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蘇一走，綠雲就跳了出來。

地厭一轉頭看見憑空出現的綠雲，氣呼呼地說：“你剛剛去哪了，害我被師尊削了一頓。算了算了，小爺我不跟你計較。”

綠雲一怔，沒來得及說什麼，地厭已經飛快地掏出幾張請柬丟在石桌上，一邊又丟下一個儲物袋，交代著：“每次儲物袋裡隨便挑一件珍寶送就行，問起師尊呢你就說師尊傷重臥床不起，別的你自己看著辦，反正赴宴嘛，該吃吃該喝喝，風涼話就聽著。好了，就交給你啦！”

“啊？”綠雲看著桌上的東西還沒反應過來，地厭已經消失了。赴宴嗎？那不是挺輕鬆的嘛！綠雲將那幾張請柬拿起來，仔仔細細地看了然後排好日期。這才發現有個宴會就在一個時辰後。只能馬上出發了，畢竟人生地不熟的……

緊趕慢趕，時間剛好。毓秀殿，綠雲抬頭確認無誤，才遞上請柬。

“新人啊？”門子接過綠雲的請柬查看，一邊打量著她。

“是。”綠雲乖巧答道，“水蘇神尊他……”

“臥床不起？”門子譏笑著搶話，“知道了，進去吧。”

“……多謝。”綠雲忽然有預感，這赴宴可不是什麼美差，難怪地厭特意提到“風涼話”。

綠雲眼觀鼻鼻觀心，努力降低存在感，默默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奈何事與願違，身邊突然有人大聲地“竊竊私語”起來。

“戰神殿竟然有新人了？”

“不會吧？我的天，他怎麼什麼都敢撿。”

“撿些阿貓阿狗也就算了，這，雜草也要，也不嫌寒磣。”

“眼看就門可羅雀了，還能挑什麼。”

綠雲忽地心一沉，原以為他少年得志意氣風發，原來，原來。她不禁在心底歎了一聲。

從宴會回來後她又把自己埋在花壇裡。

水蘇經過時看了一眼，嚯不得了，這草怎麼已經蔫了，可別第一天就掛了啊。他又往回走，坐在石凳上，手指“篤篤篤”地敲了敲花壇青磚，“小草兒，這是怎麼了？”

綠雲悶悶不樂地問：“神尊，請問不能禮到人不到嗎？”

水蘇輕撓下巴，說：“不能。怎麼說來著，過於狂妄。”

綠雲有氣無力地回答：“那好吧。”

水蘇輕笑說：“該吃吃該喝喝，風涼話別入耳。”

“說得容易……要不神尊您自己去？”綠雲只敢在心裡翻白眼。

“那可不行。嘿，不是你說來報恩的嗎？”

綠雲小聲抗議：“您這是挾恩自重。”

水蘇毫不猶豫地承認了：“對，所以辛苦你了。”

草更蔫了，葉片全耷拉在地上了。水蘇哈哈大笑著走了，走至正殿門口，卻又回頭說：“等地厭回來，你和他輪班吧。”

話音剛落，只見那蒼翠的葉片全支棱起來了。他又是一笑，進殿去了。

這一日，綠雲又拿著請柬赴宴去了。瓊華殿，她看了看牌匾再次確認請柬，在心裡歎了口氣。越是好聽的名字，越是多風涼話，這是她最近的赴宴經驗總結。她突然心裡有了個猜想，莫非，求而不得？她的八卦之心突然冒出一點尖尖來。她一臉淡定地遞上請柬入了殿。

綠雲還未找到自己的座位，就聽見有人說道：“呵。怎麼？水蘇又傷重了？”那聲音清脆好聽，但話卻不好聽，且語氣帶著譏諷與不滿。

“我說這戰神，嘖，名不副實，天天重傷臥床不起的。”是個男聲。

“你閉……”

“都別掃興。”一個中氣十足不容置疑的聲音將一觸即發的爭端消弭於無形。

綠雲連忙入座，心裡默默祈禱可別有人禍水東引。當然事與願違。

“你，我問你，水蘇是不是傷重？”是那清脆的聲音，大概就是殿主玉蕊上神。

綠雲謹記小仙不能與上神對視的規矩，低著頭，慢慢地回答：“回稟上神，是的，神尊，他傷重。”她有點苦惱，說謊可不是她的強項。

玉蕊上神不依不饒地追問：“哼，傷哪了？怎麼傷的？”

“回稟上神，”綠雲突然理直氣壯起來，說：“小仙只是記名門童，沒資格知道。”

綠雲的世界終於又清靜下來。

一連幾日赴宴，綠雲看著手中請柬不少反增，愁得又把自己埋花壇裡，葉子都焦黃了。

水蘇路過看見，戲謔地說道：“唷，小草兒怎麼又蔫了。要多喝水啊。”

