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轍從孫嘉嶸背後走來,一身軍裝的嚴正模樣。像是猜出孫嘉嶸在做什麽,大跨步走來時臉色不是很好。
孫嘉嶸低頭急慌慌將煙扔掉,軍靴使勁朝下碾了碾,直到泥土完全覆蓋,才稍稍抬頭狀似隨意遠眺,語氣有些飄:“沒、沒啊……”
在孫嘉嶸說話的間隙,裴轍腳步微頓,沒有繼續向前。
薑昀祺沒想到他發現了自己,依舊屏息等待。
“嘉嶸。你過來。”裴轍警惕道,身軀戒備,一手按住後腰。
孫嘉嶸回頭,對上裴轍眼神的瞬間直接摸槍,很快也反應過來,後槽牙露出,低吼:“艸!誰?!給老子出來!艸——”
附近巡邏的軍士很快包圍過來。
軍靴震動,扣栓上匣的槍械聲此起彼伏。
薑昀祺忽然不害怕了。
他想起一小時前薑正河對他說的話。
“他對你沒有戒心。”
——嘩啦!
薑昀祺猛地將頭浸入早就灌滿了的水池。
剛才宋姨來問,不得已,他打開水龍頭,借著持續不斷的水聲掩蓋自己的驚慌失措。
回到家後,他沉浸在短暫的平和溫馨裡,以為自己進入了避風港。其實他忘了,只要那扇門開著,記憶就會如同最深的夢魘,拖著他一步步走向最不敢面對的絕望。
之後他幹了什麽?
冰冷的水灌進鼻腔,倒流進咽喉,刺激得他悶咳不止。周身骨骼血肉像是被鈍刀一遍又一遍地刺進捅出,一開始不見血,只有陣陣鈍痛,到後來,血肉模糊,肝腸寸斷。
眼裡不斷有東西湧出。
薑昀祺在水中悶聲大哭。
他舉手投降。
他來到裴轍面前,說是自己想回來的,還說巧克力都吃完了,他想要裴轍再給他一些。
孫嘉嶸罵他白眼狼,說他是不是藏著什麽陰謀詭計。薑昀祺矢口否認。
裴轍確實對他沒有戒心。
他那麽小,傷口還沒好,臉色比紙還要白,肩膀瘦得能看到骨頭突棱,又差點被同伴欺凌至死。
裴轍將他帶了回去。
薑昀祺不明白到底是什麽讓裴轍沒有第一時間搜自己的身。
其實只要前後仔細看看他,裴轍會發現匕首就在他的側腰帶下。
後來,當著裴轍和孫嘉嶸的面,他第一次吃到了巧克力糖。
柔滑甜膩的巧克力在舌尖滾過,沾了他滿牙,張口全是黑糊糊的。
薑昀祺兩手捧著包裝袋,低頭默不作聲吃完一整包。
裴轍一直坐在對面看著他。
其間,孫嘉嶸火急火燎問他:“你把他當什麽了?裴轍你要幹嘛?他不乾淨!你看他眼睛!他——”孫嘉嶸壓低嗓音,一邊怒瞪薑昀祺,一邊警告裴轍:“萬一是薑正河派來的?他可比那些弄得半死的孩子強!萬一——”
“你叫什麽?”
裴轍截斷孫嘉嶸的話,笑著對他說,伸出手擦了擦薑昀祺嘴角。
薑昀祺抬頭去看裴轍,但很快就低下頭。
他不知道其實自己已經偽裝得很好,但這一點不自信的舉動恰恰暴露了心底的預謀。
他忘不了裴轍的眼神。
那時的他以為裴轍是在猶豫,猶豫孫嘉嶸的話,揣測薑正河的企圖——其實他沒看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