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著小瘋子要內傷。
但我半點不同情他。問了一圈兒,卻不問花花,我承認對此頗有微詞。就算花花沒辦法搶答,去了也絕對就是個充數佔便宜的,可你也總得問上一句吧。俗話說的好,大白菜還有尊嚴呢,何況花花乎?
“花花,你呢,”他不問我問唄,反正這事兒我也乾過不少了,“也夠減刑了吧,一起來唄。”
花花趴在上鋪,聽見我問,便四處找筆想寫字,不料被小瘋子搶了先——
“他肯定來啊,白佔便宜的好事兒。不過他肯定不夠申減,頂多把那半年加刑抵掉。”
我愣住,下意識瞪大眼睛看向花花,你媽誰也沒和我說這孩子還有加刑半年的事兒啊!
花花低下頭,不看我,剛找到的紙被他攥在手裡,已經起皺。
然後我聽見周铖淡淡地說:“前年他和人打架,把人打得挺厲害,雖然後來查出來是那人先欺負他的,但還是加刑了。”
前年?那不是我剛進來那年麽?
“骨折那次?”我記得剛進來的時候花花胳膊掛著夾板的。
“不,上半年的事兒。”周铖繼續道,“骨折那次是後來了,所以他咬死了說是流水線上摔的,俞輕舟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深究。”
“但其實也是跟人打架?”
“你可以用膝蓋想一想,”小瘋子憋不住又插嘴了,“從凳子上面摔下來能骨折?除非你是一個後空翻摔下來的。”
我心裡翻騰著,慢慢把前因後果聯系起來了。花花為什麽被欺負得那麽狠,因為他害怕加刑,所以不敢明目張膽的打架了,只能找時機偷偷報復,但人家也不是傻子,誰會落單讓你下手?所以……
操,不想了,反正都過去了,近半年俞輕舟看得嚴,放風時間花花也都是在打球,那些爛事兒再沒發生過。
起身走過去,把花花埋在枕頭裡的腦袋用力扳過來。我站在地上,胳膊扒在上鋪,湊得極近,一張嘴就能咬掉他鼻子似的:“要是把這半年抵消掉,你什麽時候能出去?”
花花飛快在紙上寫了幾個字,然後遞給我。
我接過一看,愣在當場。一種很微妙的感覺包裹住我的心臟,暖融融,熱乎乎。被人惦記的感覺挺不賴,我想。
花花寫的是:比你晚一年。
第 23 章
沒兩天,通知就發出來了,果然和小瘋子說的一樣,每監區派兩隊。但這兩個監舍怎麽選,是個問題。白加分的機會誰都不願錯過,即便需要背下來整整一本題庫。
小瘋子給我們人手複印了一份,我拿著那算不上厚但絕對不薄的題集來回掂量,感慨原來我黨有這麽多知識可供學習。接下來便是背題,日以繼夜的背題。上一次這樣刻苦是什麽年代的事情了?我努力地回憶,卻還是一無所獲。
幾個大老爺們兒月光下背題不是什麽美麗景色,尤其對於當事人,格外痛苦。
周铖和小瘋子還好,畢竟正經讀過書的,看一會兒背一會兒嘟嘟囔囔的頗像個樣子;花花則完全是打醬油的,也沒人管他,就安靜地捧著題庫翻,一頁一頁勻速前進,仿佛翻到最後一頁就算完成任務了;於是最慘的成了我和金大福,那一行行字跟天書似的,單個兒分開都懂,合起來就是不明白意思,沒讀上兩題,便哈欠連連涕淚橫流。
“我黨在哪一年糾正了王明左傾錯誤……你媽這誰知道啊!王明是誰?左傾是啥?”
“歷史上國共合作一共有幾次……國共還合作過?”
“長征是我黨在第幾次反圍剿失敗後進行的戰略轉移……神哪救救我吧!!!”
……
一個星期後,知識競賽外圍賽暨二監預選賽如期而至。
我和金大福幾乎抱頭痛哭,心緒之複雜非外人能道也。
賽場安排在活動室,一共有十二個號子報名參加,因為外圍賽沒有明確的賽製要求,所以王八蛋圖省事想了個特損的招兒——十二隊搶答大混戰。具體來說,就是攏共一百道題,由十二個隊進行無差別搶答,答對加一分,答錯扣一分,最後得分高的兩隊勝出,代表二監參加正式賽。
我對賽製其實興趣不大,反正答題的不是小瘋子就是書呆子,剩下我們仨純屬壯聲勢用的,與此相對,我覺著搶答用的道具更有樂趣。
一根筷子一個碗,俞輕舟不是一般的有才,是相當有才。
叮——
聲音還挺悅耳。
“馮一路你要再手欠我就取消十七號的參賽資格。”
“……”我就是敲一下碗又不是敲烏龜王八蛋的殼!
