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裡不僅春花秋月知道夫人不是真的夫人,作為帳房的書書生也曉得。
這些時日以來看著家主和寧姑娘相處,知情的都以為兩人假戲真做,還暗中讚歎姻緣天注定。
這又是怎麽了?怎麽忽然就要結帳了呢。
書先生謹守做帳房的本分,不該說的不說,不該問的不問,手撥算盤撥得響亮。
劈裡啪啦的聲中,憐舟眼神越發晦澀。
其實這結果一開始不正是她想要的嗎?功成身退拿金子走人,在潯陽城扎根。而現狀比她想象的還好,不僅能拿酬勞,還靠著阿景的幫助進入唯有世家子弟才能踏入的白鶴書院。
唯獨把心丟了而已。
起了貪慕……
書先生不愧是潯陽城第一名算,撥打算盤的聲音止了,他道:“所有在晝府的吃穿用度扣除,連同入書院繳納的束脩,還剩下六千金。”
翻開帳冊,對應每一筆花銷開支,六千金,不多不少。
憐舟點了頭:“辛苦書先生。”
“夫人說得哪裡話,分內之事罷了。”
萬事俱備,現在就只差阿景回來,寫一封放妻書與之和離,然後天大地大,海闊天空。
外面忽然起了喧囂。
下人們小心翼翼搬著家主從外面花重金買來的古器,精心擺放在書房的博古架。
人散去,一隻毛茸茸大狐狸猛地吸引憐舟注意:“白狸?”
大狐狸見了她,扭頭朝書房跑去。
擔心它壞了書房布置惹得阿景生氣,她急忙追上前,人剛走到門口,書房傳來一聲清脆響動。
憐舟小臉發白:“白狸!不要胡鬧!”
看起來價值不菲的玉色瓷瓶粉身碎骨地躺在地上,白狸得意地舔?舐爪子,狐狸眼轉了轉,在少女驚惶聲中身子撞向古樸沉穩的博古架。
砰!
啪!!
清脆的破碎聲聽得憐舟一陣眩暈,書房眨眼一片狼藉,確認狐狸沒被砸傷,她嘴唇顫抖,語氣責怪:“白狸,看你乾得好事!阿景回來你讓我怎麽交代?”
她俯下身,一時竟不知該撿起哪片碎瓷。
按理說書房出了這麽大的響動理應有人來,慌亂的少女卻未察覺這份詭異的寂靜。
狐狸囂張地看她一眼:看你還怎麽結帳走人!
它頭微抬,晃著尾巴竄出去,留下一道殘影。
顧不得它去向何處,憐舟心疼地看著地上精美昂貴的瓷片、碎玉,沒一會,身後傳來一聲清亮澄淨的問詢:“這是怎麽了?”
錦衫玉帶的晝家主「震驚地」看著書房內的滿目狼藉,視線顫悠悠落在少女纖弱的背影。
憐舟脊背一僵,扭過頭來:“阿景,我……”
“呀!我新買的三百年前的雲湧瓶,價值三千金!舟舟,你怎麽把它打碎了?”
“不、不是我……”
“還有兩百年前的映光盞!好不容易收集來的,花了足足兩千五百金,天啊舟舟,你做了什麽?”晝景心疼地蹙眉,明豔動人的臉不見一絲快活。
憐舟哪舍得她不快活?可碎都碎了,也只能在心底道一聲「碎碎平安」了。
哪怕事情是白狸做的,可白狸眼下不在這。她不想給阿景留下沒有擔當的壞印象。
那句「我會賠償」的話堵在嗓子眼,心裡快速算了一筆帳,單單雲湧瓶、映光盞就要五千五百金,遑論其他她叫不出名字來的古器。
縱是她有能力償還回去,阿景乃世家主之首,豈是缺金子的人?這些東西能擺放在這,定然是喜歡的不得了才想著時時觀賞。
她愧疚難當,便見晝景臉色複雜地瞧她,可憐兮兮,仿佛丟了心肝寶貝,長吸一口氣慢慢吐出,語出驚人:“舟舟,你都不打算賠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