“神尊大人，坐吃山空啊。”綠雲愁苦地說道：“天天送禮，袋子要空啦，您給補點貨吧。”

“就這事？”水蘇笑了，“還以為你愁什麼呢？放心吧，我戰神殿家底雄厚著呢。”說著就掏了個儲物袋放石桌上，想了想，又說：“自己看看有什麼喜歡的，你也挑兩件。”

綠雲連忙推辭：“不用不用，怎好意思還拿神尊的東西呢。”話音剛落忽然瞧見水蘇臉色微變，從請柬中撿起一張，自言自語著說：“如今連你，也來請我了。很好，很好。”

綠雲心一沉，這個“很好”聽著就不好。

水蘇揚了揚手中請柬，說：“小草兒，這，我自己去。”

綠雲只來得及對著他的背影回道：“好。”

一連幾天，綠雲都沒見過水蘇。除了赴宴，她剩餘的時間幾乎都埋在花壇裡，當然偶爾感應到有人來送請柬還得飛快跳出去。戰神殿花壇的花泥可是息壤呢，她很喜歡，可惜就是境界卡住了，有點暴殄天物。不過，她又理直氣壯起來，戰神種的也只是普通的白玉蘭，還沒有靈智呢。她又有點惋惜，若有靈智就好了，沒事聊聊天多好啊。

忽然，綠雲看見酒氣衝天的水蘇哼著歌踏著月色走了進來，兩隻手指隨意地勾夾著一個小酒瓶，嘴角勾著一個若有若無的笑。她想起今天他是去赴宴了。她看著他從眼前走過，明明一步步堅定又穩當，她卻不知怎地，心生悲涼。

“神尊。”綠雲被自己嚇了一跳，她怎麼叫下他了。

“嗯？”水蘇停下腳步，“怎麼了？小草兒。”

“……”綠雲心說我也想知道我怎麼了，她硬著頭皮跳出來，“我給神尊泡杯茶醒醒酒吧。”

“醒酒？”水蘇愣了一下，然後笑了：“好啊，那就有勞小草兒了。”

“不客氣，請神尊稍等。”綠雲倒是舒了一口氣，還好沒被拒絕。她取出茶具在石桌上擺好，點火燒水。

水蘇靜靜地在石凳上坐下。一時間眼前水汽氤氳，茶香頓起。待綠雲將一小盞茶推到他面前時，他端起茶忍不住先贊了一句：“這茶真香。”

綠雲看著茶，促狹地一笑：“這茶，名叫‘鴨屎香’。”

“……”水蘇一言難盡地看了看茶，又看了看綠雲，見她若無其事地端茶喝著，於是笑起來：“所以小草兒是在給自己施肥？”

“呃……”綠雲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抬眸卻見他將茶一飲而盡，她鼓起勇氣說：“神尊，我叫綠雲，不叫小草兒。”

“好，綠雲。”水蘇點點頭，將杯子放到她面前，“再給我施點肥。”

“……”綠雲忍不住抬頭，只見一雙清亮的眸子含笑望著她，她一驚，不可對視！大不敬！她告誡著自己，急忙垂下頭泡茶。

“綠雲，要不要考慮拜我為師啊？我看你骨骼清奇，是個好苗子。”水蘇說完自己先笑了，確實是苗子，他倒也不是故意這麼說的，不過是仿照著那些收徒的人。

綠雲輕輕一笑，拒絕了：“多謝神尊抬舉，我已經有師門了。”

“嘖，不再考慮一下？我戰神首席弟子之位虛懸已久。”水蘇有些失望。

綠雲小聲說：“我看地厭就很好……”

“那孩子，眼神不好還傻乎乎的，會被欺負。”水蘇說完還歎了一口氣，一副為自家孩子操碎了心的模樣。

綠雲默不作聲，輕輕將茶放到水蘇面前，不敢再抬頭，只看著他修長的手指端起茶盞，再將空茶盞放下。

“今夜月色真美，”水蘇忽地輕笑，“多謝你的茶，不然我就錯過了。”

月亮從綠雲身後照來，將她籠在柔光裡，既朦朧又清晰，明明看不清臉上任何表情卻又似每根髮絲都在發光。她偷偷抬眸，想看一眼月亮，才發現月亮此時在自己身後，正有些失望卻不經意望見他嘴角微微的笑意。她的心一動，可隨即就沉了下去，察覺自己出了神，又慌忙垂下視線專心泡茶。

忽地一陣微風拂過，頭頂的玉蘭花枝輕輕晃動，搖碎月色，桌上月影婆娑，影影倬倬茶水仿佛起了漣漪。

這夜之後，綠雲一直沒見過水蘇。也是在之後的宴會中，她默默地拼湊出了一個信息，那日，水蘇親赴的，是他曾經的首席大弟子的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