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铖的心情好極了,沒緣由的,就是好,像暖春河畔的垂柳,隨著微風飄飄蕩蕩。
“痛痛痛痛飛!”
容愷徹底斯巴達了。
周铖再接再厲,又欺身向前一連吹了淤青處好幾下,哼著童謠的聲調也愈發輕盈柔軟:“痛痛痛痛飛~~痛痛痛痛飛~~”
額頭忽然被火星人的手掌貼住,然後他聽見對方問:“你瘋了?”
周铖忍著笑,幾乎忍出內傷,臉上卻依然一本正經:“小時候亂跑摔破膝蓋,你媽沒這麽哄過你?”
火星人怔住,很久很久之後,才別別扭扭地否認:“沒有。”
周铖這才想起來對方已經沒有家了,似乎在入獄的時候,就被爹媽拉了黑名單。
於是有還不如沒有,因為越是溫暖的越要忘記,這樣漫長的“沒有日子”才會不那麽難捱。
可是誰家被拋棄的孩子能練就這麽強壯的心理素質呢。
話題都跳過八百年了,還能接上――
“我想吃西紅柿雞蛋打鹵面。”——
98番外《周大仙和紙老虎的愛恨情仇》
(11)
與馮一路和容愷同居的日子,一如周铖想象的舒坦。他甚至有些後悔沒早搬出來,白白荒廢了那麽多青春。如果他還有那東西的話。花雕和金大福出獄的時候他跟著去接了,馮一路擔心他情緒甚至還提前打了預防針,什麽凡事看開點,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弄得他哭笑不得。
往前走,莫回頭,他比誰都信奉這一句。
有 了花雕,賣羊肉串這麽有技術性的活便不需要他和容愷了,於是兩個人宅在家裡的日子變多,針鋒相對的幾率也就高起來。通常情況下周铖不是喜歡招貓逗狗的人, 顯然,那應該是馮一路的專利,可現在他面對的不是貓也不是狗,而是一隻完全可以抓到實驗室進行肉體解剖研究的火星人,並且多數時候還是火星人先招他,他就 有些把持不住……
具體心情請參照大話西遊電影最開始時觀世音朝唐三藏脖子伸出的那隻手。
“你到外面花個兩三塊錢打印出來翻譯不行啊,幹嘛總佔著電腦!”對於技術宅,唯一的固定資產自然是兵家必爭之地。
但問題是,容愷口中的“總”實際上只有一個小時。
“時間分配已經五比一了。”周铖淡淡陳述事實,眼睛卻依然在文檔和在線翻譯辭典間來回,他大學修過阿拉伯語,但不代表造詣高到信手拈來,尤其是翻譯這門技術,即便不需要信達雅,也起碼要順暢連貫,意義貼切。
容愷沒再繼續爭辯,開始采取流氓招數——
“妹妹你做船頭哦哦~~哥哥我岸上走~~恩恩愛愛纖繩蕩悠悠~~妹妹你坐船頭哦哦~~~”
周铖敲鍵盤的指尖戛然而止。
然後慢慢攥成了拳頭。
深呼吸……他忍。
奈何火星人還有殺招——反串。
“小妹妹我坐船頭~~哥哥你岸上走哦哦~~我倆滴情我倆滴愛~在纖繩上蕩悠悠~~哦蕩悠悠~~”
周铖站起來,輕輕吐出一口氣,然後轉身,朝室友微笑:“別唱了,來,電腦給你。”
容愷眼睛彎成了月牙兒,心滿意足。
當然,看在周铖眼裡那月牙兒更像鐮刀。
敲打鍵盤的聲音重新響起,明顯比周铖剛剛要快很多,仿佛敲鍵盤的人完全不需要思考。周铖重新找出紙和筆,抱著辭典窩在沙發一角,卻遲遲難以專心。
他愁的事情很多,比如容愷這比流水線還高效的論文能達到顧客要求麽,再比如剛剛被剝奪電腦使用權,就這麽算了?
可以,但周铖不想。
周铖不是個行動派,他可以把事情在心裡轉無數個圈,轉到最後別人都將之忘了,他才終於擬定好後續方案,而等到真執行,可能除了他自己,每個或身處其中的或圍觀的都滿心茫然。
一晃到了下午,容愷終於將他的三篇論文全部完成,覺得肚子餓了,回頭見周铖還在沙發角落一動不動,便很自然招呼:“喂,做點兒東西去。”
周铖正為一個用詞思索著,眼看就要捋到最貼切答案,被容愷這麽一叫,腦中極細的那根記憶之弦啪地崩斷。
“想吃什麽?”放下手裡的東西,周铖的聲音心平氣和。
容愷毫無察覺,自顧自皺眉:“你不就會下面條麽,還有啥可問的。”
周铖點點頭,仿佛很認同對方的觀點,但依然貼心地問:“熗鍋還是炸醬?”
“早上就吃的炸醬面,”容愷打個哈欠,覺出些工作後的疲憊,“就熗鍋吧。”
周铖得令,奔赴廚房。
事情進展的太順,一貫缺心少肺的容愷也有些犯嘀咕,看著周铖隱沒在庖廚的背影,思來想去,破天荒的起身過去幫忙。
周铖看見容愷進來的時候,也驚了一下,不過他沒有把這情緒表現在臉上,而是很淡定地繼續手裡的工作,同時用余光觀察這人能做些什麽有意義的輔助。
小瘋子自是個不甘寂寞的,於是周铖沒等上半分鍾,那廂就行動了——
“你最近沒和金大福聯系吧?”
周铖正切蔥花的手頓了下,菜刀堪堪劃過手指,所幸沒見血,留下一道極不明顯的創口,微微泛白。
“我說真的呢,你別再跟他聯系了,人家有家有兒子,你跟他沒好結果的。”
容愷難得沒用惡意的嘲諷,在周铖印象裡,對方這種正經的近乎於體貼忠告的行為隻發生過一次,就是此刻。
但偏偏這一次,周铖忍不住了,他放下刀,轉過身看著容愷,似笑非笑:“能告訴我你為什麽特別的關心這個麽?”
容愷愣住,他已經習慣了一次次打在棉花上,這回忽然被藏在其中的針扎了手,有點無措。
周铖索性靠過去,一步步貼近。
容愷下意識後退,很快退到牆角。
周铖把手搭到牆上,低頭看著被自己困住的人,忽然心砰地跳了一下,仿佛某些東西終於衝破了潘多拉的盒子,帶給他一種新鮮的充斥著隱秘惡意的快感。
“喜歡上我了?”
他的話像一片雪花,輕輕落下來,變成了水,複又結成了冰。
容愷茫然地看著他,像是疑問,又像喃喃自語:“你有病吧。”
可是周铖清楚地看見對方在問完後咽了下口水,那是身體下意識的緊張。
周铖勾起嘴角,這一次真真切切地笑了。
“談過戀愛麽?”他微微低頭,熱氣隨著問話吹過容愷的耳邊。
“你管我!”後者像個小動物一樣哆嗦了一下,很輕,難以察覺的細微。
“沒談過吧,”胸有成竹的篤定,周铖保持著放低身子的姿態,與容愷平視,極近的距離,“那怎麽斷定你就一定喜歡女人而不是男人呢……”
容愷的嘴唇微微翕動,似乎想說些什麽,卻又組織不出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