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由裡而外,溢滿整個房間,病態的嘶吼咆嘯,與背景中堆疊的靈魂交雜。
彷彿就要被吞食了。
令人意外的是,桑樀的紅依然很明顯,甚至能和九人的力量抗衡。
洛青心情不錯的看了幾眼,便將目光移至柳磐酖那。
人是個恐怖的生物。
在弱肉強食的自然法則下,弱小的人能活下去的資本便是發達的頭腦以及它帶來的適應力,而和適應力同時出現的是極度容易被環境影響。
進副本短短一天,洛青便習慣周圍建材皆是靈魂這個事實,而柳磐酖長期處在負面情緒的渲染下,會變成怎樣不得而知。
至少,按照常理推斷,顏色也會變成和正常人一致的灰。
可事情總不按照想像發展。
柳磐酖的靈魂還是一如既往,白的可人。
洛青有些驚愕,望著不知所措的少年,默默在心裡下了定論。
情緒感知有問題,但有沒有失憶不知道。
依照這樣的邏輯來看,桑樀大概率也有反社會人格障礙。
可對於這代表了什麼,還是一頭霧水。
「這個副本是新手副本,難度不會太高,只要小心不觸犯規則,暫且不會死亡。」洛青轉頭再次面對觀眾:「只要小心點,就可以......」
「喀擦」。
話音未落,門外傳來開鎖聲。
本來精神就極度緊繃的人下意識的朝床底下鑽,當然最後只是重重的撞了頭;桑樀像一隻獵豹似的,擺出一副前撲的姿勢;柳磐酖對比其他人反應就顯得慢了許多,幾秒後才往角落縮了縮;洛青急急轉頭,思考後身體卻又刻意放鬆。
這裡有鑰匙的只有護士。
同理,開門的也只會是護士。
還為來得及叫幾位隊友回復正常,門就已經打開。
果不其然,門外站著一位護士。讓洛青再次感到超出掌控的是她身上是沒見過的藍色護士服。
洛青眼色微凝,正要開口卻被打斷:「選出三人跟我來。」
「那個......可以給我們三分鐘嗎......」洛青主動示弱,囁嚅道。
護士沒有回應,只是靜默的站在原地。
眼見護士不再動作,洛青迅速召集四散的隊友,開口就道:「誰要去?」
需要離開隊伍的任務多半不容易,在體力上稍占優勢的成人眼睛輕輕掃過老夫妻與小孩。
「他們多半在想,反正老弱貢獻不大,剛好三人,丟出去看看正好。」洛青在一旁看著,想道。
模糊不清的倒計時如無形大手,扼住人們的喉嚨。
「我們要不......就貢獻一個紅點和兩個人?」窒息的沉默中朱立開口:「就......柳磐酖、癹韜峀、和冬崊卿好嗎?」
目光又集中於老夫妻兩,而也和洛青預測的相似,兩人並沒有推託。
癹韜峀笑著道:「行啊,反正我們也活不長了,早晚都要死,還可以順帶給點貢獻呢。」
冬琳卿沒有說話,卻略微點頭附和。
眾人聽到肯定的答覆,顯而易見的鬆了口氣,就將面向還縮在角落的柳磐酖。
柳磐酖靠牆站立,臉上有些茫然,有些不甘,卻又帶上詭異的認命和平靜。
「三人。」這次的命令更加簡潔,老夫妻互相攙扶著站起,走上通往地獄的黃泉路。柳磐酖還是一副恍神的樣子,卻也麻木的走向護士。
「1035、1036、1037不可入選。」
柳磐酖離門口三步遠,就被一句話頓在原地。
然而,還未來得及深思,審判的法槌又再次舉起:「一人。」
原本停滯的計時器又再次跑動,感覺上討論時間似乎只有短短幾秒不到。
「你去!」
「為什麼?他去啦!」
「我......不要!」
爭執聲不絕於耳,男人吼叫、小孩哭泣、婦人徒勞的扯著某人的袖口。
洛青早在他們決定推柳磐酖出去時,就默默退出討論圈。
環顧四周,少年悄咪咪地又躲回專屬角落,而桑樀至始至終都靠在牆上,毫不掩飾眼中的鄙夷。
「一人。」
倒計時結束。
那護士又重複了一遍:「一人。」
氣氛短暫的安靜,沉滯的空氣無法流動,形成一塊塊固態氣體,近乎窒息。
「啊——」最後是婦人的尖叫打碎玻璃。
在陷害這方面上,人好像一直都有種古怪的默契。
不知是誰的手推了一下,害得郭珪華一個踉蹌,再加上剎那出現的腳,她一下子跌到護士面前。
她的頭髮拖曳在地,不管前方護士怎麼下指令,愣愣地往身後看去,帶著不可置信、以及恐懼的眼神,將不安的心燒穿。
護士絲毫沒有表現出不耐煩,只是從口袋拿出幾條繩子,三下五除二的將郭珪華綁了起來,扛在肩上就走,一直在旁邊沉默的等待的老人也跟隨護士離去。
直到拐角前女人的眼睛依舊死死盯著眾人,怨毒代替原先的情緒溢滿眼珠,加上散亂在眼前的髮絲,宛如厲鬼索命。
洛青不用睜眼也知,那個靈魂已被純黑浸染。
眾人沉默著直到活動時間結束,被趕回自己房間。
「明天溜出去探索一下。」在送客前,洛青在柳磐酖耳邊低聲說了一句。
接下來便是無交流的晚餐時間和熄燈。
在睡著前,洛青看了眼任務欄。
(1/4)。
