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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清景是微涼》世間清景是微涼_分節閱讀_44
  片刻的安靜後,我聽見自己問:“你是天生就不能說話嗎?”

  花花呆住,顯然沒料到我會問這麽個問題,一時間有些茫然。

  我連忙補充:“沒別的意思,我就是想知道。”

  花花定定地看著我,仿佛要從我的眼睛裡甄別這個問題是否無害一樣。

  我表情未動,任由他探尋。

  終於,花花緩緩搖頭。

  我心裡一緊,想要說什麽,那頭卻已經唰唰寫了起來。信紙被強大的力道劃出沙沙的哀號,每一筆,都飽含恨意——

  我爸常年在外打工,不管家裡。有一次那個女人打我耳光,我沒站住,摔倒時頭撞在了暖氣上,暈過去了。女人沒管我,我在地上躺了一天一宿,後來又發燒,最後是鄰居看不過去把我送到縣醫院,才沒死,但是說不出來話了。女人非說是縣醫院把我治壞了,要他們賠錢,可我在被送到醫院之前就不能說話了,那個鄰居抱我的時候我是醒著的,我想叫他叔叔,我都叫不出來。那年我才五歲,什麽事情都不記得,可就這件事,我永遠都忘不了。

  我想過一千種花花不能說話的原因,卻還是低估了人的惡。

  “你爸不可能永遠不回家,他回家看見你這樣不管嗎?”話一出口,我才發現自己嗓子眼是苦的。

  花花冷冷一笑。

  那時候我連字都不認識幾個,又說不出話,女人說我是發燒被醫院治壞了,他就信了。反正家裡還有其他孩子,不差我一個啞巴。

  在我記憶中,這是花花第一次這麽稱呼自己。啞巴,得是心裡有多苦,有多恨?

  “那你現在認識這些字……”

  那個好心的鄰居教我的,一直到我十四歲那年,他中風。

  馮一路,花花歪歪扭扭寫下我的名字,用筆尖無聲地問,為什麽好人沒有好報?

  “有的,”我說,“起碼你現在還把他記在心裡。”

  話題太過沉重,以至於結束許久,屋裡的氣氛還是很壓抑。我試圖哼些歌曲來緩解一下氣氛,但……好吧,你挑著擔我牽著馬確實不合適。

  過了有半個多小時吧,小瘋子回來了,一推門就嚷,馮一路,我又賺了二分哦!我說你就夠二的,正合適。又過了十來分鍾,金大福和周铖也回來了,並帶回了十六號老王和老田搞到了一起的消息。我被震驚了,倆泰森壓在一起的畫面瞬間侵入我的大腦,除了疊羅漢,我真沒辦法設想其他的可行性娛樂活動。

  有了人氣,總算淡了哀愁。

  我仰望天花板,長長地舒了口氣,卻還是覺得心裡某個地方悶悶的,不大好受。花花忽然拍我肩膀,然後遞過來一句話——

  我們村好幾個後媽養的孩子都沒活下來,我不是命苦,是命好。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忽然特想抱抱他。

  【出去之後想做什麽?】

  這個問題很多人問過我,不過基本都是隨口一問,所以我也就隨口一答,要麽說沒想過,要麽說能幹啥幹啥。但當臨近熄燈花花這麽問時,我猶豫了,到了嘴邊的“嗨,現在哪能想那麽遠”被我咽了回去。

  整理答案,我花了很久的時間。

  “以前的營生肯定是不能幹了,做點兒正經事吧,力所能及地打個工,或者把老頭兒那房子賣了做點兒小買賣……其實我經常想這些,但又不敢想太深,因為規劃一旦太具體太形象,就太有誘惑力了,剩下的三年就沒法兒熬了……”

  花花聽得很認真,見我說完,便迫不及待地寫:你肯定比我早出去,那我出去以後可以跟著你嗎?如果你打工,我就跟你一起打,如果你做買賣,我就給你打工。

  “行啊,”我應承得很痛快,“反正我家裡沒人了,咱倆搭夥過日子。嗯,帶個弟弟,怎麽也算半個家哈。”

  花花很開心,不用笑,賊亮賊亮的眼睛就是證據。

  我真想快點出去!

  花花破天荒地用了個感歎號。

  嚇得我一身冷汗:“可別介,咱還是老老實實把這幾年坐完,乖啊。”

  花花囧,還沒來得及抗議,小瘋子已經率先一步嚎叫,聲嘶力竭,振聾發聵——

  “馮一路你他媽再自言自語我就跟你同歸於盡!!!”

