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消毒?周允扶著帳篷的簾子才站住,能看出來,這裡的一切都是臨時搭建的。和張牧曾經漂亮寬敞的大帳篷相比,太小,也太簡陋。
他扶著往外走,許許多多的流民就在外面的沙面上休息,蓋著毯子,沒有搭建帳篷,可能是馬上還要轉移。
不遠處,還有一個帳篷,裡面一定點了許多的煤油燈,才能在沙漠的夜晚中,那樣明亮。
看慣了移動基地的燈光,這點亮度在周允的眼睛裡已經不足為奇,可是仍舊可以震懾野獸。
狼群不敢過來。
周允走向黑暗那邊,外套掉在了地上。
他走向了狼,他的狼。
狼群已經換了頭狼,頭狼還是一匹黑色的公狼。大批灰色、白色、岩石色的母狼聚集在旁邊。
周允用兩條腿朝那邊行走,他開始脫衣服。
先是領帶。
黑色的領帶終於摘下來了,像摘掉了一條枷鎖。然後是黑色的襯衫,上面已經沾上了宋撿的血。
赤裸的上身被剝出來,周允摔倒了,他跪在沙面上,動手解他的皮帶。
不要衣服,他不想要衣服。
皮帶、褲子、高筒的軍靴……一件又一件屬於人類的裝備被取下,周允像一條蛻皮的蛇,蛻掉了這些年的裝備。他又脫光了自己,變回了一頭自然的野獸,他重新四肢著地,狼一樣走向了狼群。
狼群在躁動,它們在緊張,不安,也在期待。
周允越靠近,越能感覺到血液的沸騰。很多狼都是小狼,不熟悉他的樣貌,也不熟悉他的氣味。它們充滿敵意,直到一匹黑色的公狼從狼群中出來。
它在人類周圍警惕地繞圈,不斷地嗅,鼻尖輕觸沙面,感受人類的震動。
野生動物永遠不會一下相信人類。
周允卻認出了它。
當他的鼻子和狼的鼻子終於碰到一起,公狼一下聞出了他的氣味。它瞬間跑遠,又跑回來,是興奮,再將前肢搭在人類的肩上,尾巴擺動。
周允用臉摩擦它的臉和耳朵,閉著眼睛,聞狼皮毛上的味道。
黑狼朝他張開嘴,上牙齦少了一顆尖牙。
這是七年前的頭狼。
它第一個聽出了周允的叫聲,第一個接受了周允,再一次接受了狼群養大的男孩兒。它昂起尖嘴,對著月亮長叫,狼群一匹一匹開始響應,在荒漠的夜晚裡,重新聚集。
周允被十幾匹認出他的狼包圍,他們相互抱住,摩擦,舔舐口腔。狼群更新迭代,有的狼死去,有的狼新生,但總有認出他的,前來迎接。
狼永遠不會拋棄同伴。
周允的嘴唇動了動,他太久沒有對著月亮叫,幾乎忘記了這種感覺。他的兩隻手,全部插進了沙面裡,緊緊地抓著兩把冰涼的沙子,在前胸和胳膊上摩擦,弄得自己渾身都是,再抓起沙子,吞吃幾口。
沙子,沙子。
留下自己的氣味,沾染狼群的氣味。
終於,他開始對著月亮長嗥,聲音時高時低,看向了久違的星空。
整群荒漠狼在人類的營地不遠處,用叫聲相互呼喚,歡迎同伴的歸來。
第88章給他血
風沙還沒有吹起來,周允跟隨狼群,向遠處跑。他的體力還能支撐,只是精神力已經不行了。
精神壁岌岌可危,唯一慶幸的是沙漠荒涼,沒有太多的人。
人不多,意味著情緒也不多,否則大量的情緒灌入精神壁,對一個向導是致命打擊。
夜晚的沙漠溫度很低,剛剛,他都不知道是怎麽走到了營地裡,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他選擇相信狼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