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爍的燈光,桌上靡糜的排場。紅男綠女眾星拱月的圍繞著今天的壽星-小珊。
逸儒拿著一杯威士忌坐在角落,就好像她被世界給遺忘在這裡。
她耳機裡傳來陳奕迅的“好久不見”。
這首歌跟整個燈紅酒綠的極樂氣氛相當格格不入,逸儒不在乎,她一直都是格格不入的那個人。
小珊杯推茶盞的忙到顧不上這個好友。逸儒喝下最後一口酒,微微辛辣的暖流停留在喉頭。她走到門口吹吹風想點根菸。
「逸儒…是妳嗎?」
這熟悉的聲音…逸儒猛然回過頭,她看見了那個心裡的疤。
白羽留了一頭長髮,染成淺咖色的大波浪。她的臉上塗滿媚艷的顏色,一身風塵味。
白羽似乎喝醉了酒,又哭又笑的。「真的是妳啊!我還以為我認錯人了,逸儒…妳可真是…一點都沒變。」
白羽搖搖晃晃的拿著酒瓶,「不像我啊…」
逸儒的心抽痛了一下,塵封的記憶似乎又開了一個口。
她扶起白羽,「妳喝醉了,有人跟著妳嗎?」
白羽肆意的笑了,「沒有,還有誰…願意跟著我呢?
又不是良家婦女了,誰在乎啊!」
逸儒微微闔眼,「我送妳回家吧!妳現在住哪?」
白羽沒有理會她,脫了高跟鞋走在寂靜的台北街頭,白羽逕自往前走,也不在乎後面逸儒的叫喊和腳底傳來的刺痛。
逸儒苦笑了一會兒,走上前公主抱起白羽,「真拿妳沒辦法,我…是不是註定被妳吃死死。」
她帶著逸儒回家,回到那個…重新改裝後的家。
白羽打量了下房間,「都變了…也是!」她自嘲的笑了一下。
逸儒打了一盆水,蹲在地上幫白羽清洗腳底的細碎傷口。
「嗯!好久不見…」
白羽倒在床舖上哄然大笑,「妳…真的是,我以為妳會問我一些事。」
逸儒低下頭,嘴角透出一絲笑意。手上沒停的替白羽擦藥包紮。
「喂~妳包起來我怎麼洗澡啊!」白羽戲謔道。
逸儒頭也沒抬,幽幽說了句:「妳不髒。」
白羽愣了一下,隨後又肆意笑了起來,眼眶泛起淚花。
「在這世界上…恐怕只有妳會這麽說了。」
兩人那天…白羽睡在床上,逸儒打了地舖。出乎意料的是逸儒那天睡得格外安穩。
昱日,逸儒起床後已不見白羽的身影,昨晚的相遇就像一場異夢。
她走了,沒有留下支字片語。
逸儒掙扎了一個星期,她又再度來到那間夜店,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麼,或者說…再期待什麼。
逸儒連守了幾天都沒再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慢慢的她來這裡變成一種習慣。
直到有天…她又在凌晨時分的街頭,遇上了滿身酒氣的白羽。
那天晚上的戲曲又再一次上演。
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
逸儒終於還是開了口,「他…不愛妳。」
白羽用力的點頭,「我知道,我其實…也沒有那麽愛他。」
逸儒笑了,「我們還是朋友,早上不用躲我,妳也不是灰姑娘。
就算是…我也不嫌棄妳的南瓜車。
留下來陪我吃早餐吧!」
白羽沉默的點頭,這晚逸儒上了床,兩人肩併著肩。
她忽然拿出耳機,「聽歌嗎?妳喜歡的陳奕迅。」
白羽接過耳機,「十年嗎?還是背包?」
逸儒笑了笑,「都不是,是好久不見!」
白羽也笑了,跟著哼唱著:「妳會不會突然的出現,在街角的咖啡店。
我會帶著笑臉,揮手寒暄,和妳坐著聊聊天。」
隔天清早餐桌上擺著白羽愛吃的奶油鬆餅和美式咖啡,逸儒又煎了糖心荷包蛋還有德式燻腸。
逸儒是喜歡吃燒餅夾蔥蛋配鹹豆腐的,但白羽總是嫌棄那樣的早餐賣相太差。
久了…或許是…逸儒再沒吃過她喜歡的燒餅蛋,哪怕那個嫌棄的人已經不在。
白羽打了個哈欠,來到餐桌旁,「外婆呢?」
「她住到我媽那裡了,我媽又生了小的。」
「怎麼不是燒餅夾蛋?」白羽看了一眼桌上早餐。
逸儒一時語塞。
白羽又道:「我…喚了口味,發現燒餅夾蛋也很好吃,下次…不用遷就我。」
逸儒點頭,「妳…還在還錢嗎?
我這邊…」
白羽喝了一口咖啡:「停!打住,我還的差不多了!」
逸儒又問,「我…打算開間撞球場,還差一個櫃檯。」
白羽輕笑,「想請我啊!我很貴的喔!
