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弗蘭沒有生病著涼，否則會把洛奇醫生給氣炸的，不過弗蘭還是因為腳傷又被唸了一頓，卡隆在他身邊低著頭，好像在陪他挨罵。

　氣溫越來越暖，嘉雷蒙向卡隆請了長假，要回他視之為故鄉的貧民窟一趟，看看老朋友們，還要帶上麥格，卡隆也一直疑惑自己寄去的信為何從來沒有回音，馬上就准了。廚房剩下桑拉一個人忙得雞飛狗跳，莉莉安倒是有心幫忙，但一天過後，她災難般的廚藝讓下僕們七手八腳地將她尊請回書房去安生待著，於是下僕們團結起來，輪流承擔廚房的空缺，桑拉擔當起小管家婆的工作，給大家派分工作，自己則負責少爺的那份餐點。

　「弗蘭，你別緊張，聽我說。我去皇宮時會經過喬凡絲的花店，也能順道去南迪與尤娜的家，你記得他們的，對嗎？」卡隆在一個午後提著一個精緻的小盒子放在弗蘭面前。

　弗蘭記得每個人，他點點頭，卡隆繼續道：「之前，我和他們說我找到你了，雖然還沒辦法帶你回來，但是可以寄信給你。這是他們這段日子裡寫給你的信，還有麥格他們，桑拉也寫了。」

　卡隆謹慎觀察弗蘭的表情，準備要是看出半點牴觸，他就再將這件事緩一緩。弗蘭在他打開盒子時主動探頭，裡頭已經累積好幾封信，看起來從未拆開過。

　「你願意讀嗎？」

　弗蘭的眼神忍不住四處游移，他不敢看，卻也沒能馬上拒絕卡隆。卡隆給足他充分的選擇權，然而對他而言，即便只是提起這些名字都讓他慚愧得想逃走。但是卡隆問他，而他想答應。

　弗蘭出聲：「我——」

　「不用急。」卡隆看見弗蘭微微曲背彎腰，雙肩一點點聳起，這是弗蘭胃不舒服時下意識的習慣，也代表著焦慮，於是卡隆將盒子迅速蓋起，搶道：「我把它放在你書桌的抽屜裡，如果你有一天想看了再慢慢看。如果需要我陪你看、或者幫你讀信，就告訴我。」

　弗蘭拱起的戒備瞬間鬆懈下來，他看著卡隆將小盒子鎖進最下面的那層抽屜，將鑰匙塞進他手裡讓他收好，接著低下身在他的頭頂印上一吻。

　這是卡隆這些天來一直會做的事，有時會是擁抱；有時桑拉做出新的菜色要卡隆讓他試吃時，卡隆會動手餵進他口中。

　每當他以為卡隆攬著他、或是牽著他的手會再更進一步做點什麼，卻往往僅止於此。他一開始不大習慣，從來沒有人這樣對待過他，別人向他伸來的手要不是為了索取，就是為了支配他。

　弗蘭在過去沒有感受過愛，就以為自己不配被愛了，卡隆想要用溫水去煮他，用不含情欲的親暱去浸，雖然卡隆忍得好辛苦，但他清晰感受到弗蘭每一次都在他的接近中更自在一點點，他能得到心理的滿足。

　卡隆拿來一批莉莉安買的新書籍到弗蘭房裡讓他先挑，又買了幾件正式的新衣，書他挑了，衣服倒不是他用得上的，居家服與睡衣除外，何況衣櫃裡已經很多了，但他推卻不掉。

　弗蘭發現卡隆今天怪怪的，不但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還彆扭地在衣帶裡藏著什麼不讓他看。既然不讓他看，放在別處就好了，何必帶過來在他面前遮遮掩掩的呢？

　是禮物嗎？

　這個想法一出現，弗蘭便緊張起來。如果不是呢？他太厚顏無恥了，卡隆已經給了他這麼多，他竟然還想要禮物；如果是呢？上次是玫瑰，這次是什麼？怎麼這麼神秘？卡隆為什麼還不拿給他？

　在他們一起吃過晚飯後，卡隆才鼓起勇氣，弗蘭也看出來了，正襟危坐等待他的發言。卡隆站起身來走到弗蘭身前，接著單膝跪下仰望弗蘭。

　弗蘭嚇得心臟差點停了，卡隆按住弗蘭亂動的膝頭，道：「別起來，放輕鬆。」

　「以前你不喜歡出門，是因為太過顯眼了，對嗎？」卡隆手裡捏著個暖灰色的針織帽：「這個給你，它能將你的頭髮都藏好，材質我選過的，戴著也不會悶熱。」

　卡隆跪在地上對著弗蘭，讓弗蘭誠惶誠恐。這不應該。

　「好、好，你起來，卡隆，不要這樣，你起來……」弗蘭收下帽子，掙扎著要下地，但他根本扳不開卡隆按著他的那隻手，更不用說把卡隆從地上拉起來。

　「再一下子，弗蘭，放輕鬆，別怕。」卡隆捏一捏他的手心，小心翼翼地從衣帶裡再拿出一樣東西，口吻輕鬆得彷彿在談論天氣：「這附近沒有一個工匠願意幫我打造這樣的東西，我找了好久，昨天才送到的。」

　那是個奴隸項圈，上面老老實實刻印著屬於卡隆的章紋，樣式卻與老實沾不上邊。與一般鐵製的不同，是足夠受寵的奴隸才會獲得的獸皮材質；顏色與形狀顯然是訂製過的，這個細得多，拿在手裡的感覺十分柔軟輕盈，邊緣也被妥善處理，一點參差都沒有；低調的米白色在弗蘭白皙的皮膚上，乍一看是毫無存在感，仔細一瞧卻像個淡雅的裝飾品。

　項圈的內側招搖地用燙金寫了一行字：致我的主人。——來自卡隆．耶羅米

　「我不想讓你不開心，這只是提供你一個選擇，當你想要出門時，你可以用它。」卡隆說：「當然，你有權力選擇不要收下。」

　卡隆顯然並不像表面上那般輕鬆，即使將奴隸項圈說得像一雙布鞋，也改變不了它象徵的意義。

　他們都曾看過那些家庭遭逢巨變淪落為奴的人，因為不甘屈於人下，拒絕戴上這東西而受的懲罰，有一些在死之前就放棄掙扎，他們多半也得到足以銘記一生的教訓。

　弗蘭從未表現出對項圈的抗拒，他太害怕懲罰了。

　卡隆當然不會因為他不戴上而懲罰他，甚至害怕他感到被羞辱而跪在地上，好像騎士在獻上忠誠。

　真的是禮物啊。弗蘭想。

　他接過項圈，低頭用鼻尖蹭了蹭卡隆的額頂，一觸即分，就像卡隆對他做的那樣。

　「謝謝你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