓我頭上⋯⋯」

「明明是妳不肯走，為什麼拖我下水卻又剝奪生的權利？」

「為什麼——呼、嚕⋯⋯」

可諾兒遭湖水淹沒，水柱將其送往巨蛟面前，女孩絕望地看著血盆大口，生無可戀道：「路克⋯⋯我來、陪⋯⋯」

「喀嘰」一聲，巨蛟將女孩完整吞吃入腹，咬碎骨頭的聲響令人不寒而慄。

浪濤未曾止歇，幾人扛著下身清涼的治療師退出湖區，巨蛟並不心急，慢慢享受舌尖上的的美味。

「卡德，快變點什麼擋水！」

隊長邊跑邊喊道，黑髮男子老早退至湖區邊界，被點名的他停下腳步，將麻袋交給黎絲。

矮小的口罩男遭水流絆倒，菲路迅速趕至，算準距離幻出東西抵禦浪花。

十數個消波塊憑空出現挨個排隊成形，以大量魔力作代價，成功削弱水浪的衝擊力度。

具現物品若超出異能者本身的體積，魔耗量將以倍數成長，黑髮男子第一次感覺到耗損，不由得眉頭緊蹙。

口罩男連忙起身，眼神充滿著不可思議，疑惑道：「⋯⋯消波塊？」

幾人趁水勢銳減，踏著泥地衝出湖域邊界，巨蛟驚覺水浪竟留不住人，望向黑髮男子與一整排消坡塊，怒吼表達不滿。

完成隊長的吩咐，菲路順手拉著口罩男逃離現場，巨蛟憤怒地左右搖擺、震尾拍浪，顯然無法離開那座湖，只能眼巴巴看獵物逃跑，等待下一次機會。

濕答答的一行人往北走，距離閃金湖五公里的沙土區落腳，特意生起了兩處篝火，男女分別烤火。

芙珥下身的衣物遭捲入湖內，菲路幻出一條海灘褲給女孩應急，雖與上衣風不搭卻好過裸露，刺蝟頭男的視線沒從那處移開過。

治療師心神未定，長腿女人猶豫再三仍不打算安慰對方，想起無助的輔助可諾兒，她打從心底同情不了芙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