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章 陰陽怪氣

　布簾徐徐被拉開，換好衣服的宋迎夏緩緩抬起頭看向他們。

　「這套好看嗎？」

　抹胸的婚紗精緻得像是中古宮廷禮服，摺疊的蕾絲垂墜在手臂中間，如同柔美的雲朵輕輕繞過她的肌膚。

　在她身後，一道柔和的光線灑在她身上，腰間和裙擺上精緻繁複的刺繡閃耀著微光，猶如星辰般閃爍，為她增添了一份高貴優雅的氛圍。

　宋迎夏難得盤起頭髮，靦腆地提著裙擺，頸上是一條和婚紗成套的蕾絲項鍊，宛如一位夢境中的仙子，笑容散發著滿溢的幸福。

　蘇叡看直了眼：「宋迎夏，這套很適合你！」嚓嚓幾聲拍下照片。

　宋迎夏聽到快門聲，拉著裙擺想轉個圈換個姿勢。

　「小姐！婚紗有點緊，不能亂動！」旁邊的店員連忙制止，她無奈地撇了撇嘴。

　閔東桓一看到她穿婚紗的樣子就愣住了，聽到店員的聲音才回過神，良久才說：「好看，就這套了。」

　「那就選這套了，換一套就覺得好累。」宋迎夏動了動肩膀，為了凹顯身材，這婚紗的腰圍做得比較小，為了不撐壞，全身的肌肉都緊繃著。

　蘇叡看他們兩夫妻的反應都傻了，哪有人一生只穿一次的婚紗只試一件就定下來的，為免她將來後悔，便勸說：「你不再多試幾套？」

　「不用了吧，再試我會選不出來。」

　旁邊店員的店員也想說點甚麼，宋迎夏生怕被兩人說服，不等旁邊店員動作，自己就把布簾拉上。

　自從那天公佈要結婚後，宋迎夏便開始默默籌備婚禮。

　不到一個星期的時間他們就訂好了場地，又約了拍攝婚紗照，今天也選定了婚紗，效率高得不可思議。

　蘇叡身為伴娘，除了今天選婚紗，都沒用得上她的地方。

　正等著宋迎夏的時候，一則訊息傳了過來：「姐，你初一會回去吧？」

　「會呀，怎麼了？」本來蘇叡本因為父母的偏愛，連帶著對蘇鳶央也沒多少好感，但因為上次的談心，對她的態度轉變了不少，自此兩人也多了聯繫。

　對面傳了個貼圖，一隻兔子叼著小白菜，開心得跳起來：「那你男朋友也會去嗎？」

　蘇叡一頓：「不知道，還沒問他。」

　她還沒想過這個問題，以往的新年她不想自己過，都會回去住。看著爸媽圍著蘇鳶央轉，她心裏不舒服，也會撐過最熱鬧的那幾天才回去。

　但今年有李沈恆在，不再只有她一個人，家裏多了人氣，她也沒必要回去讓自己難受。

　可禮貌上，她必須回去一趟。

　至於帶不帶李沈恆，還下不了決定，主要是怕帶他回去，又會像那天一樣被逼婚，就有點卻步。

　想著新年還有一個多月才到，她便也沒急著和他討論。

　沒想到過了幾天，李沈恆就突然湊到蘇叡身旁，和她擠在小沙發上：「今年新年我陪你回去吧。」

　剛才蘇展夷特地打電話問他，說是要訂盆菜，看他來不來。

　蘇叡察覺到他異常興奮，詫疑地看了他一眼：「你不用回家嗎？還是⋯⋯我們各自回家過年？」

　「那新年我不就看不到你了⋯⋯」而且這次是被女朋友家人邀去過年，感覺就像被未來岳父認證了一樣。

　「那我不回去了，不想和他們吵架。」聽他的聲音就知道他要裝可憐，秉持着只要不看他就不會心軟的觀念，蘇叡拿起電話擋住自己的視線。

　李沈恆看著她又在裝鴕鳥，繼續勸說：「新年怎麼也該回去的，伯父伯母都知道我們在交往，於情於理，我都該去拜訪一下。」

　「你就當陪我一次⋯⋯」見她沒反應，他捉住她的手拉了一下：「我們一起和他們好好談一談。」

