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奶茶
秦夙怕楚思會被她的傷勢嚇到,決定在酒店待幾天才回去,期間發起高燒,混混沌沌地臥床,想給楚思打個電話但手機用不了。
楚思的電話也壞了,他沒有去買新的,這幾天一直頹靡地吸著秦夙的大麻,臥室從早到晚都烟霧彌漫。
在大麻的效果下他的大腦高速運轉,每一段和秦夙的回憶都浮現出來,她的聲音,她的擁抱,所有的一切。
可是徘徊在腦海的還有她對著別人的笑容,髮間的古龍水氣味,和轉身離開的背影。
種種片段像刀子一樣凌遲著他,把他的心臟攪得血肉淋漓,痛不欲生。
所有點滴都那麽清晰,越想他的心就越疼,可是他止不住去思念她,他仿佛陷入了一個無盡的漩渦當中,無論睜眼閉眼,腦裏都會出現她的身影。
太陽升起又下沉,不知過了多少天,直到大麻全沒了,楚思才終於脫離醉生夢死的日子,步履闌珊地去浴室洗嗽,身體沉重得像被鐵塊綁住。
他扭開水龍頭洗了把臉,幾乎認不出鏡子裏的自己。
不過短短幾天他已經明顯消瘦下去,頭髮蓬亂,雙目無神,眼白佈滿血絲,嘴唇乾澀蒼白,憔悴得如同剛蘇醒的重病患者。
他洗了個澡,逼自己打起精神,他不能讓秦夙看見他這副模樣。
休息了一會兒,門鈴忽然響起,他立刻如驚弓之鳥一樣彈了起來,從貓眼他看見門外有個穿快遞公司制服的男人。
他打開門簽收包裹,包裹是一個頗大的箱子,看不出裏面是什麽東西,楚思猶豫片刻就把它拆開了,裏面是滿滿的即溶奶茶。
楚思怔住了,奇怪,她明明沒有喝奶茶的習慣,爲何要買一箱奶茶?
直覺告訴他不對勁,他拿起一支冲劑端詳,腦子靈光一現,頓時臉色大變。
他認得這個包裝!他在墨西哥的廠房見過這東西,這不是奶茶,是毒品!
爲了印證自己的猜測,他撕開包裝把粉末倒在手上,這種質感果然是毒品!
楚思的心臟狂跳不止,心中掀起驚濤駭浪,顫抖的手心滲出汗水,他興奮,緊張,卻出乎意料地沒有反感。
他猜到秦夙的工作不太光彩,但沒想到竟然是毒品!
毒品是他一生最痛恨的東西,秦夙沾手這東西他本該感到惡心,可是他並沒有。
他的第一個反應是慶幸,她居然是做這行的,那麽一切都變得簡單。
憑他父親壟斷美州毒品交易的背景,只要他回去繼承業務,控制任何毒販都易如反掌。
只要他回去,秦夙於他就不再高不可攀。
只要他回去......
楚思驚出一身冷汗,他怎麽會生出這樣的想法?他居然想要回去他拼命逃離的毒品王國?那個媽媽結束生命的地方,那片骯髒不堪的土地,那些他一直憎惡至極的生意......
他一直以來堅持不跟隨父親的道路,立志做律師鋤强扶弱,堅持了這麽多年,寒窗苦讀,律師樓的刁難和壓榨他都扛過去了,怎麽可以回去?
可是如果他不回去,秦夙一輩子都不會是他的,無論他付出再多她都不會被打動,她的腳步不會為一隻小寵物停留,要捆住她將她留在身邊,他還有別的辦法嗎?
楚思對著手裏的毒品,久久沒有回神。
他的思緒紛亂如麻,連有人進屋都沒注意到。
突然手裏的“奶茶”被奪走,一把焦急的聲音響起,“你喝了?!”
他嚇了一跳,“沒,沒喝”
聞言,秦夙長長呼了口氣,謝天謝地,她這幾天病糊塗了,忘了姜旻托她散的貨已經寄到家,剛才看見楚思那副呆呆的模樣她真的嚇死,以爲他當成奶茶喝了。
楚思一下子驚醒,秦夙回來了!