他嘆了口氣,這才過了第一天而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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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晨,被叫醒後去吃早餐,接著回房發呆,很快經過午餐時間,到等待已久的自由活動時間。洛青與柳磐酖在房間會合,告知桑樀行程後,趁著護士不在,悄悄溜出房間區。
他們輕聲走在來時的走廊,路過一扇扇門,盡頭通到一個樓梯。
洛青招了招手,示意柳磐酖過來。
兩人小心翼翼的走下樓,又走過幾個房間,最後停駐於灰色門板前。
洛青蹲下,掏出一個髒兮兮的小黑夾,在鎖孔中戳來戳去的搗弄,幾分鐘後把風的柳磐酖才聽到一聲清脆的「喀噠」。
洛青沒回頭,打了個手勢示意柳磐酖繼續監視,自己悄悄鑽進房間。
在牆邊摸索了一下才找到開關開了燈,映入眼簾的是排列整齊的書櫃。門的內側寫著「檔案室」三個大字,旁邊一張小桌上放著幾沓文件。
洛青拿起最上面的就讀了起來。
「1989.xx.xx,第一場實驗開始......1993.xx.xx,第一批實驗結果出爐......1995.xx.xx,實驗室上方建立精神病院.....1997.xx.xx,進入第二階段準備狀態......2000.xx.xx,允許開啟第二階段......2001.12.23,精神病院焚毀......」
一頁頁翻閱,洛青的表情逐漸凝重。看完後,他呼出一口氣,將文件放到一邊,將注意力轉至下面那份。
然而還未來得及拿起,門外傳來三聲敲門聲。
洛青匆匆掃了一眼,將所有物品歸位,關上燈,就見柳磐酖推門而入。
兩人伏著躲進桌子底下,靜靜等待外頭腳步聲離去。
護士一走,洛青算了算,自由活動時間還剩下約三分之一。
「回去了。」他轉頭對少年說:「已經找到關鍵資料了。」
回程還算順遂,中途在拐角處躲藏過幾次,然後便順利的於時限內回到房間。
洛青輕敲三下,來應門的是桑樀。她的狀態明顯比昨天好了許多,甚至還有閒情逸致小小開了個玩笑。
然而其他人的情況更加糟糕,其中原本還算冷靜的朱立已經精神恍惚,瞪著牆壁搖頭晃腦,聽到開門聲也沒反應。
郭珪華已經回來了,門被打開的那一刻她神經質的看向洛青等人,佈滿血絲的眼睛張得大大的,忽然又開始咯咯笑,一不小心狠狠踢到床腳也不覺得疼。
「冬琳卿他們......沒有回來。」柳磐酖在身後呢喃,似是提問,又好像在陳述一個事實。
洛青細不可聞的嘆氣,兩老想必也是做足了一去不返的準備。人的靈魂不會說謊,明明恐懼著卻依然毫不猶豫地去做,如果早一點能在現實中認識的話......
暫時將感慨拋之腦後,洛青對桑樀問道:「湯葨、宫宇央、和剠英儙不見了。發生了什麼事?」
「你們走後護士又來了一趟,把那三個帶走了。郭珪華也是在那時回來的,一見到就這樣了,刺激過度之類的吧。」桑樀的聲線很平穩,甚至有些冷漠:「冬琳卿和癹韜峀大概沒了,唯一活著回來的瘋了,其他人一看到就變成那副模樣倒也不奇怪。」
她頓了頓,又道:「叫上柳磐酖,去旁邊說。」
洛青點頭,轉身喊上柳磐酖,三人就到了一個角落。
洛青先開口,將自己看到的資訊統整一遍:「這裡大概是個實驗室,護士就是來挑選實驗體的。目前對我們而言,最大的威脅是最後一天。檔案上寫這裡被燒了,具體時間與原因都沒有明講,不過推測會很兇險。」
桑樀開口,問道:「何以見得?」
「目前看來系統是公平的,既然我們躲過前面幾天的死亡點,那最後一天的威脅就會等同其他人四天加起來的量。」
柳磐酖在一旁點頭。
桑樀替洛青又做了一次重點整理:「所以要做的就是盡量去找訊息,然後活到最後。」
見兩人都一副明白樣,桑樀話鋒一轉,邊掏口袋邊道:「下一件事。這是什麼?我從床底下找到的。」
洛青看到自己藏的藥瓶被拿出,眼神一變,沉吟了一會兒:「備用的心臟病用藥。我從治療室偷出來的。」
「喔。」桑樀把瓶子遞給洛青。
洛青接過,默默在心中念道:「為什麼會沒事去檢查床底......」
沒有絲毫喘息的機會,桑樀又開口:「第三件事。我剛剛看了直播間,人數挺多,你們的呢?」
聞言,兩人皆是一楞。
「你們,忘了?」望著他們的反應,桑樀挑眉,看起來不怎麼意外。
尬笑了幾下,兩人同時打開直播間。
洛青的觀看人數已經破千,而柳磐酖也超過五百。
此時,二人的留言區都是一片省略號,似乎是不敢相信有人膽敢忘記自己的存在。
當然,偶爾也有明事理的留言,合理分析在如此情況下能記得有直播的也不是正常人。
看了一會,洛青笑著說了句再見,便關上視窗。
「不繼續看嗎?」桑樀看著專注眼前的柳磐酖,頭也不回的問。
「不了。」洛青操控被攫暖的藥瓶在空中轉了個圈,笑著道:「沒看到有價值的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