俞輕舟微微挑眉,仿佛聽見了我的內心獨白。
我默默別開頭,佯裝無辜。
距離開賽還有十分鍾,偌大的活動室已經人滿為患。光參賽的就六十人,按四隊一組分列活動室三面,另外一面則是觀眾,注意,是被迫旁聽的觀眾,所以各個耷拉著腦袋,百無聊賴,昏昏欲睡。
俞輕舟拿著板凳坐在中間,距離開賽還有十分鍾,這廝愜意地翻著題庫打哈欠。
“我和那家夥負責答題,”小瘋子不太樂意地指了下周铖,低聲進行戰略部署,“你們老老實實呆著,別亂說話就行。當然如果有我們答不上而你們又非常撞大運的正好會那題,可以出聲。記住,要百分百肯定正確,才能答。”
我被鄙視的很不爽,而在聽見金大福那白癡不光不生氣還自告奮勇說“我來敲碗”後,我又很不爽的鄙視了他。
容愷倒是不介意:“敲可以,但只能是前三十題。”
金大福疑惑:“為什麽?”
“前三十題你盡管搶就可以,即便答錯,最多我們就是零分,而其他幾隊按概率計算也就最多得個位數,當然如果你動作遲緩的一個搶答都沒弄到,那麽確實有某隊毒得三十分的可能。”
“……”
如果不是周铖拉著,我估計比賽還沒開始容愷就會因傷缺席。
隨著俞輕舟一記哨響,比賽正式開始。小瘋子的激將法很管用,金大福連續拿下了前五次機會,速度之快敲碗之響讓俞輕舟不得不出示黃牌——碗是監獄的,麻煩愛護公物。
小瘋子和周铖也沒讓人失望,確切的說幾乎都是小瘋子在答,偶爾有不敢確定的,才會看向周铖。如此這般三十輪下來,金大福搶到十四次,看起來成功率不高,可如果考慮到攏共有十二個小組在一起搶,就不得不對他風馳電掣般的速度肅然起敬了。當然這也與小瘋子的策略有關,其他隊多多少少會對扣分有些顧慮,所以搶答的動作稍有遲疑,便會讓我們搶先。提到策略,我就不得不再表揚一下小瘋子的腦袋,看起來這玩意兒我們誰都有,可說是老實話,人與人的差距著實大。十四道題答對十二道,這要放在念書那會兒,典型的尖子生!
俗話說八歲看老,有了前三十題打底,後面的比賽果斷失去懸念,最終十七號大比分勝出,與六號攜手代表二監,進駐正式賽。
“你他媽蹲這兒真是屈才了!”回去的路上,我高興得一個勁兒撲棱小瘋子腦袋,就好像剛開完家長會然後被老實表揚說你家孩子真優秀。
小瘋子一點不謙虛,趾高氣昂地瞥我一眼:“你才知道啊。”
有功在身,我贖他無罪。
看管我們回監舍的王八蛋卻不以為然:“別得瑟,昨天其他幾個監區預選賽我都去看了,厲害人物多得是。”
我認為他這是極度陰暗心理驅使下的諷刺打擊,但我沒吱聲,和管教爭辯是對這個世界絕望的人才會去幹的事情,而我,熱愛我的生命。
整個晚上花花都很安靜,答題的時候如此,現在亦然。我湊過去,撞撞他肩膀:“嘿,想什麽呢?”
花花看了我一眼,又很快移開,繼續面無表情向前走。
我皺眉:“比賽贏了你不高興?”
花花頓了下,才緩緩搖頭。
我靈光一閃,有點兒琢磨出來他的想法了,忙說:“不光你一個人打醬油啦,我不也屁事兒沒乾?還有大金子,他那是幫忙嗎,整個一自娛自樂!”
花花笑了下,別說眼睛,連嘴角都沒蔓延全乎。
我歎口氣,故作調侃道:“小瘋子就腦袋好使,你羨慕嫉妒恨也沒用啊。”
說話間,一行人已經回到十七號,俞輕舟用一句“表現不錯再接再厲”作為結束語,從外面幫我們帶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