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洛風整天也心不在焉,失了魂般,叫也叫不醒。店員們都在偷偷議論“老闆今天怎麽啦?挺嚇人的。”“莫不是昨夜又和老闆娘徹夜未眠?”“你別胡說,甚麼老闆娘,那只是老闆的朋友。”“朋友會常常光顧我們店,又買一大束的花?別搞笑了,我要是有這樣的朋友,我直接和她表白。”“唉,你小子不懂。聽說老闆之前已經有女朋友了。喜歡得緊呢。這花店也是為她開的。”“那人呢?”另外的那位店員恨鐵不成鋼,這豬頭豬腦的說白了也不懂。他用余光偷偷地瞥了一眼前台的江洛風,只見他雙眼無神,手指摩娑着桌角。
此時此刻的江洛風,早已陷入了回憶釀製的酒,醉得不省人事。梓祈永遠都是這麼的灑脫,剛開始時瀟灑地答應了他的追求,結束時又毫不留情的放下狠話。我至今都不能忘記,我自以為情到濃時,關係應該再進一步時,她卻拒絕了。
那天,我單膝跪地,從口袋裏拿出那枚戒指時,她眸裏的歡喜蕩然無存,那泛着寒光的瞳孔,是我最冷的冬天。可我不怨她,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婚姻的權利,我又不是什麼聖人,沒有必要鬧得難看。所以在接下來的幾天,我知曉她肯定會心煩意亂,也沒有特意打擾,打算讓雙方都冷靜。可兩個星期過去,我打過無數電話,求和的句子已是釘在了唇邊,她都不願見我。
直到那天旁晚,夕陽西下。我剛下班,便撞到了一對在燈柱下熱吻的情侶。橘紅色的畫布垂在大海後,為二人那至死不渝的愛添了一段浪漫的旋律。可傾瀉而下的光,卻照清了女人的臉。我當刻便凝住了,全身冷得發抖,僵直了的手指一刻也不敢鬆懈。我想:再看清點,再看清一點,愛人的身影無處不在,一定不是她。可我辨認出了她身上那件黑裙,一針一線,所有的線條和裝飾,都是獨一無二的。
奇怪,我的本能反映竟是打算裝作看不見,或指責自己為什麼那麼清楚她。原來我的思緒也沒有三觀,不,是我瘋癲了。這就是初戀的殺傷力嗎?不甘和心酸湧出了眼眶,上天給這段感情的句號竟是如此的敷衍。
可即便攥緊了拳頭,我還是沒有憤怒地衝過去,做那個最難堪的人。我就這樣靜靜地,無聲無息地看着他們一同縮在傘下,有說有笑,勾肩搭背。梓祈每一道笑容,都在揉捏著我的氣息,某一刻,我甚至覺得自己要死了,要痛死了。直至他們駕車離去,我也仍停留在同一塊磚頭上,停留在同一個瞬間裏。我就像是被硬塞進了一個電影場景,一動不動,任由天空替我落了這場大雨。
我真的很想恨她,可又不知該怎樣恨,不知該怎樣報復她。過了很久,我麻木地拿出手機,點開了我與她的對話框。千言萬語湧到了心頭,我不停地編輯着訊息,刪刪減減,最終卻只說出一句
「負心的人是要吞一萬根針的。」
「那我早死了。」
梓祈幾乎是用了生平最快的速度回了這句話,好像什麼都交代了,又好像什麼都沒有回應。身上濕答答的衣服緊貼在身上,這是我狼狽的一次,我告誡自己,這也是最後一次。
那場大雨替男人掩蓋了淚水,掩蓋了他的懦弱,也讓他認清了他愛的人是個怎樣的人。他沒有不識趣地作過多的糾纏,只是偶然從朋友口中得知,她的事業雖不太順利,但也算是有一番成就。
江洛風每每打聽到她的消息時,心底像是積壓已久的海棉,充斥着酸澀的水。沒有他,梓祈也過得很好,過得比他好……
分開後的幾天,我沒有墮落在酒吧裏, 反而一天比一天更有幹勁。把家裏打掃的一塵不染,每天都在花店工作至旁晚,回到家後也會幫忙做家務。父母都問我怎麼了,我卻不忍心告訴他們。年事已高的父母很喜歡梓祈,大伙都盼望着有一天我能抱得美人歸。每次梓祈到我家的時候,滿頭華發的江媽媽總是會執起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誇她“哎喲,我家那個臭小子真有福了,找了個這麼漂亮的女朋友。”而梓祈也很熱情,眼神裏總抱著渴望,笑着回到“是洛風有福氣才對,有位氣質這麼好的媽媽。”坐在他們旁邊的我只會和父親說着閑話,偶然和他抱怨幾句工作上的不如意。
我們就像是有着說不清的緣份,也有着非常契合的靈魂。要不然這段關係也不會維持了三、四年。我知曉梓祈的痛,那些無法自癒的傷口,所以我常帶她回我家,也會小心翼翼地關注着她的情緒。當然,我也去拜訪過她的父母,可是卻只有寥寥幾次。她對她的父母非常冷漠,整個家庭也總是沉默着不說話,也讓我知道有些不對勁,可我也沒有開口詢問過,也沒有問她的朋友,只是默默地陪着她。讓她不再那麼厭世。
我們的相識也很簡單,她喜歡玫瑰,我喜歡她。
我並不是見色起意,而是日久生情。那是我還沒有開花店,只是在她家樓下的一間店裏做兼職。她在人群中是亮眼的存在,可是沉默寡言的性格令旁人都不敢與她說話。每當我看着她茫然的樣子,我都會主動走到她身邊,解決了她的疑惑,盡了一位職員本身的責任。她剛開始的冷漠,我也不以為然。世間上冷漠的人也有很多,但也不是每一位都需要向別人敞開心扉。
直到某一天,她主動到店內找我,說是想訂購一束玫瑰花。我見她臉上久違的笑容,便也熱情地問她怎麼了。我仍記得,她眸裏的寒霜泛着剔透的光,是無可遮掩的高興。她告訴我,她考到了自己心儀的大學,完成學業後便能正式成為一名時裝設計師。她高興,我也高興。她又說我是第一個得到這個消息的人,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沒有摻雜着半分曖昧,有的只是純粹的,對待好友的態度。就是這份純真的態度,和一個簡單的人,讓我心中的乾旱大漠,開滿了遍地的花。
接下來的一切便順利成章,梓祈也是在我的悉心照顧和陪伴下,性格才漸漸有好轉。從一開始的一言不發,到現在明媚大方,僅用了三四年。我們已有過數不清的日夜,相互依畏,像那枝頭上的兩隻鳥,相知相惜,比翼雙飛。那時候的生活,是我做夢也不曾奢望過的。一回家她便坐在沙發上等我,一出門她也會輕吻我的臉龐。
這麼美好的曾經,你叫我如何釋懷,如何不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