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亞失憶了，但只有今天。

　　襄琦知道大學的研究室裡似乎都會進行一些實驗，可能是生物實驗室之類的，但她從來沒有想過諾亞會讓自己的身體與之牽扯。

　　研究生們慌張的聲音從電話的另一頭傳來，說是想要取得意識電子化的樣本，而諾亞居然第一個拿的就是自己的意識。她一面高興著自己的電話是諾亞的常用聯絡人，一面擔心著他身體的狀況。

　　　　　　　　　　◆

　　在醫院那蒼冷的病床上，她沒見過諾亞如此呆滯的表情，原先鏡片後那深不可測的瞳孔散漫的放大，彷彿全世界都與他毫不相干。

　　襄琦也不例外。

　　她沒辦法解釋那股空虛感，以及挖空之後北風灌進來刺痛肺臟的痛楚。

　　「請相信我們，明天教授就會恢復原狀。」護理師安撫著襄琦以及一群躁動著的研究生。

　　「就像是車禍昏迷那樣，他的大腦短時間接收到了太大的衝擊，當然是輕微的多，不過仍然需要一點消化的空間。」

　　「不是剪下……對吧？」一個有著雀斑的女生聲音顫抖著。

　　襄琦呆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電腦文件的剪下。

　　「不是剪下。」醫生和藹的擔保。「不如說是複製，要不要回去看看你們的實驗結果？」

　　即便不太理解人情世故如她，也知道這是醫療團隊在趕他們走，只能默默起身跟著一起回實驗室。

　　「今天教授本來好像打算帶師母去吃飯。」高壯的研究生低下了頭。

　　「我們真的很抱歉，我們應該盡到勸諫的責任的。」

　　大量的電腦主機跟散亂在桌子上的文書資料中央，被他們硬是挪出了一個窄小的乾淨空間，擺上了茶跟甜點招待襄琦。為了那個似乎是叫做伺服器的東西，實驗室裡的冷氣非常強。

　　她沒有聽說吃飯的事，或許原本是個驚喜。

　　「不過，我們架設的系統已經開始學習教授的資料了。」另一名高高瘦瘦的小男生連忙接話。

　　「如果師母願意的話，可以試著問問它問題，它的行為模式都參考教授，應該會有一些熟悉感。」

　　「剛好我們也能修正訓練模型。」

　　「樣本數才一個絕對會過度擬化，你的耳垂最好準備給教授當解壓娃娃。」

　　「不然明天換你進醫院？不是要樣本？」

　　「你最好直接被電死比較快，論文大綱都寫不出來的傢伙。」

　　學生們七嘴八舌的開始吵了起來。

　　「停，停，別吵了。」

　　百般無奈之下，襄琦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我很樂意當你們的測試員。」

　　實際上，她也很緊張。早上剛結束的任務，她剛剛才發現指甲縫似乎沒有洗乾淨，但萬幸的是沒有人發現。

　　正好，測試的時候，她可以慢慢的把血屑剝掉。

　　「師母不必擔心，只要當成教授來交流就可以了。」方才詛咒對方被電死的研究生露出了完全相反的開朗笑容。

　　「當然秘密也可以，我們不會偷聽八卦的。」

　　「謝謝你。」

　　他離開了。

　　　　　　　　　　◆

　　設備打開的時候，她彷彿聽到諾亞的腳步聲。是令人安心的，像是陽光一樣的聲音。

　　即將拯救她於血海之中……

　　諾亞清醒了。

　　這一天他在白噪音裡度過。不得不說，非常的無趣。大學附設醫院的好朋友告訴他已經脫離險境了，晚餐小酌兩杯大約也是沒有問題。

　　我也希望法式料理能像我一樣發呆一天，我還沒來得及吃呢。他這樣笑著回應，心底浮上一點點的過意不去。

　　而當他踏出醫院大門，卻發現他的學生們全都哭著跟他下跪，其中幾個甚至打算拿他的長褲當衛生紙。「一個一個來，怎麼了？」他很有耐心的問，拍了拍其中一個的頭。

　　「教授為什麼不拿他當實驗品反正他論文也寫不出來——」

　　「教授你真的不能再拿自己當樣本了我們會死掉的——」

　　「教授你知道那個系統它甚至對師母——」

　　他聽見了敏感的詞彙。

　　「襄琦？」他有點茫然。「怎麼回事？」

　　抽泣聲瞬間全部消失了。

　　「那個……教授。」其中一個嚅囁道。「我們請師母順便幫我們測試一下結果。」

　　諾亞眨了眨眼。他知道襄琦應該會來看他，不過他沒有想到她居然會參與進實驗裡頭。

　　「後來呢？」他努力壓抑聲音裡的不安。

　　學生們互相望了望。

　　「師母哭了。」

　　　　　　　　　　◆

　　那天晚上他又請了襄琦去原先那家餐廳，都要歸功於某個學生還記得要幫他們親愛的老師再預定一次座位。

　　她很明顯的心神不寧，眼神不斷的在四處遊走，好幾次他觸碰她時甚至嚇得跳了起來。聽說昨天那個模型的態度是不那麼收斂客氣的他，已經可以想像得到襄琦被逼上絕路的樣子。

　　他心底參雜著難過，不安，過意不去，以及一點點的……興奮。

　　「襄琦。」他輕柔的喚著她的名字，而對方失焦的視線終於匯聚在他的身上。

　　「別怕，昨天的資料我請那群孩子處理掉了。」

　　諾亞看見她努力眨眼，彷彿要把那幾條血絲給眨掉，實在是有些用力過頭。「真的嗎？」

　　「當然。」他向她伸出手，示意她把手交給他。他掌心的熱量透過指尖傳遞了過去，而他輕輕的將白皙的手背拉到自己的面前，輕吻了一下。

　　但他的眼角餘光卻仍然看見了紅黑色的粉屑，卡在她的指縫之間。

　　「怎麼了嗎？」她問，顫抖著想要把手收回去。

　　諾亞笑了。

　　「沒事。」他再度低頭輕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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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的話：
　　本章節為諾亞所撰，筆者會在下一章進行細節補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