　蘇叡放下電話，嘆了一聲，走到廚房，拿出啤酒和陪酒菜，苦著臉說：「不管了，要是吵起來，你就把我帶走。」

　「不會吵起來的。」

　果然如他所說，到新年再見面，大家也沒有再提當天的事。

　付慧和蘇展夷兩人封了利是給他們，大家互相說了些吉祥話，就像沒有發生過爭吵一樣。他們的親子關係很簡單，不管吵得多大，只要有一方想和好，一切便會無聲無色地落幕。

　加上有蘇鳶央活躍氣氛，一家人看起來和和美美地聚在一起過年，倒沒有出現蘇叡擔心的狀況。

　李沈恆也像是融入了她家裏一樣，和蘇展夷有說有笑。

　晚上吃盆菜時，蘇展夷還特地給他盛了好幾次酒，他不好意思拒絶，一杯接著一杯，兩人喝得都有點多。

　盆菜都吃完後，蘇展夷臉上都紅了，話也比平常多了，李沈恆看著倒是好一點，可眼神都有點恍惚。

　「阿恆，多喝點，平常我家太太都不讓喝，要不是你在，我也不能喝。」

　眼看蘇展夷興致高漲，又要給李沈恆盛酒，蘇叡連忙拿過酒瓶：「爸，他不能喝太多。」

　李沈恆在旁邊緩緩點了點頭。

　蘇展夷看著她手裏的酒瓶，努力睜開瞇上的眼睛，從旁邊又拿了一瓶過來，要給自己添。蘇叡又搶過來：「你也別喝了。」

　「好，聽叡叡的。」蘇展夷笑了笑，踉踉蹌蹌走到客廳，付慧趕緊上前要扶他，就見他倒在沙發上睡著了。

　「不能叫我的叡叡⋯⋯」

　蘇叡只覺肩膀一重，李沈恆的臉貼在上面蹭了蹭，像是小狗一樣表現對主人的佔有慾。

　把兩個醉漢都安置好後，都還沒來得及歇一下，宋迎夏就打電話來拜年。

　「叡叡，新年快樂！」

　「是迎夏嗎？」付慧從廚房探出頭。

　蘇叡把電話轉給她看，宋迎夏看到付慧，便抱拳一連說了幾句吉祥話：「阿姨，祝你新年快樂，身體健康，歲歲平安！」

　「乖。」付慧被逗得笑不攏嘴，擦了擦手，走了過來：「你甚麼時候來拿紅包？」

　宋迎夏撓了撓頭：「這幾天我回家鄉了，改天再來看你。」

　付慧眼尖地看到宋迎夏手上的戒指：「迎夏，你這個戒指是裝飾嗎？最近看很多年輕人都會戴戒指。」

　「不是裝飾啦，我要結婚了。」宋迎夏大大方方地把戒指展示出來。

　「要結婚了？那阿姨得準備多一個紅包給你，你們甚麼時候擺酒？」

　宋迎夏笑得甜滋滋的：「很快了，再兩個月就辦婚禮，以後有機會帶他來拜訪你。」

　「好啊，你們都長大了，該時候成家立室了。」付慧撇了李沈恆一眼。

　她本以為他是個配得上女兒的年青才俊，還主動撮合他們，沒想到他竟然把女兒拐到一起住。不然她女兒乖巧，絕不會主動提出同居的。

　現在同居也不要緊，就只怕女兒不懂拒絕吃虧，所以才想讓他們結婚，給女兒一個保障。

　蘇叡聽不得她陰陽怪氣，但又不想在朋友面前落家人的面子，笑著說：「他們在一起很多年了，時機到了才結婚的。」

　付慧見自己又說錯話，連忙說：「也是，現在很多年輕人都等事業穩定下來才結婚，這也挺好的。」

　宋迎夏不知道他們的家事，但也聽得出付慧催婚之意，便說：「對啊，這種事急不來，要看時機。」

　「你們聊啊，我先去收一下碗碟。」付慧尷尬地走開，和蘇鳶央一起收拾。

　和宋迎夏聊了一下後，蘇叡就掛了電話，見李沈恆還沒有清醒，便走到廚房幫忙洗碗。

　母女倆並肩站著，靜默了一陣子，付慧遲疑了一下，開口問道：「叡叡，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本來沒有，但你要是再提結婚的事我就說不定了。」