他三步併兩步冲上去將她緊緊抱住,幾天來積纍起來的話到了口邊卻什麽都説不出,只能把她按在懷裏,拼命索取她的溫暖。
“秦夙...你回來了...你終於回來了”
他堵住她的嘴唇,用一種急切到絕望的力量親吻著她,只有她的味道能令他稍微安心。
秦夙被他悲傷和狂喜糅合在一起的濃烈情緒嚇到了。
他的胳膊收得很用力,壓到她斷裂的骨頭,可她沒吭聲,怕他擔心,硬是忍著疼痛,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留意到她臉色煞白,額角滾下豆大的汗珠。
“你哪裏受傷了?” 他這才發現她又穿著長袖衣褲,不知下面藏著多少傷。
“小傷,不用擔心” 秦夙痛得嘴唇都白了,令她這話很沒說服力。
楚思沒有被她糊弄過去,直接拉起她的衣服,只見整片肌膚都是青黑的淤青。
她的傷勢如同鐵錘一錘砸在楚思的心上,陣陣鈍痛。
“怎麽又受傷了...” 他心疼又生氣地查看她的傷,越看越心驚,全身上下找不到一塊完好的皮膚。
他真想把她關起來不讓她再去做危險的事情。
她做毒品生意是爲了錢吧?那是不是代表只要他給她足夠的財富她就不做了?是不是會乖乖留在他身邊?
她親近那個韓國人也是爲了錢吧?只要他繼承了父親的王國,那個韓國人屁都不算,一隻手指就能捏死。
楚思想得愣神,目不轉睛地盯著秦夙的身體,秦夙以爲他在看她的傷痕,被看得忐忑,“是不是很難看?”
一問完她就後悔了,太矯情了,這樣的傷疤怎麽可能不難看呢?
楚思回過神來,搖頭道,“沒有”
秦夙捏捏他的臉頰,“那你是瞎了”
楚思溫柔地吻在她肋骨的疤痕上,“真的”
秦夙揉了一把他的頭髮,然後回房休息,讓楚思煮好飯叫她下來吃。
他很快煮好蛋包飯,可是她太累了,當他去臥室叫她的時候已經睡著了。
楚思伸出手指,迷戀地滑過她的輪廓。
柔和的燈光打在她完美的側臉上,實在是好看得動人心魄,連月亮都黯然失色,身邊的狂蜂浪蝶除了那個韓國人恐怕還有不少,而他只是其中一個為她丟了魂的傻子。
他默默凝視著她的睡顔,看了好久好久。
替她掖好被子,關燈,回去厨房把飯倒掉,然後洗碗。
做好一切之後他去洗嗽準備上床,脫下隱形眼鏡後那雙美麗又可怕的藍眸子反射在鏡子裏,兩雙幽邃得恍如無底深淵的眼眸互相凝視。
他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沒有絲毫睡意,這晚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翌日秦夙精神抖擻地起床,卻看見楚思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你昨晚沒睡覺嗎?”
楚思的嗓音透著濃濃的疲倦,“有點睡不着”
他整個腦袋都亂七八糟的,他開始質疑自己對抗父親到底是爲了什麽,反正無論他回不回去,那些萬惡的毒品交易還是會繼續,只是錢進誰的口袋的分別罷了。
可是媽媽是被毒品害死的,是被父親逼死的,他怎麽可以原諒父親的所作所爲去繼承他的事業?
心事重重的他沒有煮早餐,秦夙隨便煮了兩個蛋,剝殼後塞進他的嘴巴,然後塞一個給自己,兩三口就吃完。
她這才有空打量他,摸了摸他的臉,蹙眉道,“你瘦了”
再仔細看看,發現他瘦了一大圈,擔憂地問,“怎麽回事?”
