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一張臉早就看不出原本模樣,唯獨一雙湛藍雙眸。
薑昀祺仰頭靈魂出竅一般盯著他,像是被抽離了所有情緒,即使雙臂顫抖得如同牽線木偶。
裴轍那個時候是恨他的,恨入骨髓。
他找不到薑正河,他渾身浴血,模樣猙獰,他所有的恨意本能地轉嫁到面前這個人身上——
薑昀祺好像知道裴轍在想什麽、要做什麽。
他在一天比一天的絕望裡好像就等著這一刻。
薑昀祺伸出手,把手裡的槍交到裴轍手裡。
……
裴轍慢慢吐出一口氣,仰頭望向書房頂。
如果沒有那三年的昏迷和之後四年的記憶丟失作為緩衝,裴轍不難想象,被救回來的薑昀祺到底會不會精神失常。
那樣的人間地獄,一個心智健全的人都會陷入瘋狂,迷失在一分一秒的觸目驚心中,何況是那麽小的薑昀祺。
接到槍的那幾秒內,內心充斥的強烈恨意一度讓裴轍舉槍抵向薑昀祺太陽穴——
薑昀祺一動不動,只是在看到裴轍身後出現薑正河時,雙瞳有短暫的緊縮,但下一秒,他好像又覺得無所謂。
如果沒有之後的命運轉折,那時的薑昀祺是迫切想要結束這一切的。他完成不了薑正河的命令,那隻胳膊又成了他日複一日絕望恐懼裡的最後一根稻草。
薑昀祺的視線提醒了裴轍。
裴轍毫不猶豫轉過身。
大爆炸沒有放過任何一個人。
薑正河身上數處重傷,靠著焦黑樹乾死死盯著薑昀祺,開口陰森可怖:“十九!你答應過我什麽?!”
薑昀祺頭也不轉,他伸手推了推裴轍握著的槍,好像在催促。
但裴轍抬手對準了薑正河——
嘭!
還未見到薑正河倒下,頭頂突然發出哢啦哢啦巨型樹乾灼斷劈裂的可怕聲響!
薑昀祺猛地睜大眼,用力推開裴轍,力氣大到裴轍生生後退幾步!
濃煙覆滅,轟隆巨響,薑昀祺瞬間被吞噬。
……
很久很久之後,薑昀祺才想起遂滸最後那場大爆炸裡發生的一切。
剛開始,薑昀祺整日整夜睡不著覺,夢魘糾纏,藥物服用一度失去控制。後來被裴轍發現,裴轍當即放下一切陪在他身邊。
在那不算短的日子裡,薑昀祺不允許裴轍離開自己半分視線,對裴轍強烈的獨佔欲讓他行為失常,偏執到近乎瘋狂。
有時候分不清什麽是現實,什麽又是過去的記憶。
薑昀祺會哭著在裴轍懷裡醒來,以為裴轍會殺了自己,或者自己把裴轍殺了,也會在某一刻渾身顫抖,看不到眼前的裴轍,陷入記憶的混亂迷失。
每每這時,裴轍會用實際行動一遍遍告訴薑昀祺,哪個是現實,哪個他才是真實的——而他也早已將他刻進骨血,無論生死。
溫存與親密多數時候有效,薑昀祺會很快安靜下來,依賴成癮。少數時候會變得像是另外一個人,冷漠尖銳。但裴轍總是縱容的。
以往那些口是心非、刻意緘默的瞬間,終於在一次失控中重見天日
——可若是不濃烈,又何談朝夕。
不知道過了多久。
書房只剩下薑昀祺抽鼻子的聲音,包扎好的傷口還在滲血,薑昀祺怎麽看怎麽難受,抬頭小心翼翼:“裴哥我們去醫院吧?是不是要縫一縫?”
裴轍凝視薑昀祺望著他的眼睛,遂滸最後那刻的慘烈讓他很久不能回神。
“裴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