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彆扭-4

　亞撒注意到巴倫乍然洩露的一絲信息素，又追尋他的視線終點，忍不住有些害臊怒嗔：「你腦袋裡轉什麼黃色廢料呢！我告訴你，我要去一趟黃豆種植區，就是三號大棚那邊。剛剛看到一份報告結果有些問題，所以要過去確認看看是不是真的，明天才好開檢討會議。」

「別去了，事情永遠做不完，明天再去。」巴倫眉目間黑壓壓地透著陰沈，近日忙著搬家事宜，好幾天都見亞撒過了晚餐時間還沒回家，看他又要繼續工作，臉色有些凝重。「身體明明就不舒服，還硬撐著做什麼？整個農業部除了你沒別人了嗎？你不照顧自己身體，我都還替你心疼。」

　一個Alpha有身份有地位，卻讓自己臨產的Omega還忙碌不止，任誰都會覺得這是Alpha的不是。

　巴倫以往都很省話，在軍隊中說話的目的就是命令其他人依指令辦事，但亞撒不是下屬，是有自己小脾氣的Omega，也是生命的另一半。所以他試圖解釋給亞撒聽，希望他能放寬心一點，不需要把全部精神都撲在工作上。

亞撒墜在巴倫身後驀地停住腳步，轉身就往旁邊的輕軌車站方向走去。輕軌車往大棚方向的車班倒是有，只是不多，因為大棚區那邊的人口很少，基本沒有商業機能。所以平時的車班非常少，現在是下班時間，回市區這裡的車次多，過去大棚的車次很少。但就這麼剛好，亞撒一踏進月台就發現車門開著等著自己，乾脆的把腿一抬把自己送走了。

　巴倫剛剛被亞撒甩開手，知道自己說的亞撒可能不愛聽，也沒有再去牽他，直至走到飛行器旁邊要扶人上車，這才發現身後早沒了人影。

　「亞撒！亞撒！」巴倫心慌了一下，趕緊點開終端查看亞撒的位置，發現屬於他的小點點正快速沿著輕軌路線移動中。「氣性真不小⋯⋯」竟然去搭輕軌，竟然一點也不在乎自己的感受。

　以前還覺得他個性好，看來是誤會了。

　巴倫啟動飛行器，設定了目的地趕緊追過去。他愛加班就加班吧，能怎麼辦？自己選的人，還是要自己心疼，不管忙到幾點，都能隨時接回帕納谷山莊，好好在山莊裡休息。

　宿舍基本已經搬空，不具備過夜休息的條件，只是亞撒沒參與搬家這件事，應該還不知道，萬一沒攔到人，怕他又圖近想回宿舍去。

　下班時間，亞撒刷了自己的終端進到大棚，巴倫卻被攔在棚區大門外。他給亞撒打了好幾通語音，亞撒只接了一回，悶悶的聲音說要他先回去，別等了，不知道要檢查多久。

　怎麼可能不等？巴倫下意識覺得亞撒在生悶氣說氣話，但再仔細一想，他可能是替自己著想，說真的不想讓自己等。巴倫長長嘆口氣，坐回飛行器內放低椅背，撥了終端和貝魯曼通話，討論上次機甲失蹤案的後續消息。掌握了可能的人選，內部排查過後就等和調查局比對調查結果。

　進出西大陸的人，八成以軍人為主，其他是工程人員或政府職員。發展狀況以軍事設施為主，砃土壙處理廠則為第二大發展目標，要無縫接軌a星運送回來的礦土。或許在半年一年後，等處理廠開始建設，又會多更多的礦場工作人員。

　貝魯曼前日還在葛賽爾掩體，是今天一早回到東大陸這邊休假，順便採購一些個人物資。不是在值勤狀態，和巴倫的談話輕鬆得多，討論完正事就開始東拉西扯聊初陽市這邊的新消息。巴倫聊著聊著只是肚子有些餓，卻不覺得等待有哪裡不耐煩。

　而在大棚內，亞撒看著一望無際的黃豆田，長長嘆口氣，調出光腦裡種植報告特別標出生長異常的部分，想再仔細觀察。寫報告的研究員可能是新手，在描述和推測部分寫得非常籠統，亞撒心想，如果是在聯邦農大，這樣的交作業水準一定會被教授當掉。

　大棚區光線、灌溉均由電腦控制，所以棚區在下班以後空無一人，只剩一些還有任務未完機器人在田間移動。亞撒捧著沈重的肚子一萬個不想用走的到目標觀察區，但是目前用於田間快速移動的工作台車自己並不熟悉駕駛系統，萬一使用上出了問題，又會給其他人造成困擾，他想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勉為其難用走的去看植株。

　這二天很容易宮縮，基本上一走路就會感覺肚子一陣緊繃，有時候甚至會有痛感。但網路上查了查，發現這是臨盆前的普遍現象，亞撒也習慣忍過這三五分鐘的痛就好。花了三倍於平常的時間，他還是慢慢晃著找到了生長表現不佳的區域，先觀察盛花期的表現，數了數每棵植株的花萼數量，又抬手按了按表土水分，感覺水分似乎有些不足。