楚思說,“你不在,我睡不好”
秦夙好氣又好笑,“你這樣不行,又不是小孩子了”
她拿條巧克力棒,剝開包裝紙,送到他嘴邊,“多吃點”
是他喜歡的草莓巧克力,不過他這時心不在焉,所有東西入口都是一個味。
其實家裏多了很多草莓味道的零食,是秦夙之前特意去買的,只是楚思沒發現。
秦夙又從冰箱拿出草莓奶,看楚思乖乖喝完她才滿意。
她想起還沒通知姜旻她收到貨,拿出手機按了幾下,發現那部多災多難的手機報廢了,她拍拍楚思大腿然後伸手,“我手機壞了,借你的用一下”
楚思摸了摸口袋,然後想起手機不知被他扔到哪個角落了,“我的也壞了”
秦夙笑道,“我們真有默契啊,連手機都一起壞,那去買新的吧”
樓下的小區裏就有一個高檔商場,秦夙對手機沒什麽要求,很快就選好,楚思選了同型號不同色的。
拿手機的時候職員遞過來一張傳單,介紹一家新開度假村,秦夙拿起來看了看,對楚思說,“我們還未慶祝完你的生日,去這個吧”
楚思搖頭,“等你的傷好了再說吧” 而且他也沒那個心情。
“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秦夙對自己的傷勢不甚在意,比這嚴重的傷她也試過,還不是活蹦亂跳。
然而楚思很堅持要她養好傷才去,她只好照做。
秦夙在家修養幾天,終於等到腿上那巨大的傷口結疤了,她自己把綫拆了,留下一道凹凸不平的粉色疤痕。
她看著這道疤痕,心裏發愁。
只要是有正常審美的人都會覺得這疤痕不堪入目,甚至有點惡心,巨大的疤痕彎彎曲曲地從膝蓋一直延申到大腿内側,又長又粗。
楚思會不會一看見就倒胃口?
秦夙嘆氣,決定改天買些去疤膏塗塗,雖然對這麽大的疤痕應該沒什麽作用,但聊勝於無。
不過往好處想,她的臉蛋很幸運地沒有受傷,只是割破點皮,依然花容月貌。
腿部和身上各處的斷骨隱隱作痛,不過她沒有放在心上,這些年來早已習慣了。
兩日一夜的假期,連行李都不用收拾就可以出發。
度假村離這裏不遠,從桃源1號有直升機直達,大概半小時就到了。
一下直升機眼前就是美不勝收的人工海灘,碧藍蒼海,潔白細沙,讓人心曠神怡,可惜她身上有傷,不能下水。
一棟棟夏威夷風格的木屋立在海灘上,vip區的每間房子都有專屬海灘,極盡奢華,裏面的裝修亦是十分別致豪華,讓人仿佛置身於真正的夏威夷。
他們先去度假村的餐廳吃飯,餐廳采用半室内設計,讓客人盡覽海灘美景,海風吹來夏天的味道。
爲了避免重蹈上次日本餐廳的覆轍,秦夙特意選了多國菜餐廳,楚思想吃什麽都有。
不過她留意到楚思興致不高,擔心道,“你不舒服嗎?”
楚思搖頭,“有點累而已”
對於跟秦夙度假楚思自然是欣喜,可是他不再有之前那種期待和興奮,因爲已經失望兩次了,對於這第三次慶祝生日他不敢抱有期望,害怕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地方很美,氣氛很好,但他一直沒能盡興,唯恐她的手機又響起,然後又離他而去,從雲端一脚踩空的感覺實在是太痛了,他無法再次承受那種痛,他會崩潰。
一頓飯下來兩人都沒説得上兩句話,秦夙試著開了幾個話題,但楚思不太積極,她便免得勉强他,乾脆專注進食。
碗碟收走後秦夙對服務員打了個手勢,片刻後音樂響起,職員用小提琴和鋼琴現場演奏生日歌,兩層高的蛋糕被推上來,粉紅色的蛋糕插著二十四數字的蠟燭。
楚思愣住了。
這是秦夙為他準備的?她...不是根本不在意他嗎?爲什麽要做這些?
秦夙握住他的手,深深注視進他的眼眸,展開微笑,“思思,生日快樂”
她的手心如此溫暖,眼神如此真摯。
“感動吧?我還從沒慶祝過生日,這是第一次,你小子真是走運了”
她沒慶祝過生日,無論是自己還是別人的,是以她對今天其實是有些期待。
熒熒燭光映射在秦夙深邃的瞳仁裏,點綴她彎起的眼角,楚思產生了幻覺,居然在她眼裏看出了溫柔,甚至覺得自己是被她愛著的。
他的心劇烈地悸動著,至少在這個瞬間,他願意相信,她是真心待他。
“還愣著幹嘛?快許願啊,蠟燭都融掉了” 秦夙笑著彈了一下他的額頭。
楚思合上眼睛,虔誠地許下不爲人知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