　付慧關上水龍頭：「所以你為甚麼不想結婚？」

　「我和他才在一起多久，都沒了解清楚就結婚像話嗎？」蘇叡把手裏的餐碟擦乾，放在消毒櫃上。

　付慧覺得她這是在找藉口，又追問：「你們這麼多年同學，怎麼會沒了解清楚？」

　「我們都認識了這麼多年⋯⋯」蘇叡手上的動作一頓，看了她一眼：「你也不了解我。」

　付慧被她說得啞口無言，又拿出之前的那套說法：「但你們都同居了，不結婚被鄰居看到會被說閒話。」

　蘇叡不想在新年和她吵架，深呼吸一口氣，才說： 「我們商量過才住一起，就是想看看相處磨合，覺得合適才能走得長久。」

　付慧嘖了一聲，輕聲說了句：「那還是不太好⋯⋯」

　蘇叡快忍無可忍，想走出去避開她時，李沈恆就從門口進來。

　他本是想喝口水醒醒酒，無意中聽到她們的對話，便走進來說：「需要我幫忙嗎？」然後對著蘇叡使眼神，讓她出去透透氣。

　「你是客人，哪能讓你幫忙⋯⋯」付慧擺擺手，把他趕回客廳，走到沙發前時，推了推蘇展夷，想讓他幫忙說話：「畢竟不是一家人，怎能幫忙做家務事。」

　蘇展夷被她推醒，醉醺醺地坐起來，看著蘇叡，語重深長地說：「你呀⋯⋯就做自己想做的事吧，結婚的事，不急。」

　蘇鳶央見氣氛不對勁，便連忙轉移話題：「對了，我們再晚點要不要去海邊看煙花！」

　蘇叡見李沈恆精神好了些，便拿起袋子，今天拜過年，既然達到目的，也沒必要留下看付慧的臉色了。

　「不用了，我們明天還要去別家拜年，就先回去了。」

　「難得見面，這麼早就要回去了嗎？」蘇鳶央不捨得她，以往新年，大家都會在這住幾天才回去，今年卻只有她一個留下。

　蘇叡摸了摸她的頭：「下次再約你。」

　回到家裏，蘇叡才覺得鬆了口氣，付慧的嘮叨把新年的好心情都給破壞了，但幸好有蘇展夷幫著說話，那個家也不至於讓人太窒息。

　李沈恆正把椅子搬到窗前，等著晚些在海旁放的煙花。

　蘇叡坐在他放好的椅子上：「初一你都不回去，還陪我回家，你爸媽不會說甚麼嗎？」

　「沒事，他們也在忙，再過幾天你陪我回去。」他跟著坐下，挽著她的手。

　蘇叡卻皺起眉：「你中秋都會回去，現在和我在一起，卻連新年都不回。加上我還頂撞過你爸媽，他們會不會覺得是我在挑撥離間？」

　李沈恆挑眉，眼裏滿是笑意：「你在意他們做甚麼？這麼快就想討好我爸媽了？」

　「這還不是學你的，卧底。」她一手捏住他的臉，親了一下他被捏得嘟起的嘴唇，唇上染上淡淡的酒氣。

　「比起他們，你應該要更在意我，討好我。」李沈恆往前仰，想向她討要更多。

　正要觸及之際，「咻⋯⋯嘭！」漫天火花綻放，夜空一瞬成白晝，又化為流星雨落下。

　蘇叡放開手，轉頭看向天空：「有煙花了！」

　「可我現在不想看煙花了。」他不滿地嘟起嘴，臉上酡紅一片：「要親親。」

　她笑著躲開：「不要，都是酒味。」

　李沈恆往她身上靠：「你嫌棄我⋯⋯」

　上次他喝多了也是這樣，淨會撒嬌黏人，可偏偏他眼神單純得讓人討厭不起來。蘇叡摸著他的頭：「下次不能喝就不要喝了，你以前都很克制，不會喝醉的。」

　他傻笑著說：「因為喝醉了，就會說漏嘴，現在說出來都沒關係了。」

　「說甚麼？」她倒是對他的小秘密很感興趣。

　「說我喜歡你很久。」他眼眸倒映出煙火的彩光，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