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愷的歡迎詞總是別出心裁。
可同樣這麽個家夥,在合寢第一天晚上的酒桌上,假裝隨意其實很小心翼翼地問:“確定搬來了?不走了?”
得到肯定答覆後,這家夥又耷拉下來臉:“人均佔地面積又小啦!煩!”
周铖想,這世上怕是沒幾個人能理解火星上的情感表達方式,偏偏他接收到了那微妙的喜悅,甚至是喜悅背後淡淡的寂寞,該喜該悲?
可惜火星人依然是不招人待見的時候多。
比如金大福這個不那麽讓人高興的話題,自打自己合住進去,就被無數次的有意提起。
“你有去看過他嗎?”
“你還會去看他嗎?”
“出獄以後別聯系了,你這是男小三知不知道?”
“人家媳婦兒多不容易啊,你也忍心。”
“我說你這個人怎麽沒一點道德觀念啊……”
他沒去看金大福,他也沒準備在對方出獄後繼續來往,但這不代表他樂意聽見別人提這個。
容愷經常犯病,但這個頻率在面對自己的時候尤其高。原因周铖至今還沒查明,但這就像有個蒼蠅在你耳邊嗡嗡嗡,你很想打死它,可做不到,你很想無視它,卻更難,於是只能日複一日積累對其的仇恨值。
那種熟悉感又來了,不同的是從前他只是想拿東西堵住對方的嘴,可現在,他卻想讓對方從心裡真的難受。就像他讓自己心情不好一樣。
終於,他等到了機會。
容愷一臉傷回來的時候,他和馮一路一樣驚訝。這人從來只會佔便宜何時會吃虧,馮一路自然也是這樣想的,不同的是他在心裡想,而馮一路會直接問出口。於是容愷炸了。
“我怎麽了我?我大清早辛辛苦苦出去弄錢,你他媽不領情拉倒!誰也沒求著你!靠!你去死吧――”
知道要壞,抓住往出跑的容愷只是本能。對方像個火爆的小獅子,一個勁兒掙扎,蹬腿,咬他,無所不用其極,可周铖偏偏覺得痛快,手下也愈發用力,任對方撲騰卻怎麽也掙脫不開。
“跟我去自首!”
“馮一路你有毛病吧……”
“你才有毛病呢!好不容易出來了你就不能消消停停過日子?就他媽八百塊,你搶來了能怎麽的,咱們就能飛黃騰達?你就那麽想二進宮?大獄沒蹲夠是吧!!!”
“我在路上讓一車刮了,這是司機賠的錢!”
馮一路愣住,周铖的手也一抖,容愷借機掙脫出來,站在一旁怒氣衝衝瞪著他倆。
馮一路自然軟下來,怒斥和慈母兩個頻道分分鍾切換:“讓車刮哪兒了?沒傷到骨頭吧?”
可惜兒子不領情:“滾蛋!”
馮一路哪是一口唾沫能噴走的,直接迎難而上開始以檢查為名動手動腳。
“哎沒事兒沒事兒……”容愷頂不住了,怒氣像個肥皂泡,啪地破掉。
片刻後
“你不是碰瓷去了吧?”
周铖很開心馮一路的智商終於有覺醒的一天。
被戳中的火星人又炸了,嘴裡卻各種反駁:“操,我是那種人麽!馮一路你他媽的適可而止!”
馮一路眯起眼睛。
火星人咽了咽口水。
“咳, 那個……一開始我真沒想……起床之後我看你們都沒醒,就想著自己先出去找找來錢道兒,我一路走一路想,跟毛主席保證真是正正經經看著綠燈才過馬路的,可是有個 彪子闖紅燈,本來我都要躲開了,結果抬頭一看居然是輛寶馬,於是最後關頭我用了點兒小伎倆,反正就看起來刮得挺嚴重的其實沒啥……我本來還想著他要是提出 送我去醫院怎麽辦,這樣錢撈不著人也沒毛病,結果那家夥人品不行,非要用錢私了,估計是怕查出來是闖紅燈肇事,然後……”
“然後正中你下懷。”
“嘿嘿。”
“下不為例,你當自己不死鳥啊。”顯然馮一路又心軟了,拉過火星人用力摸了摸對方的腦袋。
“不死鳥早過時了,現在流行鋼鐵俠。”火星人頂嘴歸頂嘴,卻有著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孩子氣。
呵,還真把馮一路當媽了?周铖扯了扯嘴角,不知怎麽,總覺得心裡滿滿升起一股火,不旺,沒到烤得他五內俱焚的份兒上,卻還是不舒坦。
“他就給你了八百?”話一出口,惡意明顯得周铖自己都很驚訝,可看著容愷陡然變色的臉,卻又覺得一陣暢快,仿佛心裡那股火瞬間被滅火器撫平了,留下涼絲絲的泡沫。
衣領被火星人抓起來,顯然對方氣瘋了:“你他媽把話給我說明白,什麽叫就給我八百!你懷疑我把錢私吞了?!”
周铖想自己真適合做一個壞人,因為此時此刻他居然覺得更開心了:“我就隨口一問,你緊張什麽。”
容愷已經氣得說不出花,眼睛漲得通紅,整個身體都在抖。
周铖微微歪頭,好整以暇地準備迎接下一波進攻,他甚至想如果容愷動手打他,他是全盤接收以極大的包容佔領道德製高點,還是趁勢還擊,做自己早就想做的――狠狠收拾這家夥一頓。
可惜,容愷沒動手打他,反而衝回了自己臥室。
馮一路問:“你真這麽想?覺得小瘋子撒謊了?”
不,他甚至比馮一路還篤定對方沒說謊,可他不會說實話。只有傻子才會對孩子他媽坦白,對,我就是想欺負你兒子。
“難得想逗逗他……”
馮一路黑線。
片刻後,馮一路又不放心地看了看那家夥的臥室方向:“喂,他好像真傷心了。”
“傷心?”這個周铖真不信,“他有那個東西麽。”要說生氣或許更靠譜。
孩子媽開始瞪他。
“OK。我進去看看。”周铖堅持認為自己是向母愛投降,而並非其他心情作祟。
可當用後備鑰匙打開門,看見火星人又一次掉了貓尿,周铖毫無愧疚感的心被破了防。
溫熱的濡濕感又在手心卷土重來,可這一次光天化日,他沒辦法捂住對方的眼睛。
火星人掉貓尿很折磨地球人,沒畫面的時候聽著心煩,有畫面的時候看著心亂。
合上身後的門,周铖歎息著走到床邊,很自然蹲下,抬頭看對方。
這才注意到有不速之客的火星人連忙用力蹭了蹭臉,送出還帶著顫音的毫無威懾力的逐客令:“誰讓你進來的!滾!”
周铖好整以暇地朝對方微笑:“不。”
容愷瞪大眼睛,像看見了神經病。
周铖伸出一個指頭戳了戳對方臉上的淤青,意料之外的柔軟。
對方瞬間疼得齜牙咧嘴,下意識往後躲一大截:“你他媽幹嘛!”
“晚上想吃什麽?”周铖忽然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容愷一臉茫然,似乎已經尋不到火星語言系統。
沒任何預兆的,周铖忽然朝對方的臉上吹了口氣。
容愷嚇了一跳,像個受了驚的小貓豎起尾巴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