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君在野倒是不避諱,極為坦然自若道:“……只可惜,他從生到死都未曾知道罷了。”
“……”
“也罷,不說這些沒意味的舊事了。”
恍然地長歎一口氣,君在野似乎終於想到此番幻境相會的真正目的,笑著問道:“你為何來到這裡,是因為對天下眾生心中失望了麽?”
“談不上失望或不失望。”
撕心裂肺的哭喊和哀求仿佛還近在耳邊,銀止川漠漠地,垂目說道:“只是心中茫然,不知該何歸處。”
“那麽,不如且聽我講一個故事罷。”
君在野眯起了眼,說道:“一個關於千年前的……神君渡魔的舊事。”
千年前。
天下大荒。
魔邪縱肆。
眾仙之首無夢神君,親自臨凡塵渡魔。
但是,與其他仙君行善積功的驅邪祟行為不同,無夢神君這一次下凡塵,其實也是他自己渡劫。
凡塵幅員遼闊,有廣泛的生靈和樹木棲息,無夢神君不知道劫難將在何時何處降臨,便也且走且看,行著驅邪斬魔的義事。
神以救凡人為己任,每解救一個村落,那個村落的人也都對祭浮生感恩戴德,跪謝叩拜。
但是祭浮生卻少有受其恩惠的,多半都是推脫過去,無聲無息消失。直到路徑一個村落,那個村落的民眾對神君熱情感念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無論如何,都請他留下來,用一餐食飯再離開。
無夢神君不善言辭,更不知該如何應對這人間的熱情客禮。隻得留下來用了一餐他辟谷之後本也不需要的食飯。
——但是正是這頓晚宴,讓無夢神君的渡劫之日延續了百年之久,甚至還險些成為十重天唯一一個墮魔的神。
原來凡塵雖受魔物侵擾已久,但是人與人之間本身也存在矛盾。
例如這個數度遭受邪魔襲擊的村子,雖然不堪其苦,但是比起魔物,更恨他們周圍的另一個部落——
那個部落的人與他們曾爭奪一片良田,爭鬥過程中兩方各有損傷。輸贏也時常不定。
但是在鬥爭中,總有傷亡。那些死去的父親的兒子,長大後便會為父親報仇;受辱的女人生下施暴者的孩子,再教會他們去向自己的父親報復……久而久之,矛盾和仇恨重重累計,兩個村子的人早已不共戴天了。
若祭浮生離開,按照他原本計劃的方向,下一個要去幫助的部落,就是這個村子所仇視的部落了。
他們不願自己的仇人也從魔物的侵襲中解脫出來,數次勸說祭浮生無果後,便下了黑手。
“人與魔物勾結,暗襲了神君。”
無間之主聲音漫漫的,不知是喟然人的無知與惡;還是唏噓世間之事的荒誕和謬妄。
無夢神君救贖了這個村落,但他非但未感受到善惡有報,反而成為了村民們和魔物交易的籌碼。
料想無夢神君再通曉佛法,玲瓏心竅,也不了解人心的惡念與私心有多麽可怕。
“您既救了我們,不如將我們救到底。”
村民們同他說。
他們抹掉無夢神君為村落設下的屏障,放魔物進來,啃食祭浮生的元神和血肉。
再以此為交換,使魔物將隔壁的村落屠戮殆盡。
菩提葉好像永遠也不會落盡一樣,輕輕悠悠地旋轉漂浮在水面上。
蓮池寂靜,時光好似在這裡停止。一千年過去,也是待開的菡萏,安寧沉睡的白衣人。
銀止川打量著他,雪衣人容顏蒼白,消瘦而清寂。
令人難以想象這樣一個溫柔而清雅的仙者,曾經歷過這般的往事。
“祭浮生被他們蟄伏了近百年,百年以來,都是這個村落求富生財的籌碼。”