  第34章

  五月一日,星期四,多雲。

  新聞裡說全國人民喜迎小黃金周,多處熱門旅遊景點都出現人流高峰,不堪重負的景區不得不采用限制售票的方式來調控遊客數量,黃山更是險些發生遊客踩踏事件。而我們,在“建議出國遊的公民盡量不要選擇冷僻線路,避免卷入當地衝突確保自身安全”的溫馨提示中,繼續愚公移山。

  “法定假日開工,眼裡還有沒有勞動法了!”小瘋子毫無章法地拿鐵鍬尖一下又一下挑土,忿忿嘀咕。

  “行了,”金大福把鐵鍬往土裡一戳,迎風而立,頗像小學歷史課本插話上揭竿而起的陳勝吳廣,“去年你就這麽說,有點兒新鮮的沒?”

  容愷白他一眼,看樣子是本沒想搭理,可抬眼瞄到了頭頂,霎時來了勁兒:“有!你們看這石頭山像不像一朵大蘑菇?”

  原本是不像的。

  在我們來之前,它和這附近連綿的山脈一樣有起有伏,寫意風雅。可現在,它的底部已被我們連掏帶炸弄去大半,巨大的傘簷和岩石板懸在空中,仿佛泰山壓頂。

  仰頭觀察片刻,金大福認同了小瘋子的比喻:“像,然後呢?”

  小瘋子詭異地挑起眉毛:“然後?然後昨天剛下過雨,今天我們這些不要命的就繼續在下面挖啊挖,誰知道啥時候來個山體滑坡,我們就交代了。”

  金大福黑線,沒好氣地踹了他屁股一腳:“閉上你的烏鴉嘴吧!”

  小瘋子嘿嘿一樂:“同志,要相信科學啊。”

  金大福懶得理他,繼續乾活,花花和周铖壓根兒就沒認真聽。十七號責任區的大部分活兒都是這仨乾完的,我不爭氣,小瘋子偷奸耍滑,所以這會兒也只有我把他的話當話。

  湊近小瘋子,我低聲問:“喂,你說的真的假的?要真有性命危險誰他媽還擱這兒乾活啊!”

  小瘋子愣了下,隨即齜出白牙:“你還當真啦。放心,一般采石場都這麽乾,省事兒啊,意外都是理論上的,發生概率不高。”

  我不自覺皺眉:“那還是有可能了?”

  “馮一路,”小瘋子叫我名字,凝視我,“吃飯還有可能被噎死呢,你吃不?喝水還有可能被嗆死呢,你喝不?做愛還有可能馬上風呢,你做不?”

  我想說吃飯喝水這個不能戒,但我可以小心,性欲這個,更簡單,悠著點兒就行了,別總夢想著夜馭五女什麽的。可我隻來得及動半下嘴唇,確切的說連標準的發音姿勢都還沒有擺好,一粒細沙便鬼使神差地衝進我的嘴巴,難受得我又是積攢吐沫又是用牙刮舌頭的就想把它吐出去,可沒等我成功,下一秒頭頂忽然傳來奇怪的聲音。

  那聲音有點像打雷,低沉發悶,卻莫名持久。

  遠處忽然有人慘叫一聲:“山要塌啦——”

  我下意識抬頭去看,卻什麽都看不清楚。山體的巨大的陰影將我們結結實實地罩住,觸目所及,只是被掏得千瘡百孔的石頭頂壁。

  不知過了多久,可能幾分鍾,也可能只有半秒,我的腿忽然抽筋似的抖了起來,掙扎著要彈離地面,可又不知道它想往哪裡去。突如其來的巨大的力量把我拉到一旁,電光火石間,幾塊大石頭已經砸在我剛剛站的地方。

  “啞巴,這邊!”容愷焦急的聲音傳來。似很近,又似很遠。

  沒等我鬧明白,花花已經拖著我狂奔起來。

  說是奔,也只是幾步路的事情,從被我們掏空的山下方中間地帶跑到最裡面,幾乎貼到石頭山壁了。我搞不懂為什麽要往裡面跑而不是往外面逃,可老天沒給我開口詢問的機會。

  一秒,真的最多一秒,從花花帶我貼住山壁,到鋪天蓋地的石塊從山頂滾落下來,洶湧而猛烈。漫天飛揚的塵土幾乎讓人窒息,我用力閉著眼睛,感覺到沙粒拍打在臉上的刺痛,聽見了此起彼伏的慘叫和哀嚎,恐懼像一雙惡魔的手掌緊緊包住我的心臟,某個瞬間,我真的覺著它不跳了,就靜靜地呆在那,同我一起聆聽死神的歌謠。

  有人抱住了我。

  是花花,我熟悉那個味道。

  他的力氣很大,一手護著我的頭,一手緊緊箍著我的後背,就像要把我塞進他的皮囊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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