　還有土壤酸鹼程度和根瘤菌數量也會影響黃豆產量，所以他從實驗袍的大口袋掏出幾個樣本瓶，裝了一些土在瓶子裡。等等要再走到生長狀況最好的那一區去取些樣本，才好做出比對，亞撒直起腰正要走，又感受到一陣強烈的收縮，疼得他嗚嗚出聲。

　「痛⋯⋯」亞撒拼命喘氣，試圖像過去一樣忍耐，度過宮縮的不適，但一陣突如其來的暈眩，他直接軟了腳摔在田埂上，壓壞一片身下的豆莖。「我不行了⋯⋯好痛啊⋯⋯」亞撒嘶嘶喘氣，一陣陣浪潮似襲來的痛感讓他額頭上滿佈細小的汗珠，卻仍不忘把已經裝好的樣本塞回口袋裡。

　再等一下，再數一次三十，疼痛就會過去。

　他閉緊眼睛，拼命在腦海中回憶首都星上的蔚藍天空，還有拍打在沙灘上的湛藍海水，那是他畢生最深刻的，關於輕鬆和舒適的記憶。

　二十八⋯⋯二十九⋯⋯三十，呼氣⋯⋯

　尖銳的疼痛過後，亞撒抬手用語音控制撥通巴倫的終端，他想告訴巴倫，自己今天可能要晚一些才回家，因為自已一個人作業，動作慢就是動作慢，要巴倫別等自己，先去用晚餐。

　「你忙完了？我還在門口，你出來吧。」巴倫一接通語音，直覺就是亞撒完事了，迅速在駕駛座上坐正，隨時準備出發。

　然而對話的另一邊卻是亞撒虛弱又帶點責備的語氣：「不是讓你先回家了嗎⋯⋯我還沒忙完，你這樣等讓我壓力很大。」

　「別生氣，我等你一下沒關係。」巴倫低聲哄著人，「你也餓了吧？開門讓我進去，我拿自熱餐給你。」

　亞撒其實並不覺得餓，但他清楚自己再不吃點東西，很可能血糖一低又要昏倒，尤其最近總是處在有些壓力的狀況下，更是經常忘記吃飯。過去還在首都星唸書工作的時候，那頓頓不落的日子早已離己遠去，那時候再忙也會擠出時間來帶餐盒，連和巴倫認識之初，也還替他準備過愛心餐盒。

　但是，也許是位高權重的日子過多了，野心也在不經意間被餵養茁壯，為了保有現在的一切，選擇放棄了曾經最愛的烹飪和美食，他有些抱歉的在終端上回答：「那麻煩你等我一下。這裡下班以後門禁比較嚴格，沒有我的權限誰都進不來。」

　又讓人等，還讓人擔心，亞撒其實一點也不想這樣。巴倫這幾天忙搬家整理，自己雖沒有時間參與，並不表示自己沒把人家的付出看在眼裡。想到此處，一股內疚的情緒油然而生，揪緊了心臟。

　隨著預產期越來越接近，亞撒對於工作無法按時完成的憂慮日漸深重，隱然間對於忽略掉巴倫，也令他分外難受。

　「沒事，我等你。」巴倫語氣輕鬆，等亞撒切斷通訊，趕緊從後備箱翻出幾盒自熱餐盒，拎在手裡就下了飛行器。然而在大門口左等右等，眼見半個小時過去，卻沒有半點亞撒身影，不禁有些擔心，又試著重新聯絡。

　終端響過好幾回，就在巴倫認真考慮破門而入的時候，棚區大門緩緩在眼前開啟。門縫中，亞撒以一個半身撲在地上的姿勢，抬頭看向巴倫。他痛苦地咬住下唇，強忍著一波又一波的陣痛襲擊，額頭上的汗水滾落而下，留下一道道濕漉漉的痕跡。他的手掌使勁撐在地面，指尖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素來保持乾淨的指甲摳進一些地上的泥土，把這淒慘的模樣又添上一筆。

　亞撒弓著背試圖分散腹中傳來尖銳的疼痛，但無濟於事，還是疼。他低下頭，連上半身都要往地上趴去。

　「亞撒！」巴倫目眥欲裂，眼中盡是亞撒那身染了紅，一片濡濕的白袍。他聲音發抖，但儘量讓自己鎮定，腦中快速回想衛教影片中，關於緊急待產的一切注意事項，「你要生了，現在開始陣痛是不是？」

　亞撒搖搖頭，他自己也不知道。已經疼得說不出話，腦袋裡也一片空白，只隱約記得剛剛蹲著檢查施肥導管系統完畢，一站起來後便聽見清脆『啵』的一聲，隨後身下跟著一陣嘩啦啦的液體衝出來。

　「你衣服濕成這樣，應該是破水了。」巴倫心裡有點數，一把把亞撒打橫抱起，小心讓他斜躺在副駕座，「破水以後陣痛會越來越強，辛苦你再忍忍，現在馬上帶你去醫院。」

作者的話：亞撒終於要卸貨啦，憋好久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