對了!我跟他說清楚了,我終於恢復單身,也不用…
他有家庭的,我們一直是場交易,現在他家裡人知道也好。
妳不會看不起我吧?」
逸儒有些賭氣道,「怎麼會,我們是朋友啊!」
白羽插起一根燻腸放進嘴裡細細咀嚼,「朋友啊…」
逸儒有些心虛的瞟開目光,「是…是啊!」
白羽輕笑,「妳緊張什麼?我還能吃了妳不成,妳們撞球間有沒有包宿啊!
我被趕出來後可是身無一物啊!
錢全拿去還債了,我只剩下幾件衣服。」
逸儒問道,「那妳媽呢?」
「早改嫁了,她把債務都丟我頭上就隨便找人嫁了。」
逸儒點頭道,「就住這裡吧!我房間讓妳,我睡外婆那間。」
白羽看逸儒若無其事的吃著早餐,心裡泛起一絲痛楚。沒有人知道逸儒其實腸胃不好,她早上只要吃到甜食馬上就會胃酸逆流…
但逸儒為什麼還吃這樣的早餐…難道…想念一個人,會吃她愛的吃,會習慣她的習慣嗎?
白羽自嘲的笑了笑,心裡想道“自己還不是把飲食習慣從西式換成中式。”
逸儒端起咖啡正準備送入口,「傻什麼?趁熱吃。」
「煮些白粥吧!我突然想喝些米湯,養養胃。」白羽道。
逸儒呆了一下,連頭上的呆毛也跟著一跳一跳的。
「喔!好。」
白羽吃完早餐匆忙的回去收拾行李,拒絕了逸儒的幫忙,「妳去…事情只會更糟,讓我處理吧!
晚點等我回來再一起去開店。」
逸儒點頭,在送白羽出門時遇到買了外賣上門的小珊,這時的小珊身邊還跟了一個小尾巴。
「叫阿姨,那是媽媽高中同學。」
小男孩看起來五、六歲,很是乖巧,「阿姨。」
小珊裝做一副了然大方的樣子,在送走白羽後她將逸儒拉進房間,留兒子在客廳看卡通片。
「妳瘋啦!就不怕她又耍妳。
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她就這麽好?
好到妳非得是她?」
逸儒眼神閃躲道,「哪有!就是朋友而已。」
小珊恨鐵不成鋼道,「屁的朋友,朋友妳能笑得像個花癡!」
逸儒藏不住嘴角的笑意,「她沒…沒說什麼,我也沒問,就先這樣吧!」
小珊嘆了口氣,「逸儒啊!逸儒!
還是我得叫妳一聲“一毛”,我們都不是孩子了,我兒子都六歲啦!
妳可不可以別那麽天真,這女人不騙人、騙心的啊!」
逸儒的眼神中透出點點憂鬱:「騙心我也認了,小珊…妳不懂,我好想她…」
小珊望著多愁善感的好友,從包裡掏出紙巾,「眼淚擦擦,多大了!不怕孩子看了笑話。
妳們啊!真是緣,真是命。
這兜兜轉轉幾年了,我也不做壞人,妳愛就愛吧!
反正現在同性也能結婚了,妳們也該有個結局!」
逸儒難得害羞道,「哎唷!就跟妳說還沒到那,妳當媽後還真是愛瞎操心。」
小珊搖搖頭,等白羽帶著一小箱行李回來時,她便帶著小孩離去。
兩人從撞球間的裝潢到開業,又同居了一年多。
雖然彼此間都有些若有似無的情愫,但卻無人真正捅破那張窗戶紙。
有天在她們從撞球場要回家時,停車場的電梯突然故障。
逸儒撥打緊急通知,但剛巧碰上下班時候堵車,對方也不確定何時會到現在。
或許是一片黑暗下兩人相依為命,或許是這個契機終於到了,逸儒終於還是問出口。
「那天晚上…妳第一次離開我…有沒有後悔過。」
白羽平靜的開了口,「沒有,我不能拖累妳。
一直以來…我在這段愛情裡都很任性。
妳…是不是覺得我在耍妳玩?」
逸儒握起白羽的手,「沒有,我知道妳,也理解妳。
我痛苦是覺得自己太沒用了。
如果那時候我有錢,或是有其他辦法…
妳是不是就能留下來…」
呵呵呵呵呵!
「妳真是一點都沒變,那麽天真。
人世間哪有如妳所願得我所償的好事,老天就是喜歡玩弄人…」
白羽仰起脖頸,發出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聲音。
「我…已經不乾淨了!好多男人在我骯髒的身子爬上爬下。
我有一度…真的不把自己當人。
就好像…棧板上的魚肉,隨人擺佈。
我很壞,其實我克制過自己不要去找妳。
但我還是去了…我故意和包養我的金主鬧,故意喝醉酒,故意遇上妳。
我早就知道小珊生日辦在那一間夜店,一切都是我設計好的。」
逸儒淡淡一笑,「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妳以為只有妳在打聽我的消息嗎?
小珊的那間夜店,是我訂的。
我故意訂在妳家附近…或許,我只是太想再見妳一面。
妳不髒,在我心裡…妳永遠都是乾淨的,就像我第一次見妳穿的白襯衫一樣。
潔白無暇。」
白羽抱著她,激動的又哭又笑的。
「我們…結婚吧!我已經不能再等了。」
白羽趴在逸儒胸口點頭,帶著濃濃鼻音道:「好,我們穿白襯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